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悠扬地笛音,给人飘渺清亮的感觉,姜姝立刻被笛声吸引。 原是水亭上站了一位妙龄女子在吹笛,女人身着金丝绣花对襟襦裙,微风吹起她的裙摆,她指尖搭在笛上,娓娓道来的笛音从此传出,及其悦耳。 忽而静下心来,只为这悦耳笛音。 一曲散尽后,姜姝接着听了古筝,琵琶,排箫,瑟……又欣赏了各种舞蹈。 各个都是极好看,女人舞姿轻盈,长袖甩开,身姿柔软,仿佛无骨,又似雁,几经腾空。 那剑舞又不一样了,寒光闪烁,锐利间气势如虹。 “……“ 只是可惜,她这辈子都学不了舞。 少时赵柔不让她碰这些,姑娘家要学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给她碰,生怕她学会了压过妹妹们。 后来身子骨变弱了,更没机会。 碧空如洗,头顶一片悠悠白云。 坐在高位的谢佳茵想起姜姝,嘴角轻扯,忽而笑起来:“祖母,今日还未给大家介绍屋里这位表小姐呢。” “这位表小姐虽是小门小户的出生,但今日是谢家的宴,想必她也是有才艺想献得,是吧祖母?”谢佳茵笑盈盈。 “佳茵说得不错。”老夫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那便请她过来罢,总在角落里呆着,别人怕是要猜忌我们亏待了她。” 但老夫人的心思并未在此处,只眼巴巴瞧着一方,喃喃自语:“都快结束了,谢让哥儿怎得不来呢?” 谢佳茵勾起嘴角,抬手便让身旁丫头去找姜姝。 吩咐完后,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过去,扫见那角落人影惹眼,一双杏眸扑闪,吃着糕点,桃腮微鼓,稚嫩又娇媚,尤其灵动。 总是这副不染世俗地样子……谢佳茵捏着裙摆,嘴角边那一抹笑转而冷笑。 她可是记得,这位乡下来得表妹尤其愚昧,刚入府上那会儿,还一副羡慕地惊叹一句‘你们都会弹琴呀?’。 简直废话,这上京里哪家的姑娘不学琴? 乡下丫头能会些什么……她清咳一声,对姜姝道:“表妹可会些什么?弹琴还是跳舞?或是作画?” 闻言,姜姝脸色有些不自然,谢妙茵看在眼里,又道:“你虽只是表小姐,但既是住在谢府,谢家理应介绍下你,只是你若什么也拿不出手,到头来便是丢了谢家脸面。” 耳边地女声语重心长,姜姝颤了颤,而后抬起头来:“好,谢表姐姐提醒,那姜姝唱一首歌可以吗?” 便知道她拿不出什么上台面的东西,谢妙茵轻“哼”一声:“随你算了。”
第80章 虽已开春,但在去杀手阁的路上,刀片般的风还是会把脸拍得生疼。 姜姝特意绕了远路,到早市去买鳕鱼包填肚。 早市往东是片菜市场,稍一靠近就能闻见鱼肉腥气。 卖鱼摊前的老妇认出了姜姝,给她投喂了一张自家老伴刚烤好的烤肉馕。 老妇:“又要去接活儿啦?” 姜姝说是呀,晃了晃瘪了不少的钱袋子:“这年头物价涨得飞快,去年歇了好久,再歇下去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靠那点行侠仗义的江湖情怀,就算是她这般最优等的杀手也无法维持生计。 老妇麻溜捆好两条鱼,不由分说地塞到姜姝手里。 “怪可怜的。这两条鱼就当给那阁主送了礼,往后让他多照顾照顾你。” 见姜姝推拒,老妇飞快扭回身,重新坐回案板前,若无其事地吆喝叫卖,刮鳞剁鱼。 仿佛刚刚无事发生,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姜姝摸出两串钱,悄悄塞到鱼肉摊角落,继续往前走。 择菜的、剥豆的,卖鱼的,都阗挤在一方小天地里。地上是菜叶豆荚掺着鱼鳞,有的泡在刚开始融化的雪水里,稍一停留,脚底就会被泡湿,粘上垃圾。 去年她大多时间都窝在家里,懒得出去,吃什么用什么都有热心邻居投递,所以到今日她才发现,这片土地,留给老百姓的地方越来越少,几乎是人挤着人,稍不留意就能被挤倒。 留给达官贵人的消遣场所却越来越多。 最明显的,是朱雀长街前多了好几座马场。 所以刚一推开杀手阁的门,她就抱怨:“能去马场消遣的人家那么少,地方却格外大,衙门难道就不怕百姓击鼓告状?” 话坦坦荡荡落了地,没有一个人来接。 姜姝抬头一看,不远处,杀手同僚们人头攒动,都在看榜上各行各列的任务单。 难怪没人搭理她。 每年开春放榜,任务都会贴在二楼大厅里,数量有限,杀手众多,因此每到这时候,大家顾不得相亲相爱,都在抢着接任务。 她来得晚,想着今日抢不到任务,干脆就不往前挤了,慢悠悠地走着。 有个妹妹扭头看见了她,脸色蓦地变得灰白,“姜姐,阁主刚才跟大家说,你的任务得亲自找他去领。不在二楼,在六楼。” 六楼是杀手阁的顶楼,阁主在那里办公,若无特令,一般人不得靠近。 但姜姝不是一般人,她与阁主是发小。同僚怕他惧他,她可不怕。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 在六楼领来的任务,基本没人能完成,反而会把杀手自己的命给坑进去。 姜姝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小妹妹的肩,又分给她一条鱼:“我没事,不要担心。” 