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属官很快送来热水,“殿下若是还有别的吩咐,尽管差遣下官即可。” 萧明彻道:“孤暂时没有需要,你下去吧。” “是,殿下。”属官恭敬地退了下去。 长庆将热水倒入浴桶,也退了下去。 萧明彻褪下衣衫,露出了坚实的肌肤,长腿一迈,跨入浴桶。驿站的浴桶并不算大,萧明彻身躯挤进浴桶后,浴桶的水位上升了些,将他的整个身子淹没其中,只余下头。 热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紧绷而纷乱的心绪终于得到些许缓解。萧明彻从胸口长吐一口气,阖眸养神。 时间无声无息,不知过去多久,萧明彻再次睁开眼,感觉自己的心绪宁静下来。 他伸手拿过一旁搭在架子上的干净布巾,正欲擦拭干净身上水渍,低头便看见了胸口被姜雪容抓出来的划痕。 萧明彻一怔,呼吸一滞,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泛起波澜,功亏一篑。 另一边,姜雪容亦在沐浴。 她趴在浴桶边缘,闭着眼让银蝉伺候自己,一动也不想动。 银蝉看着她身上令人脸红心跳的红痕,不禁咳嗽了声,移开视线。银蝉抬起她的手,替她涂上澡豆粉,姜雪容被抬起手,轻吸了口气。 银蝉埋怨道:“殿下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些。” 把她们家承徽弄得这么狼狈。 姜雪容叹了口气,觉得银蝉这话冤枉了萧明彻。在她不多的记忆里,全是她在主动,而且从前在宫里,太子殿下召她侍寝也不会沉迷于此,说到底还是怪那个杀千刀的给她下药的混蛋! 姜雪容撒娇道:“好银蝉,你快些替我擦洗,我好累,想早些睡下。” 银蝉应下,动作利落地伺候姜雪容沐浴完,给她换上寝衣,便伺候她睡下了。 萧明彻沐浴完出来时,见对面姜雪容的房中灯已经熄灭,她今夜睡得更早了。 萧明彻愈发有些懊恼。 第二日一早,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姜雪容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转了不少,酸痛感减轻了,精气神也好了些。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银蝉。” 银蝉推门进来,伺候她梳洗装扮。 阳光透过窗牖洒落一地,似乎时辰已经不早,她便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银蝉把沾了牙粉的牙刷递给姜雪容,答她的话。 姜雪容含糊不清地疑问:“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叫我?” 银蝉想到这,掩嘴笑说:“是殿下说,让您多睡会儿,不用叫您。” 她收回昨夜说殿下不懂怜香惜玉的话,殿下还是会体贴人的嘛。 姜雪容有些意外,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挺为她着想。 她梳洗过后,便下了楼。 所有人都早早起了,以为今日会像往常一般早早启程,结果却得知,殿下让他们再等等。 只有姜承徽还在睡着,再等等是为了等谁,不言而喻。 众人心道,殿下对姜承徽还挺宠爱的。 姜雪容下楼时,一眼看见萧明彻的身影立在门廊下,逆着光影,如同仙人之姿。 她愣了愣,矮身请安。 “殿下。” 她此番出门并未带什么首饰,胭脂水粉更是轻便上阵,整个人素净到不行。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上,只薄薄施了一层脂粉,云鬓高挽,只简单插了一支白玉簪子,耳环是一对银质的流苏叶子,脖颈之间空空荡荡,没戴项链。 可不知怎么,萧明彻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今日的姜雪容,似乎格外漂亮些。 萧明彻偏过视线,避开姜雪容的脸,迅速压下这念头,道:“快些用早膳吧,用过早膳,便该走了。” 他说着,眼神示意桌上给姜雪容留的早膳。 一碗清粥,还有两个包子。 姜雪容拿起碗里的两个包子,对萧明彻道:“现在就可以走了,殿下,我拿着路上吃就好。” 说罢,转身便往外边的马车走去。 萧明彻见她今日走路姿势正常,不再僵硬,稍稍安心了些。 “出发吧。”萧明彻吩咐。 薛如眉在一旁看着,心中愈发五味杂陈,殿下竟然为了姜雪容,主动推迟了这么久的行程。可……殿下到底喜欢姜雪容哪一点呢?薛如眉始终想不明白。 她不觉得自己比姜雪容差劲,这让她更有些不平。 薛如眉定了定神,相信自己不会比姜雪容差,她只需要等一些机会,她一定会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一定。 姜雪容拿着那俩包子上了马车,两个包子都很大,她吃完一个,便吃不下了,用纸包着,放在了一旁。 昨夜睡够了,这会儿姜雪容难得有精神,她挑开帘栊,看马车外的风景。 薛如眉打趣:“难得看姜妹妹这么有精神。” 姜雪容笑了笑,没说话。 这一日,萧明彻比昨日好些,虽说时不时脑子里还会跳出来一些关于姜雪容的念头,但总算在可控制的范围里,能够做些旁的事。 萧明彻松了口气。 想来他只是因为一时新奇,昨日才会那般心绪纷乱。 