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如官场,没有奉承吹捧,好似隔衣瘙痒,总是少了点趣味。 小弟们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新鲜玩法。 “谢衙内,不如痛快比一场,谁输谁受罚?” 谢让正慢条斯理地把他的鞠杖擦得油亮,眼皮未抬,连谁在说话都不知道,就稳稳落了声“好”。 天难得放晴,他也觉这马球打来打去甚是无趣。 “赌注?” 见他来趣,小弟赶忙上前附和:“不如玩点大的?” 又是一声“好”。 小弟环顾四周,绿盈盈的马场一眼望不到头,“谁输,谁就去找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妹妹亲一下,怎样?” 谢让擦杖的动作一滞。 他懒洋洋地抬起眼,四周人迹稀散,都是男人,哪有什么小妹妹? 不过这赌注与他无关就是了。在辽国,他的球技令辽人心服口服。回了盛京,也丝毫不会逊色。 他翻身上马,蹀躞带上挂着的小物件叮当作响。 “行啊。”他说。 一旦吹哨开场,他的散漫便顷刻消散。骑着汗血马冲在最前,快得只能让小弟看见一道残影。 甫一开场,马蹄就把草地里的土翻卷出来。 马球被尘土包裹,一层带着土腥味的黄灰尘迅速蔓延。有的小弟被沙尘迷了眼,呛了嗓,一边揉眼一边咳嗽,渐渐落后,退出大部队。 很快,场上留下的人越来越少,马球被几根杖围绕,翻来覆去。 谢让在心里早已算好,只要这球进洞,他就能获胜。 他还是很乐意看小弟亲小妹妹这般戏谑场面的。 谢让给队友递去眼色,让队友注意打好配合。 正不巧,场内风向突变,那球裹进卷满沙粒的风里,快速旋转,渐渐看不清。 “砰——” 马球飞到了另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小弟那队雀跃欢呼:“谢衙内,你输了!” 听说谢衙内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没碰过女人。男人嘛,就没几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 小弟觉得自己是在投其所好,便催促着:“谢衙内,我都把妹妹给你找到了!” 小弟兴高采烈,顺手一指—— 南边正好有个戴帷帽的小娘子走过,而那颗飞出老远的马球,就停在小娘子脚边。 那小娘子不知被马球砸到没有,站在那边一动不动,或许是被这场面吓到了。 黄风终于散尽,谢让没想到祸从口出,这赌注反把他自己给坑了。 怎么办?既然大家叫他一声“衙内”,总不能拂了大家的面子吧! 事后回绝,反而显得自己肚量小。 说不清是输了一场令他难堪,还是毁约会更令他难堪。谢让浪荡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在小弟的起哄声里,慢慢接近那位小娘子。 * 刚一出活儿,就遭中伤。 虽说力道不大,但球还是撞到了姜姝的小腿。 带着帷帽,远远看到有一堆人在靠近她。 她眼力不好,又隔一层纱,只能勉强认出,为首那个骑马的公子哥应该是谢让。 在一众不怀好意的口哨声中,谢让的口哨声吹得格外缱绻。 小弟们距她有十几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有礼貌,不会让谢让和她觉得冒犯,也能隐约听清俩人之间的对话,满足好奇心。 谢让换了根新鞠杖,在她面前勒马停下。 他手指点着鞠杖,在考虑怎么做自我介绍。 下一刻,鞠杖一挑,直接掀开了这位小娘子的帷帽。 姜姝先看见一根油光锃亮的鞠杖,再看见一双掌背宽大,指骨明晰的手,紧紧握着鞠杖。 她抬起眼,把一张未施粉黛的脸抬给他看。 俩人一高一低,互相打量着对方。 骑在汗血马背上的是位青年郎。眉眼锋利,垂眼扫过她,射出一股凌厉的锐气。 看清了他的脸后,她心道真是有趣。 难怪阁主会说对她的胃口。 * 她看上去年龄很小,跟他的表侄女差不多大,或许是刚及笄的年纪。 鼻尖泛红,被冷风吹的。看上去老实,又带着一股微妙的怯生感。 脸素净,衣裳样式不时兴,衣料也很穷酸。 穷人家的孩子。 他内心闪过一句。 不过她眼睛黑黝黝的,缓慢地眨着,竟丝毫不怕他。 来的路上,谢让早已把要说的话在心里默背好,可现在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给自己缓冲时间,他利落下马。 身后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抑制住尖叫,表示这俩有戏。 谢让低声说:“我刚才赌输了,不知小娘子可否帮我完成赌注?” 话是这么说,可他把鞠杖矗地,架势摆得足,大有逼人就范之意。 这小娘子倒也奇怪,不仅不怕,还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好啊。” 居然都不问问赌注是什么? 她一脸坦荡,倒叫谢让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觉得羞赧。 谢让:“你能不能跟我亲一下?亲脸就行。” 亲嘴巴,小娘子怕是会被吓哭吧。 他还是很愿意怜香惜玉的。 身后那帮小弟,刚一听到“亲”这个字眼,就开始起哄。 热闹得像婚仪现场。 怕小娘子脸皮薄,不好开口推脱,谢让及时解释:“不用管他们,你不想做的话就回绝。” 但她笑意更深,“好啊。” 她说,“我当然可以。” 接着又问:“亲哪里呀?”
