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年轻男子的手。 楚涟月猛地缩回手,不是她守礼,是她的手掌因常年握刀生了茧,但凡对方是个内行,一眼便会看穿。 隔着喜帕,她看不清那人神色如何,只见他递来红绸花绳的另一端。 简单地过了府拜完堂,楚涟月由那人牵着来到喜房。 柳府的仆人、珠儿以及易容扮作丫鬟的丁稚鸢通通退至门外,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二人相顾无言,一人坐在床榻边,另一人临窗而坐,谁也不先开口。 夜色渐深,肚子饿得咕咕直响,楚涟月有些坐不住了,往旁边挪了挪,试探问:“要歇息么?夫……”她噎了噎,后边两个字实在喊不出口。 过了会,他才淡淡回应:“我还不困。” 他的声音清朗如玉,语气里却带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戒备,楚涟月并未多想,只当他对前两位新妇的惨状仍留有阴影,得想个法子先把他放倒,以免待会打起架来碍手碍脚。 手腕一转,暗器自袖口掷出,紧接着噗噗两声,烛火全灭,屋内霎时漆黑一片。
第二章 楚涟月无声无息掠来窗边,右手探过去点穴,不料暗处先晃过一道银光,旋即刺来一把匕首,她敏捷避开,反手一推将那人抵在窗柩上动弹不得。 她扬起下巴,笑眯眯道:“下次动手前,记得藏好尾巴。” 泠泠月色从云端倾落,透过半掩的窗缝,照在年轻男子清俊的面容上,他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红,俨然一副受到惊吓的小兽神色。他也在打量着她,眼里有恼怒,有慌张,甚至有几分窘迫。 “公子怎么了?”门外仆人紧张问。 “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楚涟月撤了身,顺便没收了他的匕首,塞进自己袖口。 柳时絮站稳身形,整理被某人揪歪的衣襟,朝窗外道:“我没事,先下去吧。” 楚涟月早已饥肠辘辘,径自走到桌边抓吃糕点,打架是个力气活,她得多补充些,何况柳三郎已经瞧见她的长相,再想事成后与丁稚鸢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来,怕是行不通了。 不如敞开了吃,她现在只管保护雇主安全,其余的一概不认。 两腮撑得圆鼓鼓的,手上还攥着几块糖糕,直至盘底见了空,她才想起旁边还有人,往窗边一瞅,柳三公子又坐回椅子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 她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扬起手里的最后一块糕点,示意问:“你吃吗?” 他别过脸去,仍然不说话。 楚涟月心想他不领情就算了,她还没吃饱呢,一口吞下糖糕,又灌下一壶茶,摸摸肚子,勉强有个七八分饱。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没过多久,屋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楚涟月极快地起身,扣住柳时絮的双肩,将人拉到床边扑倒,蒙上被褥,动作一气呵成。 “别出声!” 被压在身下的柳时絮不悦地蹙起眉,紧紧盯住她那双沾满油渍的手,生怕那双手下一秒要来捂他的嘴,还好对方并没有进一步冒犯的举动,只是全神贯注听着外边的动静。 窗户被人悄然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床前。来人摸索一阵,似乎从怀里掏出两块浸过药的手帕,上前掀被褥的一刹那,寒光乍现,利刃刺破了他的肩。 楚涟月跃起,先是一记回旋踢踹上黑衣人心窝,那黑衣汉子猝不及防挨了一脚,并没有多大影响,踉跄后退几步,紧接着抽出腰间的短刃挥来。 黑衣汉子回击的动作并不算快,楚涟月本有机会躲开,但身后是不会功夫的柳三公子,难保黑衣人不会气急败坏转移攻击对象。 想到此,她只能硬着头皮招架,那黑衣汉子力气极大,在受伤的情况下,兵器碰撞时仍震得她手麻。她有些力不从心,眼看黑衣人的短刃再次砍来,犹豫着要不要扔下柳三郎独自跑路。 正当此时,楚涟月瞥见床底又爬出个墨衣男子,替她挡了招,迎上黑衣人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好身手!墨衣男子的功夫远在她之上,一瞧就知道是柳府提前安排好的,今晚的洞房还真是热闹啊! 她自觉退到旁边,抱着观摩的心态看起戏来,几个回合后,黑衣汉子逐渐落于下风,见势不妙转身逃了。 楚涟月哪肯放他轻易逃走,迈步追了出去。 此时已夜深人静,柳府各院灯火幽微,路上没什么人走动,黑衣人的血迹延伸至某处院落前,忽然就消失了。 楚涟月抬起头,匾额上赫然写着‘梨院’二字,院门上了锁,附近院墙也没有任何攀爬过的痕迹。 她挽起袖子,准备一脚踹开院门强闯,忽地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又暗暗放下脚,站到了不太显眼的位置。 当着主人家的面踹门,说不准凶手没抓到,还要赔上一笔钱。 紧随其后的墨衣男子没那么多顾虑,果断砍断铜锁,领着七八个院护进去搜人,楚涟月也想往里进,却被身后人唤住。 “丁姑娘,刀剑无眼,别妨碍他们办事。” 柳时絮话里的嫌弃之意尤甚明显,楚涟月微微蹙眉,麻烦搞搞清楚,她刚刚才救过他耶!