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的东西,”崔嬷嬷训斥来回话的宫婢,“什么话都敢污了娘娘的耳,滚下去领罚。”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是无心之失。”宫婢吓坏了,不是皇后娘娘让她如实禀告的吗?怎么就成她的错了。 可没有人会为一个小小宫婢求情,她很快被太监拖下去受罚。 崔嬷嬷吩咐宫婢再去煎一碗药,又忙哄着魏皇后,“不过是一个庶女沽名钓誉罢了,娘娘不必气恼。” “一个低贱的庶女都踩到本宫头上了!”魏皇后气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女子楷模本该是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燕王妃连储妃都不是,就敢博这样的名声,岂不是半点没有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中。 崔嬷嬷收拾了地上的碗,“说到底,还是燕王得了皇上青眼,燕王妃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燕王!”魏皇后攥紧拳头,又滚下泪来,“本宫的宗弟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本宫迟早要把他五马分尸!” 魏宗是魏皇后最小的弟弟,因着是顺安帝的伴读,常常入宫,每次都给她带宫外好吃的好玩的,是她陪伴魏太后待在宫里最大的慰藉,魏皇后最喜欢这个弟弟,因此在大哥所出的魏慧琳成为瑞王妃之后,她就为魏宗的女儿魏慧珊向皇上请封了慧祥县主,就是爱屋及乌。 崔嬷嬷是自小跟着魏皇后入宫的,自然晓得魏皇后有多疼魏宗,也明白魏皇后心里的苦,忙给她擦着泪,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时宫婢禀告:“娘娘,瑞王殿下携瑞王妃求见。” 崔嬷嬷仿佛瞧见了救命稻草,连忙说:“快传。”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安康极乐。”瑞王两人行礼。 魏皇后略擦了泪,有气无力地说:“起来吧,可去过魏家了?” 瑞王扶着瑞王妃起身,说道:“母后,儿臣刚从外祖父那回来,家里已经在为小舅舅发丧了,母后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切勿过于哀伤。” “你可瞧见你小舅舅了?当真……当真……”魏皇后说不出“死无全尸”这个词。 瑞王上前,哀痛地点点头,“那群刁民太过猖狂,小舅舅受苦了。” 那岂止是死无全尸啊,全凑一块都拼不出个人样,就是一滩肉泥骨头了,瑞王看了一眼都想吐。 一听这话,魏皇后立马又哭了起来,顺风顺水半辈子,却连最喜爱的弟弟都没能保住,“可查到是谁害死了你舅舅?” 瑞王面色难看,摇了摇头,“母后,夜黑风高,那群刁民互相包庇,连一个人都打听不出来。” 魏皇后痛不欲生,要哭得背过气去,连害死自己弟弟的凶手都找不出来,她这个皇后当得有什么劲! “母后,您别哭,您一哭,儿臣也想哭。”瑞王妃坐在床沿上,拿着帕子给魏皇后擦眼泪。 “琳娘现下可不能哭,”瑞王忙道,“母后,儿臣有好消息要告诉您,琳娘有喜了。” 沉浸在巨大哀伤中的魏皇后听闻此消息,瞬间缓和了不少,拉着魏慧琳的手问,“琳娘,可是真的?” 瑞王妃害羞地点点头,“真的,方才大夫已经诊过脉了,一月有余。” 瑞王面带喜色,说:“方才琳娘过于哀伤,哭晕过去,传大夫来一瞧,说有喜了,母后看在琳娘腹中孩子的份上,可要注意身子,咱们一定会给小舅舅报仇。” “好,好,太好了,”魏皇后终于有了点精神,坐起来,“好琳娘,不哭了,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的弟弟没了,转头琳娘就有喜了,焉知不是她的弟弟重新托生在了魏家,这样一想,魏皇后就好受多了。 “母后放心,儿臣此次一定更加小心,绝不会像上次一样让琳娘小产。”瑞王拍着胸口保证。 魏皇后点点头,肃色道:“你府里的侧妃妾室也得警醒一番,若再出了岔子,本宫必饶不过她们。” 瑞王答应着:“是,儿臣会吩咐下去,让她们不许近琳娘的身。” “母后,看在孩子的份上,您得保重身子。”瑞王妃说。 “都怪燕王,宗弟的死绝对和燕王脱不开干系!”魏皇后眼神凶狠,“就不该留下他。” 瑞王顺着魏皇后的话说:“母后说的是,宗弟的行踪怎么会突然暴露,若说没有燕王的手笔儿臣也不信,可惜如今皇上看重燕王,咱们现下不宜对燕王动手。” 魏皇后自然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沈翊,可今时不同往日,沈翊不再是从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他现在是备受皇上青眼,又得百姓爱重的燕王,况且如今魏家遭此重创,承恩公夫妇还病倒在床榻上,不便再生事端。 魏皇后咬牙切齿,盯着瑞王妃的肚子瞧,心生一计,“上次闻妍是不是说章氏在燕王府安排了眼线?” “对,她是这样说的。”这事还是瑞王妃过问的。 魏皇后看了眼崔嬷嬷,“去把断生散拿来。” 崔嬷嬷连忙去了,不一会拿着一个小瓷瓶回来。 