“是啊,我母亲已经算他嫁出去的妹妹了,他也将我们一家善待,还送我哥哥去参加了科考。” “真好啊。”陈宝香笑眯眯地道,“我也想有程将军这样的家人。” 张知序沉默地听着,只觉得心里窝火。 程槐立出身乡野,为人也跋扈,仗着在凉州立了功,入京便对新帝不敬,强自以兄弟相称;对同僚欺压,稍有不如意他都要告恶状行冤狱;对下头更是苛待,侵占良田打死良民之事常有。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强求新帝下旨,要张家将四房那刚及笄的小女儿嫁给他做续弦。 张家长辈思虑良多,一时投鼠忌器,他却是个不惜命的,烧尾宴上布好局,要拉程槐立同归于尽,届时罪落不到失了爱子的张家头上,他程槐立也无法再作恶人间。 计划是好计划,他独没料到裴家还藏着个神医。 “哎,王神医,难得您恰好在药房。”裴如玫进门见礼,“哥哥那边醉酒晕倒了,正想请您过去看看。” 陈宝香抬头,就看见个白胡子老头在药房里忙忙碌碌地道:“不得空啊三姑娘,客院那边可急着呢。” 小灶上煮着七八罐药,闻着味道就苦,药童们也焦头烂额的,一个在理药材,一个在磨药材,还有个急得满屋乱窜:“炒白术呢?炒白术呢?我方才还看见了的。” 裴如玫不认识药材,想着干脆先离开,不添乱就是好的。 谁料旁边的陈宝香突然开了口:“碾子旁边矮几上不就是么。” 药童一看,连忙跑过去将药拿了,连连对她鞠躬:“多谢多谢。” 王寿抽空看了门口一眼,稀奇地道:“你认识药材?” 陈宝香当然不认识,但张知序却道:“略看了《药经》。” “哦?”王寿一边捡药一边看她,“宝庆年间出的那本?” “不,是天福年间的那本。”张知序道,“我正打算得空了再默一遍。” 陈宝香一边说话一边瞪大了眼,心想大仙你吹牛可别带上我啊,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默背药经。 对面的王寿也觉得荒谬,皱眉扫她两眼,敷衍地道:“既如此,那就请姑娘赐教一卷,真若成了,必定有人重谢于你。”
第8章 一切有我 裴如玫带着陈宝香离开药房,一边走一边惊喜地道:“姐姐,你太厉害了吧,连药经都能默?那字数可多了,好像有近十万呢。” 陈宝香一听,眼前一黑,恨不得也当场晕过去。 十万字,这谁能默啊! -别慌。 张知序道:我能。 -啊?这你也能? -小事。 陈宝香不由地双手捧心,若不是裴如玫还在旁边,她都要给这位大仙跪下磕头了。虽然没什么法力变不了银子,但他是真厉害啊,什么都会。 有了大仙的担保,陈宝香底气又足了起来,大摇大摆地就跟着裴如玫去了书斋。 张知序要了纸笔,用左手开始默第一卷 。 陈宝香看着自己的手写出与自己完全不配的娟秀笔迹,双眼放光:“大仙,你若去参加科考,定能高中状元。” “中不了。”张知序随口道,“殿上钦点,容貌过盛之人只配做探花。” “啊?”陈宝香懵了。 张知序一顿,往回找补:“传言都这么说。” “那多不公平啊。”她倒也不怀疑什么,只嘟囔,“白丢了状元之位,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才学不够,实则只是长得太好看。” 这事其实一直是张知序不愿提的,说了好像他输不起似的,也让人觉得圣上未免荒谬。 ——实则新帝就是有这么荒谬,轻飘飘一句“探花好,正好与我儿相配”就抹杀了他十几年的苦读,让他成为第一个金榜题名之后还要在家跪祠堂的人。 这么荒谬的世道,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 但他吃着张家这么多年的饭,死也不能白死,一定要拉程槐立垫背。 心思一重,下笔也就落了墨点。 陈宝香坐得无聊,开口闲话:“我打小就不爱读书,叶婆婆想教我,我学不到一炷香就要去田里跑三趟,捉鸟掐虫、采花逗狗,长到现在,也才只学会了叶婆婆名姓里那三个字。” 张知序回神:“那你活得可真自在。” “人活在世间,哪有自在的。”她晃着脚尖道,“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苦,庄稼人也有庄稼人的苦,只是好不容易来人间走一遭,总要找到点让自己高兴的事才不亏,你说是吧。” 让自己高兴的事……吗。 张知序停住了笔锋,微微出神。 陈宝香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说完就继续哀嚎:“还有多少字啊,我手都酸了。” “快了。”他落笔继续写,含笑道,“你想得到点什么,也总得付出才是。” 这代价也太大了,整整一个时辰,她屁股都坐酸了,才终于默完。 王寿那边得了消息,很是不信,磨磨蹭蹭了两炷香才不情不愿地赶过来:“写成什么样了?” 陈宝香得意地将大仙的默抄递过去。 王寿打眼一瞥,轻蔑的表情慢慢变成了惊愕。 “祖师爷保佑。”他站了起来,“真是天福年间的《药经》,这书是孤本,传闻是早供在宫里的,老夫活了五十多年,也只看过这第一卷 的抄本。” 他翻来覆去地看,欣喜地对旁边的管事道:“传闻往后几卷里面有止血止痛的稀罕药材,只要这位姑娘能默出来,将军的腿说不定就有救了。” 管事激动起来,连忙对陈宝香鞠躬:“有劳姑娘,若能救回将军,我家主人必然有重谢。” 陈宝香懵懵地问:“程将军伤着腿了?” 程槐立位高权重,伤情本不该跟外人说,但看在药经的份上,王寿还是小声解释:“腿上有箭伤,溃烂得有些厉害,下策自然是断腿保命,但若能有奇药,老夫还能尽力一试。” 