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明算什么东西,”魏皇后接过茶盏,冷声道:“本宫容她活着不过是等着将来她出降时皇上赏的封地,竟也敢违拗本宫。” 柳贵妃得了皇上的宠爱,还棘手两分,乐明于魏皇后不过是一条狗。 魏皇后放下茶盏,眼中余恨未消,“崔嬷嬷,去传本宫的令,叫乐明来坤宁宫外跪足三个时辰。” 她磋磨乐明甚至不需要一个理由,罚了就是罚了,顺安帝才不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让魏皇后不痛快。 “是,奴婢这就去。”崔嬷嬷领命而去。 信国公主坐在魏皇后身侧,“母后,儿臣怎么觉得父皇好像偏心燕王呢?今日父皇明显更在意柳贵妃。” 魏家几次吃亏,魏皇后也品出来点意思,想起了魏太后的话,长叹一声,“怕是皇上觉得魏家跳得太高了,当初魏家扶持他坐上龙椅,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先前庄妃死的时候,顺安帝都没有像柳贵妃小产那样动怒,柳贵妃当真是得了顺安帝的看重,还是以柳贵妃做筏子,想让她和魏皇后打擂台呢? 魏皇后顺风顺水几十年,近日也觉得顺安帝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 “母后,要不然让外祖父他们稍稍收敛一些罢了,等过了这阵子风头,让父皇看出魏家的忠心,想必还是记得咱们的好。”信国公主提议道。 信国公主想,若她是帝王,也不会喜欢一个总碍手碍脚的臣子。 魏皇后想了半晌,魏家这些年荣华过盛,是扎眼了一些,“本宫明白,明日让母亲入宫一趟吧。” 起初魏太后让魏家收敛,无人在意,如今魏家频频跌跟头,此时收敛,就好像给燕王让地盘一般,燕王不会如魏家一般收敛,只会更加张扬,霸占原本属于魏家的版图。 只是等魏皇后反应过来,却迟了。 信国公主又道:“说到底,咱们还是要想办法除了燕王才好,自从他出现,父皇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要是没有燕王,魏家才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在皇上跟前次次受挫,也失了民心,现在外边不知多少百姓怨怪着魏家,夸奖着燕王府。 “没这么简单,”魏皇后头疼地撑着桌面,揉捏着眉心,“燕王现在万众瞩目,很难下手。” 又不是十年前,魏皇后随随便便一把火就能让沈翊家破人亡,现在一把火烧不到燕王,倒是可能烧到魏家。 燕王刚认祖归宗时也还好,那时燕王低调得很,也不和魏家作对,好像是从大婚后,燕王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攻讦魏家。 魏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方才没弄死燕王妃,实在是大意了,只怕燕王当真心仪那个庶女。” 要不然怎么也说不通大婚之前什么都不做,据瑞王后来所查,沈翊去年就掌握了魏宗征收高额税粮的证据,却按兵不动直到今年才提,可不就是为了大婚? “幸好闻妍得手了,”魏皇后冷笑一声,“一个也不能生育的燕王妃,燕王最好一直心仪,燕王府永远都生不出孩子才好。” 闻姝出了宫,坐上马车,还是打了个寒颤,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死在宫里了。 魏皇后费了这么大的手笔,绝对不会只是想羞辱她,定是奔着她的命来的。 她回到王府还心有余悸,第一时间去寻兰嬷嬷,让旁人侯在屋外。 “夹竹桃与香料?”兰嬷嬷听后眉头紧蹙,“这也像是灵兰族的法子,利用了物种之间的相克或相辅相成,难道宫里有灵兰族人?” 上次的断生散就很让兰嬷嬷怀疑,毕竟这东西在大周都没几个人听过,魏皇后又是怎么得来的? 闻姝喝了几口茶,才稍稍压下了心里的后怕,“也不知道魏皇后是从谁那听来的,可惜咱们在后宫没什么人脉,也不知是否打听得到。” “先别打草惊蛇,”兰嬷嬷阻拦她,“一旦让魏皇后知道你在打听,很容易暴露你的身份。” 要是闻姝的身世曝光,那燕王不必再夺嫡,两人都得被魏家给摁死在斩首台上,连顺安帝也救不了。 “好吧,”闻姝站起来走了几步,有些不安,“今日好险,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王妃,”竹秋敲门后走了进来,福身道:“宫里传来消息,乐明公主被皇后罚跪三个时辰。” “这么快?”闻姝回头,她前脚才出宫,后脚就传出了消息。 兰嬷嬷说:“怕是魏皇后故意让人传出来给你听的。” 闻姝攥紧了拳头,眉眼下压,愧疚万分,“四哥不在定都,要不然还能让四哥去皇上跟前走一遭。” 闻姝在顺安帝跟前说不上话,更何况现在她若是再入宫,就是羊入虎口。 “姑娘不必急,”兰嬷嬷拍了拍闻姝的胳膊,“乐明公主既然救你,她就想到了后果,来日乐明公主想要什么,尽力满足她便是。” 宫里头的人都精怪一般,有所付出,必有所求。 “她要是有所求就好了。”闻姝手撑着桌沿,她最怕是没所求的,反倒欠人情不好还。 兰嬷嬷看着闻姝这般焦急,转头让竹秋下去,屋门关上,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嬷嬷,你要说什么?”每回只剩下她们时,基本上都是说灵兰族之事。 兰嬷嬷让闻姝坐下来,才说:“姑娘把你脖颈上戴着的玉坠取下来。” 闻姝依言解开衣襟,取出她戴了十几年的玉坠,捧在掌心,这玉坠自她记事起,就一直戴着,半个指头长,像是一节竹子,但有一面又开了口,更像是一个哨子,闻姝还找来别的哨子对比过,确实像,但她没尝试吹过。 