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板着脸,凶巴巴望过去。 竹影摇曳,庭灯旖旎,他穿着惹眼的大红喜袍,乌发微卷半束在身后,星目深邃,轮廓清俊,肩挺腰直如山上雪松,长得倒是赏心悦目,可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十分不讨喜。 院护们搜人的间隙里,另有一华服公子风尘仆仆而来,长身玉立,面容俊俏,眉眼与柳时絮有几分相似。 “瑾言,外围已布好埋伏,你这边情况如何?”柳庭山面色有些担忧,语气甚是温和。 瑾言,是柳时絮的表字。他侧过身,将方才的经过告之,说罢又扫了眼边上的楚涟月,柳庭山后知后觉,这才留意到角落里的陌生姑娘。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三嫂?”柳庭山诧异问。 楚涟月有些心虚,面上仍装镇定:“公子是?” 柳庭山笑得温润:“三嫂可唤在下一声四弟。” 他就是柳四郎?楚涟月愣住,早几个月,她便听闻玉京即将调来个新通判,新通判还是鄞州富商柳家的四公子,没成想竟在此地遇上,还真是凑巧。 “您就是柳大人?果真如传闻那般玉树临风卓尔不凡!大人您何时上任呀?”楚涟月心直口快,一时忘了自己假扮的身份,与柳庭山攀谈起来。 柳庭山尴尬一笑:“快了快了。” “衙门的事,丁姑娘为何了解得如此详细?”柳时絮冷声问,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嘁!碍眼的家伙,以免被追问露馅,楚涟月干脆避而不答,假装没听见。 柳时絮:“……”他好像被人讨厌了。 柳庭山:他俩肯定背着我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搜院的护卫匆匆来报:“启禀二位公子,里面没人。” 柳时絮与柳庭山对视一眼,得出了一致的结论:柳府外戒备森严,没见凶手逃走,可现在人却凭空消失了,府里有内应。 “加派人手,整座宅子都要搜,看紧门户,且不可让一人溜走。” 搜院动静不小,各院纷纷点起烛火,柳时絮与柳庭山商量完后续的事,径自离开,全然当楚涟月不存在。 柳庭山无奈笑了笑:“瑾言一向面冷心热,三嫂勿怪,我派人送你回去?” 楚涟月并不在意柳三郎,给新通判留下个好印象才是正经事,未来升职涨薪可就全仰仗他了! “柳大人,可否派人带我去前两位夫人吊死的地方瞧瞧?” “你……想做什么?”柳庭山脸色微变。 柳时絮闻言也停下脚步。 楚涟月没想到这两位反应那么大,斟酌道:“想给两位夫人上柱香,念念悼词。” 眼前的梨院正是前两位新妇出事的地方,柳二夫人觉得不吉利,遂让柳三郎别居他院,平日里仆人们也是绕路走,久而久之便被锁上了。 柳庭山神色复杂,再三确认问:“丁姑娘当真想去?” “莫非柳府还闹鬼不成?” “当然没有。”柳庭山笑得勉强,朝柳时絮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若无其事地走开。 弯月藏进云端,梨院内寂静无声。柳庭山本不愿再踏进这个院子,许是怀揣着对前两位妻子的内疚,不想再有任何人因他而死,便执意跟了来。 楚涟月反而有些糊涂,不知为何他明明很害怕,却还愿意给她带路,心中不免对这位新来的通判大人多了些敬意。 二人来到出事的屋子前,推开门,一股酸腐的潮味扑面而来,柳庭山即刻捂住鼻子,退出三尺远。 楚涟月不紧不慢掏出火折子,打量屋中情形,看得出来事后被人打扫过,加之时间较久,没留下什么证据。 不过,那是什么?上吊的绳子竟然还明晃晃地挂在房梁上? 她踩着椅子,伸手去够绳子,发现绳子的最低处距离她的脖颈还有一截,满怀疑惑,她又跳到房梁上,观察绳索在梁木上留下的痕迹,只有一道淡淡的压痕,并没有挣扎过的迹象。 柳庭山一回头,没瞧见楚涟月身影,又见房梁上的绳子晃啊晃,吓得不轻:“丁姑娘?” 下一秒,楚涟月从房梁跳下,冷不防出现在他眼前,直接把人吓晕过去。 楚涟月:“……”读书人真胆小。 为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楚涟月先将柳庭山扛回先前的喜房,喊来丁稚鸢和珠儿替自己照顾着。 丁稚鸢瞪大眼睛,捏着衣袖问:“这……这样做好么?” 楚涟月隔着屏风换下喜服,穿上自己轻便的衣裳,一边道:“反正我这个新娘也是假的,他们迟早会知道,你可千万要替我照顾好他,否则我差事不保啊!” 撂下柳庭山,楚涟月从后厨寻了把铲子,趁着夜色摸进柳家祖坟,找到最新的坟头便埋头挖了起来,她的所有举动皆落在一人眼里。 书房内,墨衣男子一字不落地汇报着所见所闻,柳时絮听罢,微微有些惊愕,倒也没有多意外,早在他发觉新娘手掌有茧纹时,便起了疑心,据他所知孟府的表姑娘是个闺秀小姐,断不会有一双常年握刀的手。 “先别声张,继续盯紧她,另外传令下去,让府中所有人互证不在场,但凡有可疑的,立刻捉来见我。” 墨新领命退下。 夜幕悄然退去,天边浮现朝云,忙活了一晚,楚涟月终于挖到了棺材,费力揭开棺盖,尸身腐败得不成样子,只留有一副森森白骨。不过,她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位新妇是被人勒死后挂到房梁上的。 墨新幽幽盯了她一整夜,此时忽然现身,冷声道:“公子有请。” 糟糕,被发现了! “稍等,马上就好。”楚涟月慌忙铲土填坑,身影忙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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