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叫闻姝品出几分别的意思,扭头看他,“你想让战争在你手上终结吗?” “你不想吗?”沈翊反问。 闻姝舒了口气,随即笑了笑,伸手搂着沈翊的脖颈,“想啊,怎么不想。” “打仗最苦的是百姓,背井离乡,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天人永隔,我在善兰堂看见没了父亲的小姑娘,就忍不住难受,若是有可能,谁不想一家子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呢。” 别说普通百姓,她也已经快两年没见到永平侯了。 战争带给两国太多血泪,谁输谁赢都笑不出来,那是用两国将士、百姓堆积起来的血河。 闻姝异想天开地说:“要是能平和的结束战争就好了,真希望天下永远太平,没有战乱。” “不打仗就没办法结束战争,两国多年旧仇,不可能平和的结束。”沈翊眉宇间拢上愁绪,“我今日看了边境递上来的折子,大周已经折损了几千将士。” 那几千将士是折子上的数字,可背后牵扯的却是几千个家族,是谁失去了儿子,是谁失去了父亲,是谁失去了兄弟。 闻姝闭着眼睛,埋头在沈翊脖颈间,语气有些闷,“觉得自己好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改变这个局面。” 沈翊拍了拍她的脊背,“你已经很好,善兰堂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别对自己太过苛求。” 战争对于沈翊这个自小遭逢大难,变得冷心冷情的人来说没有太多的触动,因为他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火烧死却无能为力,他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更何况陌生人。 但闻姝不同,她心软,所以遇到这种事,便会给自己心里加注太多的压力,怨怪自己做得不够好,实则闻姝已经做得够好了。 从前她受尽委屈的时候也没人来帮她,她现在却想尽办法去帮助那些弱势的人,世间对闻姝不公,闻姝也没怨怪世道。 即便永平侯自幼没怎么关心过闻姝,但她依旧会关心永平侯在边境的状况。 心软之人易被欺负,沈翊要用生命来护她这颗柔软的心。 闻姝苦笑道:“我有想救天下人的心,却没这份力。” “慢慢来,兴许往后就有了。”沈翊用面颊蹭了蹭她的鼻尖,“等你成为了太子妃,能做的就更多了。” 闻姝抬起头,看着他,“我打算在雾山郡开设一个善兰堂,雾山郡离边境近一些,将来建好,说不定能收留一些难民。” “好啊,”沈翊向来支持她,“你瞧,这不就有心有力,天下沉疴已久,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最初沈翊对那天下至高之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后来为了让闻姝过上更好的生活,他甘愿成为顺安帝手中的棋子,现在,他想为了闻姝能实现自己的心愿而争取,无论顺安帝给他安排了什么样的结局,他都要扭转乾坤。 两人用过晚膳,𝔀.𝓵携手在萏湖边走了走,消消食。 湖中的荷叶冒了头,郁郁葱葱,湖边垂挂着灯笼,晚风吹拂,荷叶哗啦作响,柳枝摇曳,一切都那么平和,宁静,彼此都享受着此刻。 “喵呜~”踏雪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在闻姝脚边蹭了蹭。 闻姝低头摸了它一下,尾巴上湿漉漉,笑着说:“你是不是又去抓鱼了,尾巴弄湿了。” “怪不得方才用晚膳没瞧见它,”沈翊半蹲下来,拿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踏雪的尾巴,“自食其力,挺好。” “还不是买来的鱼,湖里养的鱼比河里的呆一些,才容易中了它的魔爪。”闻姝屈膝蹲下,摸着它的脑袋。 “喵~”踏雪也不乱动,顺势在两人中间躺了下来,一个劲舔爪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沈翊擦净踏雪尾巴上的水渍,收起帕子起身,“让它玩去吧,这么久也走丢,聪明的很。” “月露说它出过王府,恰好被护卫瞧见,抓回来了,这么大个王府还不够它玩的。”闻姝戳了戳踏雪的脑袋,扯着沈翊的胳膊站了起来。 “猫就是这样,爱玩。”沈翊用鞋尖逗了逗踏雪。 踏雪立马爬起来,往前跑去,草丛里有蛐蛐叫,它一个猛子扎进去,吓得蛐蛐都不敢叫了。 闻姝笑得乐不可支,“吃不饱的猪。” 踏雪在前面不是打滚就是扒拉草丛,闻姝看时辰不早了,唤了踏雪往回走,“早点回去睡觉,你明日还要入宫。” “嗯,也行,”沈翊牵着闻姝的手晃了晃,“明日得先去魏家抓人,尚大人从魏家搜罗出了很多和楚国皇室私通的信件,还有永平侯寄回来的家书,私通外敌,泄露军情,确凿无疑。”。 “明天正好是魏太后的头七,”闻姝算了下时间才想起来,“那我也得入宫上香,慧祥公主才嫁到楚国不久,魏家能搜出多少信件?真的还是假的。” 沈翊:“这个时候,假的也得是真的。” “魏鹏锦呢?他是告发人,也要入狱吗?”这次魏家能倒,魏鹏锦当是首功,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不被人看好庶子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皇上免了他的牵连之罪,魏家不可能全部杀干净,到底魏太后才死,皇上不想叫人觉得他刻薄,所以魏鹏锦很可能会承袭魏家的爵位,好彰显皇上的仁厚。”顺安帝就是这样,做了天底下最刻薄的事,也要盖一层名为“仁厚”的遮羞布。 闻姝弯了弯唇,“我挺佩服他,能蛰伏这么多年,是个人才。” 沈翊颔首,并不掩饰他的欣赏,“确实不错,若是在朝堂上,兴许能有一番作为,等事情结束,看看他愿不愿意入朝为官。” 