兰嬷嬷也从荷包中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但是竹子做的,“这个竹哨是灵兰族的信物,灵兰族人居于深山,有时遇到危险,吹响哨子,悠扬声能传递很远,比呼喊更有用,你的是你娘亲留下的,这玉竹哨,只有你娘亲有,我们都是寻常竹哨。” 闻姝对比着这两个竹哨,明显娘亲的更为精致,而且兰嬷嬷这样说,很难让闻姝不多想,“嬷嬷,我娘亲在族中地位很高吗?” 要不然怎么会连信物都是最好的。 兰嬷嬷轻笑了下,欣慰地看着闻姝,“姑娘,我说过,你像极了你的娘亲,很聪明,没错,你娘亲是灵兰族的圣女。” “圣女?”闻姝吃惊地启唇,粉唇嚅嗫,怔愣地看着兰嬷嬷,“是我想的那样吗?” “圣女”这个词,太过隆重了。 兰嬷嬷说:“没错,你娘亲本是下一任族长,而你,则是下一任圣女。” 闻姝被惊得不知道该是何种反应,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可她却是一个族群中的“圣女”,原来不知不觉中,她早就肩负使命。 兰嬷嬷也没想到前不久才叫千留醉保守这个秘密,现在却得告知闻姝,“灵兰古国信奉神女,神女恩赐圣女代行指引之责,圣女在灵兰古国中地位超越帝王,是百姓最信封的神。” “古国灭国前的二十几年,都没有圣女的出现,因此百姓颓丧,觉得神女要放弃灵兰古国,失去信仰的百姓很快被外族屠戮,直到圣女再度出现,在圣女的指引下,族人弃城,隐居深山,才保留了灵兰族的血脉。” 闻姝急切地问:“怎么断定圣女的存在呢?” “圣女生来带着灵兰花香,就像姑娘一样。”兰嬷嬷看着她,“你娘亲身上也有一样的花香。” “难道别的族人就没有吗?”闻姝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圣女是代代相传吗?我的外祖母,也曾是圣女吗?” “对,圣女之间基本上都是母系血缘,因此灵兰族人母亲比父亲重要,一夫一妻,丈夫绝不敢纳妾,这是违背神女旨意的,”兰嬷嬷明白闻姝的意思,她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巧合,“可是在圣女消失的那些年,再度出现的圣女,并非上一任圣女的女儿,甚至毫无关系,只是一个普通族人的女儿,圣女的父母都平平无奇,这也让族人更加信奉神女。” 闻姝犹如听天书一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神秘的族群,一夫一妻,以母为尊,和大周截然不同,甚至与楚国、与这个大陆都是不同的,她此前从未听过有哪个国家以母为尊。 自小闻姝学的就是“男尊女卑,以夫为纲”,陡然听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好似在梦中,灵兰古国,必是无数女子向往之地吧。 “那我的娘亲怎么会过世呢?她不是圣女吗?”一个族群中的指引者,应该是受着众人保护的,怎会早早过世。 “唉!”兰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体香成为圣女,可也因为体香圣女更易暴露,更易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圣女一般不能离开族群,可你娘亲心怜天下,执意要外出云游,医治四方百姓,趁着族人不注意,偷偷出山,因此族长派了许多族人寻找你娘亲,而我也是恰好遇到你娘亲。” 兰嬷嬷:“我遇到你娘亲时,她已中了无解之毒,灵兰族也不是什么毒都能解,有些混毒,无药可医。” 闻姝红了眼眶,将唇瓣咬得泛白,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娘亲救了这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 “是谁给母亲下的毒?”闻姝攥紧拳头,原来她也有杀母之仇。 兰嬷嬷怜惜地看着闻姝,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么重的担子此时压在闻姝肩上,可闻姝倔强的眼神,又让兰嬷嬷没办法隐瞒,“我只知是楚国皇室之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 “楚国皇室?”闻姝猛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满脸泪痕,擦拭不净,“原因呢?” 兰嬷嬷摇头,“我来得太迟,不知。” 闻姝咽了咽喉,不停的眨着眼睛,泪水如珍珠滚落,忽然明白了当初四哥知道魏皇后是杀母凶手时的心情。 楚国离她千万里之遥,更何况是楚国皇室,两国边境摩擦不断,随时可能开战,她好似永远揭不开这个秘密,也无法为娘亲报仇。 怪不得兰嬷嬷不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世,要是晓得她的娘亲曾和楚国皇室有纠葛,魏家直接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压下来,顺安帝也救不了他们。 闻姝又问:“永平侯知道娘亲的身世吗?” 兰嬷嬷只答:“侯爷是个好人,那时你娘亲正在被追杀,是他救了我们。” 兰嬷嬷脸上的疤痕,也是那时留下的。 那便是知道了,闻姝没怨过章氏待她不好,却怨过永平侯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可时至今日得知这样天大的秘密,她却没有任何的怨了,永平侯明知道娘亲的身世,还冒着永平侯府满门倾覆的危险收留了母亲,还养大了她,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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