张知序听得微微眯眼。 烧尾宴上程槐立应该不止身中一箭,眼下大夫在意的却是怎么保住他的腿,说明胸口的那一箭当真没能要了他的命。 “我记得后面有单独的伤药卷。”张知序开口,“明日就能替各位默出半卷。” “多谢姑娘。”管事连忙招呼下人,“给贵客准备好换洗衣物和晚饭,好生招待,万不可轻慢。” “是。” 王寿放下纸张,惭愧地道:“先前见姑娘一脸天真,打扮也花哨,还以为是来捣乱的,不曾想姑娘真有大才,倒是老夫以貌取人,着实不该。给姑娘赔礼了。” 说着,起身朝她作揖。 陈宝香连忙跳起来拦住他,心虚地道:“哪里哪里。” 人家判断得也没错,大才是大仙的,又不是她的,她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花瓶。 还想再谦虚两句,大仙却替她开口了:“我自小跟着药神习医,只是一贯流于纸面,未曾见过多少真章,今日运气好得见王神医,还请您多指教。” “哦?”王寿更精神了,“孙思怀是您的?” “正是家师。” “好好好!”王寿拍手,“长白山一别,我与师兄已是十二年未曾相见,不料还能在这里遇见他的徒弟。” 陈宝香冷汗都要下来了。 -大仙,您别乱认师父啊,人家都是熟人,只怕三两句就要露馅。 大仙完全不理会她的哀嚎,反而双手抱礼,朝着王寿就是一鞠:“晚辈陈宝香,见过师叔。” 王寿一愣,接着就捋着胡子大笑:“你师父是个眼比天高的,从来不正眼看我这个师弟,没想到你这个小徒弟倒是懂事,好好,快起来。” 陈宝香都懵了,她只是来裴家泡个男人,怎么泡着泡着成了药神的徒弟、神医的师侄了? 更可怕的是,这位神医十分热情护短,一认下她就把她当自个儿人,扭头对管家道:“也用不着安排别处的客房,就让她住我那里,跟我那几个顽劣不堪的女徒也能做个伴。” “好。”管家连声应下,着人去安排。 陈宝香脸上勉强笑着,心里却快哭了:大仙,他改明儿若是问我药神的相关,我该怎么答? -一切有我。 张知序从容地道: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其余的,我都能替你摆平。 低低沉沉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听着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第9章 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裴如珩醒来的时候,后颈还疼得厉害。 他吃力地撑起身,就听得裴如玫在旁边连连惊叹:“你们是没看见方才王神医的模样,他来这儿这么久,我头一次见他高兴成那般。” “王神医?”他喃喃重复。 “醒啦?”陈宝香笑眯眯地凑了过来,“粥刚做好,可要吃点?” “你。”他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陈宝香还没来得及答,裴如玫先扑了过来,激动地道:“哥哥,宝香姐姐有大才,王神医让我们务必将她留下来。” 她?大才? 裴如珩被逗笑:“你是忘了她头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什么形状了?” 原本他也不至于对一个女子有那么大的偏见,但那日喜宴上他心里本就烦躁,旁人都识趣地离他远远的,偏陈宝香不信邪,扭着腰朝他走过来,开口就是一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美丽的牡丹花,你怎么独自开在这里呀?” 裳和槛两个字都背错读法就算了,后头那句是个什么东西。 凭着良好的修养,裴如珩没有发作,只拂了拂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以示不屑。 结果陈宝香顺势就坐在了他腿上。 “公子~”她含羞带怯,欲拒还迎。 裴如珩忍无可忍,低头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滚。” “哦好。” 她灰溜溜地滚下来,眨巴着眼问他,“你不喜欢女人?” “喜欢。”他面无表情地夹菜,“但不喜欢贱人。” …… “就这样的大才。”裴如珩很是不解,“神医留她作何?” 张知序安静地听完受害者陈述,缓缓对陈宝香开口:这就是你说的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陈宝香嘿嘿直笑:我和他的想法,好像是有些许出入哈。 什么些许,这完全就是两件事! 张知序扶额。 这女人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完全感受不到人家的恶意,还在那自顾自地觉得人家对她也有意思。照这个情况看,裴如珩没有用扫帚将她打走都是好教养。 正想着,肚子就咕地一声。 张知序这才想起来,她酒席没吃两口,又默了许久的药经,原本就空空的肚子眼下更是饥饿难耐。 陈宝香是饿惯了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可他忍不住了,开口提醒:先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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