魏皇后说:“这断生散据说是源自灵兰古国,能使女子绝孕,下到饮食中无色无味,只要每次下一点点,短期内毫无反应,等被大夫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燕王害死了本宫的弟弟,燕王妃又踩着本宫的脸面,本宫要他们永远都生不出孩子!”子嗣在皇宫是顶顶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嫡出子嗣。 燕王妃不是爱做女子楷模吗?若她永远也生不出孩子,看看她还能不能做这个楷模! 瑞王看着那药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母后,这药当真有这么神奇?那灵兰古国不是早就覆灭了吗?” “本宫也是听一个老太监说,那灵兰古国没有灭国,只是躲进了深山中,这药本宫已让人瞧过了,确有奇效。”当初柳贵妃的胎,就是这么没的。 “母后英明,那闻妍是闻家人,就算查出什么,也是她们姐妹互生龃龉,与咱们无关。”瑞王妃接过那药。 “你别碰,”魏皇后递给了瑞王,“琳娘有了身孕,得离这药远点,你让你母亲转交给闻妍,就别亲自去了。” 瑞王妃颔首应着,“好,儿臣明白了。” 安排了事,魏皇后催促瑞王妃回去歇息,仔细身子,瑞王便扶着瑞王妃离开了。 出了坤宁宫,瑞王说:“今日也劳累了,明日再唤岳母来王府吧,这药便先放在本王的书房。” 瑞王妃自然没什么不答应,两人一同出了宫。 * 魏家发丧,作为承恩公,定都的头等显贵,自然是有无数人上门吊唁,魏家没给沈翊发丧帖,可他偏偏要去恶心魏家人,带着闻姝一道前往吊唁。 “四哥,我发现你还挺坏的。”闻姝靠坐在马车上,虽然没有证据,可谁都晓得,若不是沈翊,魏宗死不了,沈翊还正大光明的上府吊唁,真是能把魏家人气吐血。 沈翊嘴角微挑,“现在发现我坏也晚了。” 两人穿的衣裳倒是素净,像个吊唁的样子,可沈翊手持一把竹骨扇,扇面还绘着阖家团圆的仲秋景象,不像是去吊唁,像是去砸场子。 都说死者为大,可沈翊被梦魇折磨了十年,魏家这才哪到哪,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两人下了马车,门房瞧见他们都像是见了鬼,在魏家当差的谁不知道现下燕王府和魏府是死对头,这燕王怎么还上门吊唁呢?还有他那扇子,当真不是故意的吗? 门房心里头能演一出戏了,但面对当朝燕王殿下,还是得恭恭敬敬地相迎,再派人去请承恩公世子。 沈翊携着闻姝入了魏府,不愧是大周第一权贵承恩公府,府外还瞧不出来,府内精致奢华的一点也不比燕王府差,连影壁都是一整块玉石打造,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闻姝一路看着,心想魏宗要是真想通过增加税粮来彰显政绩,他完全可以用魏家的银两填补,魏家又不缺这点银子,光是那块影壁就够镰州三年税粮总数了。 可偏偏贪心不足,既要政绩,又不想出银子,只能压榨百姓。 如今死了,当真不冤。 两人本是想上炷香就走,谁知拐过长廊,正好撞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手持长鞭,一鞭一鞭地鞭打一个跪在地上,身穿墨灰色衣裳的男子。 那男子的后背已经被鞭打得出了鲜红的血迹,可姑娘却丝毫不手软,像是要把男子给活生生打死。 “这是慧祥县主吧。”沈翊出声。 引路的小厮忙点头,“回殿下,正是慧祥县主。” 小厮忙去提醒慧祥县主有客人到访。 慧祥县主原本背对着他们,听见小厮的话,才停下手中的鞭子,扭头看过去,当瞧见客人是燕王和燕王妃时,眼中的凶意被恨意替代。 就是这两个人,害死了她的父亲!滔天的怒意在慧祥县主心中萦绕,恨不得当场杀了两人。 可慧祥县主昨日就被叮嘱过了,魏家得暂时忍耐,不能再冒头,况且燕王身后跟着护卫,她也打不过。 慧祥县主瞪了两人一眼,又甩了地上跪着的男子一鞭子,提着长鞭走了,也没来给他们行礼,仿佛没看见两人。 小厮咽了口口水,生怕燕王殿下生气,不过沈翊并未在意,行不行礼,魏家的人在沈翊看来都是死人,当初魏家人可没有对曲家的女眷手软,将来他也不可能心软。 两人顺着长廊继续走,眼瞧着就要走过那名男子的身侧。 那地上跪着的男子忽然踉跄起身,撑着满身血迹,对着两人行礼:“魏九拜见燕王殿下,燕王妃!” 闻姝诧异地睁大眼,看着那男子,她原以为是魏家的下人,慧祥县主才这样不要命的打他,可这竟然是魏家的公子,魏家这一辈行九的公子似乎叫魏鹏锦,是承恩公已病故的嫡次子所出的庶子,其生母只是一个歌姬。 自从得知四哥和魏家有血仇之后,闻姝就将魏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了解过了,传言魏鹏锦不得宠,生父生母都不在了,可这哪叫不得宠,这看着都要死了吧。 就是从前她在侯府,也没这样被闻妍闻婉鞭打过。 看小厮方才见怪不怪的样子,可知这在魏家很常见,怕是慧祥县主有点不高兴,就要打魏鹏锦,魏家人也没阻拦过,所以才会连下人都当没看见。 也是,一个县主,一个歌姬生的庶子,还没了父亲,可不就是连下人都不如。 但这样一个备受欺辱的庶子,竟然认得他们,还晓得行礼,不由地令闻姝高看一眼。 但沈翊只是脚步稍顿,并未理会魏九,带着闻姝大步离去,好似没听见他的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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