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点燃烽火,谁也不知道龙崖城能不能撑过这一次,倘若城破,城内的百姓最受苦,若是楚国的主将凶残一些,下令屠城,那时想逃也来不及了。 自古以来,屠城之事也不算少。 分明是五月里,龙崖山一派郁郁葱葱之色,城内的花草树木亦是翠绿,尽显生机,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肃穆之色,并无半分松快。 沈翊连续奔走十几日,马儿都累的喘粗气,兆远将他安排在一座别院,先不提别的,洗漱沐浴,填饱肚子,等忙完已到了落日之时。 兆远怕太子殿下初来乍到需要吩咐,也没走,一直候在外边,原本看太子殿下用完膳,想着安排他睡下,自己就可以离开了。 但沈翊并不打算就寝,“孤想见永平侯。” 兆远:“殿下车马劳顿,侯爷说明日再来拜会。” 沈翊走出门,单手负于身后,“不必,孤去拜会侯爷,再看看城内的巡防,兆副将带路吧。” 如此,兆远便不好说什么,上前带路,凌盛一言不发跟在后边,也是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了。 走出大门,沈翊没选择乘坐轿撵或者马车,步行前往,路上遇到的百姓大多灰头土脸,正街上人少,略偏些的小巷倒还能看见不少人。 也是,背井离乡,哪有这么容易。 兆远一面带路,一面和太子殿下说起了城内巡防还有近日的战事。 很快到了永平侯所在的院子,兆远解释说:“先前侯爷都是住在军营,受伤之后才迁到这边来养病。” 沈翊点点头,进去之前临说了句:“往后孤的膳食不必像今日这般铺张,与军营的将士一般便可。” “是,下官谨记。”兆远答应下来,但也不可能真让太子殿下去吃军营里的大锅菜,最多就是简单些。 沈翊有两年没见永平侯了,再见到,还有些认不出来。 永平侯老了许多。 走前精神抖擞,如今双鬓斑白,眉宇间皱纹横生,脊背也微微佝偻,气色大不如从前。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永平侯的膝还没跪下去,就被沈翊扶了起来。 沈翊看着永平侯被包扎着的左臂,“侯爷不必多礼,伤势如何?” 永平侯笑了笑,有些苦涩,“不碍事,人老了,不服老不行,没年轻时那个劲了。” 要是还年轻,怎么可能被白日里的一支箭放倒。 “侯爷旧疾呢?”沈翊没忍住,传来的消息是永平侯旧疾复发,才会不慎中箭。 永平侯说:“好些了,无法根治,就这么熬着,太子殿下坐。” 两人一左一右坐下,屋内有很浓重的苦药气息。 沈翊还想继续追问,永平侯却好似不想说旧疾的事,问起了闻姝。 “姝儿还好,我留了人手在定都护着她,兰嬷嬷之事,侯爷想来也听说了,这事我代姝儿向侯爷请罪。”到底是杀了闻妍,面子功夫总得做足。 永平侯摆了摆手,“我知道,不怪小七,怪我没教导好孩子,以致于姐妹手足相残。” 无论是闻妍还是闻婉,都是没有扼制住心里的恶念,先对闻姝下手,才落的这个下场,到底是女儿,永平侯心里难受,却也不至于失了理智。 兰嬷嬷自小护着闻姝长大,在闻姝心里只怕是比他这个“父亲”更加重要。 “侯爷大义。”沈翊心里不由得敬佩,即便闻妍有错在先,可作为父亲,永平侯能如此恩怨分明,实在难得。 永平侯嘴角下垂,“我从前忽视了几个孩子,如今这样,不过是自作自受,往后你和姝儿的孩子,一定要用心教导,别步了我的后尘。” 一连养了这么多孩子,却没一个拿得出手的,除去战场狼烟,永平侯府里那档子事,也是让永平侯苍老的这么快的原因。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都是血泪。 沈翊:“我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要孩子,定然会好生教养。” “也好,”永平侯点点头,“只是这场仗不知要何时才能结束,你在路上不知可有收到消息,楚国摄政王已经坐镇洛城。” 洛城与龙崖城就只隔着一座龙崖山脉,楚国摄政王的脚程比沈翊的快,沈翊还没到,摄政王就来了。 “这两日可有异动?”这个摄政王,沈翊早就想会会了。 “并无,仍旧僵持着,”永平侯眉宇间拢上愁绪,“摄政王此人不好应付,他下手果断,狠绝,连楚皇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比起魏家,摄政王才是真的一手遮天,不靠裙带关系,只靠自己的手段。 沈翊颔首:“我知道,可有慧祥公主的消息?” 永平侯微愣,“还真有,听说摄政王将她带过来了,不知想做些什么,可摄政王应当也晓得魏家已倒,慧祥公主根本威胁不到大周。” 别说慧祥公主,就是信国公主,也没办法要挟大周,魏皇后被废,信国公主也不大出门了。 沈翊:“到时候就知道了,侯爷可方便与我讲讲周围布防?明日我便去探探虚实。” 永平侯看了他一眼,“殿下一路奔波劳累,不歇息几日吗?” “不了,速战速决。”沈翊想到定都还有人等自己,便是归心似箭。 “行,随我来。”永平侯起身,在书案上展开舆图,两人商议了起来。 这一聊,便是到了后半夜,两人口干舌燥,让人上了好几次茶水,可算把大致的和沈翊说清楚了。 