但说到底,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其实也不过如此。 萧明彻让长庆准备好笔墨纸砚,提笔写信,他预备给云阳郡守去信一封,告知他自己大约何时能到。这封信中所说的日期自然是假,比他抵达云阳的日子会晚上几日,至于此番来的目的,萧明彻在信中只会说,是为治理泰河水患,他不会提及贪污赈灾款之事。 若是他到云阳时,云阳郡守对他来调查中饱私囊之事毫不知情,至少可以说明京城无人与云阳郡守狼狈为奸。可若是云阳郡守对他此行是来调查中饱私囊之事有所了解,那便说明,恐怕京城的确有人做了他的保护伞。 这封信会在萧明彻到达云阳时才送到云阳郡守手中,萧明彻提笔写就,装进信封,吩咐长庆去办。 队伍继续往前,照这个进程,他们大约再有十日便能抵达云阳。 姜雪容趴在马车窗边,眸光一转,忽地瞥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她眸光一顿,定睛看去,只见那对母女面黄肌瘦,憔悴不堪,似乎已经饿了许久。看样子,应当是遭受了水患的难民。 姜雪容看着这一幕,有些揪心。 她收回视线,看见自己早上剩下的那个包子,便唤银蝉,让她把那个包子送去给那对母女。 “早知便多带些银钱出来了。”姜雪容喃喃自语。 薛如眉亦发现了那对母女,想到太子殿下对此特别关心,咬了咬牙,从手上摘下了一个镯子,递给朱弦,又对姜雪容道:“让朱弦跑这一趟吧,银蝉要伺候妹妹。” 薛如眉是想让太子殿下看见。 见薛如眉这么说,姜雪容也没坚持,毕竟天气还是挺热的,银蝉能少跑一趟也行。 朱弦一路小跑着,把东西送给了那对母女,又道:“我家贵人见你们可怜,这是给你们的,你们拿着,去换些吃食吧。” 那对母女愣了愣,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朱弦,见朱弦虽是个婢女,身上穿的却不差。她们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朱弦道:“你们快拿着啊。” 她把东西塞进那母亲手里,便打算离开,岂料到刚转过身,便被那母亲死死抱住,压在地上。那年轻女子也发了狠一般,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在朱弦身上一阵抢夺,将她的耳环、衣裳、头上的首饰都扯了下来。 朱弦虽说年轻,可这俩人似乎发了狠,怎么也挣脱不得,只能任由她们抢夺。朱弦跟着薛如眉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一时间呜咽出声。 发生了这种事,随行的侍卫们自然注意到了,赶紧上前来阻止。 也有人禀报了萧明彻。 萧明彻掀开帘子,看了眼朱弦,他记得那是薛如眉身边的丫鬟。 萧明彻叫停马车,他下马车,走近那对母女。那对母女已经被侍卫们控制住,死死地抱着抢来的东西,低着头不说话。 薛如眉也看到了这一幕,吓了一跳,赶忙过来。姜雪容亦跟了过来。 朱弦见薛如眉和萧明彻都来了,委屈不已,道:“殿下,她们简直不识好歹,薛承徽见她们可怜,命奴婢给她们送些东西,可她们竟然……” 朱弦抹了把泪,哭了起来。 萧明彻又看向那对母女,一向清冷的眸子里难得带了几分悲悯的神色,道:“她们只是饿极了。来人,给她们一些吃食和水。” 又看向薛如眉,道:“日后不要随便给这些难民东西。你是出于好心,可他们已经颠沛流离,生死一线,为了生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薛如眉脸上浮现赧然的神色,咬了咬唇,道:“是,嫔妾记下了。” 她是想给殿下留下一个好印象,但似乎有些适得其反。
第32章 萧明彻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他们当即收了兵器,拿吃食和水的人也过来,放在那对母女身前。那对母女见着吃的,当即双眼放光,但还是死死护着方才抢来的东西,一面又狼吞虎咽。 萧明彻看她们吃了东西,转身欲走。 他身为太子,天下百姓自然都是他的子民,他的子民受罪,他心中自然不忍。 朱弦受了委屈,见殿下并无追究之意,只得咽下这口气,看向薛如眉。薛如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什么。 那母女狼吞虎咽过一番,见他们似乎要走,对视一眼后,那年轻女子猛地起身,拦住了萧明彻去路。 “这位贵人,实在对不起,我和我阿娘并非有意要抢你们东西,只是……生活所迫,我们已经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饿死了。我们只是见她身上的东西值钱,所以一时鬼迷心窍,想抢些东西拿去换银钱,有了银钱便能买粮食吃。” 年轻女子提及这些,不由得怆然泪下。 她的家中遭了水患,原本幸福的家没了,爹爹死了,弟弟不知所踪,只剩下她和阿娘相依为命,一路逃难出来。她和阿娘都是女人,这一路上不知遭受过多少不公和苦难,可她们想活下去,方才抢夺那婢女身上的东西,也只是为了想活下去。 萧明彻自然也明白她们的苦衷,因而并不打算同她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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