两人走的不紧不慢,隔了会,闻姝又想起来另一件事,“那章氏呢?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将永平侯的家书给外人看,从而泄露了军情,这也够得上死罪了。 沈翊拂开院门上探头的蔷薇花枝,两人进了兰苑,“还关着,皇上暂时没空管她,等处置了魏家,看皇上什么时候想的起她吧,反正下场不会好过,听说昌国公府已经打算休妻。” “这么快?”闻姝有些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闻娴迟迟没有生育,昌国公府只怕早就想休了闻娴,现下借着章氏的罪过,休了闻娴顺理成章。” “章氏费尽心思叫两个女儿高嫁,如今却得了这样的下场,她这个母亲真是害人不浅。”闻妍做了永平侯府和魏家的桥梁,即便不死也得流放,而闻娴若是被休,挨着章氏,罪人之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进了屋,沈翊松开她的手,坐下来喝了口茶,“贪心不足,落得这个下场也正常,即便章氏没有做这件事,等永平侯回来,她也做不成这个侯夫人,既然侯爷想培养闻璟,章氏就多余了。” 他们没什么值得闻姝心疼的,只是有些唏嘘,“幸好还有个闻璟能扶得起来,有空我去瞧瞧姚姨娘,别叫章氏狗急跳墙。” “行,沐浴吧,不早了。”沈翊放下茶盏起身,两人一同入了净室。 * “水……水……” 承恩公府正院的寝屋内,精致奢华的罗汉床上,承恩公哆嗦着手指,嘴角发出微弱的声响,可惜屋内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人伺候。 他的喉咙干的好似要冒火,连口水都没得咽,承恩公半生荣华,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渴死。 “吱呀——”房门被推开,有人提着一盏灯笼进来,照亮了屋内。 承恩公艰难地挪动脑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视线挪到了床前。 脚步声靠近,不轻不重,来人将灯笼放在桌上,承恩公勉强看清了他的样子。 “魏……魏……”承恩公想唤他的名字,可最终却只出来一个“九”字。 魏九,魏鹏锦。 从前府里没多少人知道魏鹏锦的名字,都是魏九魏九的喊,连旁支隔辈的侄子都喊他魏九,好似魏九代表的并不是魏家九公子,而是他的名字。 魏鹏锦没回头,他打开了灯笼的罩子,从中取出了蜡烛,然后开始点亮屋内的灯,一盏,两盏,三盏…… 他把屋子里全部的蜡烛、灯盏、灯笼都点亮了,犹觉不够,从怀里摸出几根蜡烛点亮,摆到了承恩公的床榻前,这些摇曳着的烛火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承恩公能很好的看清魏鹏锦的脸。 他从未见过这样沉默,满脸阴沉,眼神阴鸷的魏鹏锦,就好似有另一个鬼神附在了魏鹏锦的身上,吞噬了从前温顺的皮囊。 承恩公中了风,说话动作都变得十分艰难,看着这样的魏鹏锦,他犹如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挪动一下都成为了奢求。 魏鹏锦靠近他,依旧没说话,只是从上到下地打量,那双眼好似有形的刃,每扫一下,就能从承恩公身上刮下一片肉来。 “你……”承恩公的嘴唇在颤抖,不敢和魏鹏锦对视。 魏鹏锦没有说话,他抬手,开始解衣带,动作流畅,很快露出了上半身,从正面看,他身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可见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承恩公不知道魏鹏锦什么意思,直到魏鹏锦转过身,他的眼睛瞪圆了,在烛火的光辉之下,魏鹏锦的背后密密麻麻,几乎都是疤痕,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长久以来的欺辱,鞭打的痕迹,落在瘦弱的肩背上,鲜血淋漓,而魏鹏锦没有钱买药,只能靠着岁月熬过去,疤痕突兀的增生,整片后背都变得斑驳,原本平顺的肌肤,变成了陈年枯皱的树皮。 承恩公看见这一幕眼神都变得惊骇,呼吸粗重了几分。 “看完了吗?”魏鹏锦转过身来,穿上衣物,“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这就是答案。” “我从来没有背叛魏家,因为魏家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火坑,谁会对火坑忠心呢?” “我、不……”承恩公躺在床上,说话极其费力,半晌才能吐出几个字眼。 但魏鹏锦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不知道?” “呵,”魏鹏锦自嘲一笑,“是啊,我的死活,你怎么会知道呢?” “可我母亲的死,你总知道吧。” 魏鹏锦的母亲,承恩公转了转眼珠子,回想了足足一刻钟,才想起来。 他母亲名叫月姬,是青州一名歌姬,魏申,也就是承恩公的嫡次子,魏鹏锦的父亲,当初去青州时对月姬一见钟情,想纳她为妾,可月姬卖艺不卖身,不想入府为妾,魏申就生生将人掳了回来,做了通房。 月姬寻死,魏申便叫人将她日日捆住,连夜里行房都不得自由,俨然失去了为人的尊严,旁人说她能攀上魏二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让她安分点,可月姬从不觉得为人妾室是福,只觉得自己是被人豢养在笼中,折断了翅膀的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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