沈翊喝着茶,视线望着探子打听到的摄政王落脚点,“要想速战速决,只能擒贼先擒王。” 摄政王是楚国的主心骨,比楚皇的地位还要尊贵,若是能擒住摄政王,这场仗也就到了尾声。 “难,”永平侯叹气,“不说摄政王身侧有绝顶高手,就是摄政王的武艺也是赫赫有名,二十年前我在他手里败过一次,更别提如今我负伤在身。” “他虽在楚国权势煊赫,可楚国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得手,听说楚皇曾重金请了江湖高手刺杀,最终那高手被万般刑罚处死,尸首被扔进了楚皇的寝宫,楚皇至此歇了心思。” “并且摄政王不近女色,美人计这种惯常的法子,对他没有半分效用,摄政王府连丫鬟婆子都没有。” 古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英雄眼里没美人,“难过”的就是旁人了。 这些沈翊都知道,他沉默地喝掉半盏茶水,“此事再议,侯爷,你这旧疾,是楚国所为吗?” 永平侯没想到沈翊绕了半天,又绕了回来旧疾的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翊也没催,静静地等候,屋内陷入沉寂。 “唉!”永平侯扶着椅子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但一定不是楚国所为,这毒,来自定都。” “是皇上还是魏家?”沈翊看起来并不吃惊。 永平侯摇头,“不好说,但你为何会想到皇上?” 想到魏家情有可原,魏家从前是什么光景,众人心知肚明。 沈翊放下茶盏,轻讪了下,“侯爷病的太及时了,我这太子之位还没坐稳就被送到了边境,趁手的刀没了用处就变成了累赘。” 永平侯没想到沈翊心里如此通透,他深深地看了沈翊一眼,“你待如何?” 沈翊目光深邃:“平息战争,保住性命回京,我已是大周储君,只要我不死,谁能左右这个位置?” 顺安帝如约让沈翊做了储君,答应他的都做到了,可却反手将沈翊送到了战场,只要沈翊死在边境,顺安帝既没有失信,又顺理成章可以立他人为太子。 “我们这位帝王,当真是好谋算啊。”永平侯苦笑道,对臣子如此,连对亲生儿子都如此。 “太子殿下在边境,也要加倍小心。” 内忧外患,不得不防。 “明白。”沈翊从未对顺安帝放心过,这条命,他没有希冀过别人能手下留情。 从永平侯府邸出来,已是更深露重,城内早已宵禁,沈翊在前,凌盛在后,两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除去偶尔巡防的士兵,就只有虫鸣声。 这里依山傍水,不知名的虫子比定都要多,但并没有蚊虫咬他,沈翊低头,从腰间提溜起一个绣着兰竹花纹的香囊,闻姝给他准备了好些,能防蚊虫叮咬。 才到边境,就已相思入骨。 沈翊抬头看了看天,弦月弯弯,好似闻姝展颜时的眉眼。 从角门进的别院,在拐角处遇到一颗红豆树,正好长在灯笼下,烛火映照着,淡紫色的小花若隐若现。 沈翊脚步微顿,观赏了会,转头吩咐了凌盛一句话。 凌盛领命去了,沈翊回屋,在书案前坐下,研墨提笔,写了一封家书。 “姝儿吾妻。” 写下这四个字,沈翊的笔尖停下,他嘴角微微扬起,哪怕隔着万水千山,心里有了惦念的人,年岁也变的珍贵了起来。 从前了无牵挂,孤身一人来到定都,只为复那遥遥不可期的血仇,如今血仇已了,身侧亦有佳人并肩携手,老天待他不算绝情。 沈翊写了好几张信纸,最终妥帖的折好,送进信封,封口前,凌盛拿来一颗红色的小东西,沈翊将之藏入信笺。 愿它带着万水千山的思念,替他见一见心上人。 * “姝儿,你在忙什么呢?我进来你也没反应。”卫如黛手上拎着一个油纸包晃悠悠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沈翊离京后,卫如黛受邀住在了燕王府,但白日里去善兰堂也勤快,半下午的,正从善兰堂回来。 “你回来了。”闻姝抬起头,伸手捏了捏微酸的后脖颈,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口。 “嗯,外边热的很,给你买了点绿豆糕。”卫如黛打开油纸,三层绿豆糕垒的整整齐齐。 闻姝洗了手拿过一块咬了口,“味道不错,口味细腻。” “那当然,我常吃他家的点心,”卫如黛吃着绿豆糕,走到闻姝身后站着,看摆在桌上的东西,“这不是定都的舆图吗?你看这个做什么?” “善兰堂要住不下了,我打算选个地方再建一个。”善兰堂一开始是收留难民,但后面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女子,地方越来越挤,有的五六个人住一个屋子,实在挪腾不开。 “也是,”卫如黛点着头,“我瞧着学堂也有些坐不下,你打算在哪建?我手头还有些银子,和你一起出点力。” 闻姝抿了抿唇角,“我想着在城东选个地方,越来越多的孩子送到私塾上学,可城东的孩子到城西的善兰堂上学就太远了,他们又没有马车,只能靠着一双腿,听说有些天不亮就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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