在小妹妹表示“自求多福”的目光里,她上了楼。 * “喏,卖鱼阿婆让我把鱼送来贿赂你。” 姜姝把鱼甩在长桌上,对桌对面的人说道。 鱼尾巴猛得在桌面扇了几下,带着腥气的水珠四溅,有几滴恰好溅到对面那人的衣袖上。 她往太师椅里窝得舒服,“老妇让你好好照顾我。别再给我发那点还不够塞牙缝的薪酬了。” 对面,月白氅衣掩着一张精致疏离的面孔,背对姜姝坐着。 听到她气人的话,对面冷淡的表情上裂开了一个小口。 阁主把鱼从草条上解下,扔到鱼缸里。又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袖口,擦了擦桌面。 “别这么说,”他道,“你的底薪是阁里最高的,平常接任务的酬金也是最高的,我给你的所有待遇也是最好的。我没有苛待你。” 但那又怎样。 阁主重新坐回椅里,“你攒不住钱,不能怪我。” 话落,从抽屉里掏出一封密信,推到姜姝面前。 “这里写着你的任务,难度特等,但我相信你能完成。” 姜姝盘着双腿,笑眯眯的。 她这人,所有心机都藏在笑眯眯里。 阁主无奈地叹口气:“不要轻敌,的确很棘手。” 姜姝依旧笑眯眯的,完全不当回事。她拍了拍肚子,哀怨道:“知道啦。但我现在好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阁主额前青筋跳了跳,随手把一袋零嘴甩在她面前。 她飞快扫了眼,改了口:“哥你真好,这么了解我呀,随手一拿就都是我喜欢吃的。” 不过在她大饱口福前,阁主突然说了句:“这桩任务,与谢家有关。” 姜姝的脸忽然拉得老长。 “谢家……”她没了食欲,严肃起来时,脸色比阁主还要瘆人。 “与你复仇有关的那个谢家。”阁主说道,“拆开看看吧。” 这桩任务可谓是为她量身定制,任务完成,她就能复仇。 “拿到《癸卯年庚子月石溪姜氏抄家案》卷宗。” 信上写道。 明明看到复仇在即该开心才对,可她心情却异常沉重。 “我当然知道要调查案件真相,首先就得拿到卷宗。”她说,“毕竟这么多年了,还是只知道仇人在谢家,却不知道仇人具体是谁。” 接着问:“现在这卷宗有着落了?” 阁主让她把信翻过来,指了指信,道:“也许会在他那里。不过只是‘也许’,也许在他那里,也许在他身边亲朋好友那里。但无论如何,你都需要先去接近他,他是任务的核心。” 她垂眸看,信背面写着四个字——接近谢让。 那么问题就来了,谢让是谁? 阁主看出了她的疑惑:“副相家的独子,谢让。谢老爹很早就送他去了辽国,说是让他在辽国学骑马射猎,实际是避免他卷入当年的党争,不受迫害。他去外留学①多年,最近两年才回来。谢老爹将消息封得很死,你不知道也正常。回来后,谢老爹给他建了几座马场。他呢,忙着交朋友,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纨绔。” 姜姝说难怪,“原来那些马场是谢家的啊。” 阁主说是,“陛下有意任谢让为审刑院院事。全天下的结案卷宗都在审刑院里,接近谢让,混进审刑院,说不准那本卷宗就在里面。” 姜姝回知道了,但她仍没有一丝要离开的迹象。 与阁主对视,俩人大眼瞪小眼。 她问:“谢让他……他样貌如何?” 以免阁主觉得她心急,她先给自己做解释:“你知道的,我跟旧友小哥已经分开很久了。” 说着就开始扮可怜,眼神湿漉漉地望他:“我不是心急,我就是想再重温一下摸男人的手是什么滋味,亲男人的嘴是什么滋味,睡男人的……” “打住。”阁主及时叫停,被她这无赖模样气笑,“久吗?” 说罢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也不算久,才十五日,半个月。前两天那小哥还来一哭二闹的,你不会都把人家忘干净了吧。” 忘干净倒不至于,不过她的确记不起那小哥姓甚名谁床上功夫怎样了。 严肃神情不过在她脸上恍了半刻,旋即被他所熟悉的云淡风轻代替。 她继续问回谢让,“所以他不丑吧?” 阁主说不清楚,“我不太了解,但应该会对你的胃口。” 想了想,补充道:“盛京一群纨绔唯爱打马球,而谢让是最潇洒倜傥的那位。” 他似不放心,紧紧盯着姜姝,试图在她脸上找到除了笑的其他神情。 但总是徒劳无功。 阁主站起身,走到鱼缸旁,观察着缸里姿态各异的鱼。 倏地刮来一阵凉风,门扉好似被吹开,又悄悄关上。 “今日起,你就可以试着接触他。我想你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 她没回他。 阁主转过身,先看到桌上零嘴一个都没少,再抬眼看,她早已潇洒地走了。 作为她的发小,他很了解她在想什么,也能提前预判她要做什么。 她心里一向只有两件大事: 一是复仇。 二是睡男人,睡腻就分手,乐此不疲。 * 马场。 奉承着实不是件容姜事。 譬如打马球,既不能让被奉承的人感受到奉承,自己又不能不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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