第81章 姜姝没想到北郊会变得那么荒凉。 前段时间她来盘地皮时,这边还留着一些破旧店铺和酒楼。这次来,朝廷早已把旧店破铺推翻,到处光秃秃的,像片从未开垦过的荒地。 她盘下的那两层屋更偏,隐匿在几排乌桕树后面,有点“显山不露水”的意味。 大东家邀她入股时,曾提过:两层屋,稍做了防水防晒。一层前店后坊,坊院不算宽敞,但足够两到三人居住。 她略略瞧过地方,欣然送出一大笔钱。 结果到了地,彻底傻了眼。 屋里墙体不平,地面磕绊。楼梯没有护栏,陡峭危险。甫一进去,那股土腥味就呛得她连连咳嗽。 不过也有值得欣慰的地方。一是一楼院里有刚建好的茅厕,二是二楼屋顶建得很好。 基础保障起码还是有的。 姜姝开始修葺。 先搬来几袋沙土和石垩,再搬来一瓮水,忙活半晌,也仅仅是活好了水泥,用腻子膏刮了半面墙而已。 晌午歇了工,她洗把脸,盥了手,低头一看,盆里的水都黄了一层。 开店真是遭罪。 她决定尝试去招个小伙计,俩人一起干活儿,效率倒还能更快些。 只是在这荒郊野岭,别说是找人,就算是找根草都找不到。 听说前市街还留着一家客栈,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 谢平春闱落榜,此后一直住在北郊客栈里,为明年会试备考。 尽管北郊地租便宜,他也在闲时打过零工,可过了大半年,他早就入不敷出。 如今冬月渐深,他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纯靠一口气吊着,浑浑噩噩,艰难度日。 所以当有人敲响他的屋门时,他身子猛缩,还当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了。 “你好。” 一阵悦耳的女声传来。 “请问有意来帮忙修葺店铺吗?每月初发放薪水,等将来店铺开业,薪水会翻倍哦!店内可提供住所,提供粟米蔬果,提供灶火井水,就是可能得自己开灶炊饭……” 姜姝内心忐忑地说完话,默默等着屋里的回应。 谢平:!!! 他不知被黑心老板拖欠了多少薪水。每个老板来雇人时,都会说得天花乱坠。 因此当这位老板娘来邀他入店时,他先想的不是他又能赚钱了,而是她会不会骗他。 但他没有选择。 就算被骗,他也想去试一试。就算只分到几文钱,也总好过一文不赚。 姜姝听见屋里有动静,赶忙挂上一个灿烂又真诚的笑容。 “老板娘,你……” 谢平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能从声音里听出来,老板娘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朝气蓬勃,精神焕发。 但推开门才发现,老板娘年轻得很过分,看起来才刚及笄的样子。头发、袖管、裙摆上都沾着泥巴颗粒,脏兮兮的。 看起来,老板娘的命比他还苦。 “对对,我是老板娘。”姜姝喜出望外,“怎么样,考虑好了嘛,要不要来我店里?” 谢平嘴角一抽。 姜姝似是想到什么,从香袋里掏出个银锭,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 “这是定金。”她说。 见他犹豫,一想便知,在他心里,她恐怕不是一个值得他去信任的形象。 谢平显然还是信不过这个小姑娘。 他问:“你怎会来这荒地做生意?” 他面黄肌瘦,说话有气无力的,想是很久都没出去过了,消息也不灵通。 她说:“未来十年内,朝廷会把北郊兴建繁华。做生意不就是得抢占先机嘛,就算店做不大,等这块地皮值钱了,还能转手卖给旁人,再大发一笔呢。” 谢平松了防备,“细说。” 这个小姑娘并不扭捏,钻进屋,拽把木凳坐下。 她说她姓姜,今年二十岁,是个略有本事、略有人脉的杀手。 谢平呆滞地“啊”了声,问道:“小妹妹,你不会是看话本子看魔怔了吧?” 他在姜姝面前晃了晃手,“不会是瞒着你家爹娘,偷偷离家出走的吧?” 姜姝:…… 她反问:“你叫什么?” “谢平。” “谢平……”她抄手揣摩,“哪个‘平’?平平无奇的‘平’?还是平庸平凡的‘平’?” 谢平:…… 他搬来另一个木凳坐下,内心有点动摇,“你……你真是杀手?” 姜姝翘起腿,“是啊,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她说,你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可言,所以我不会骗你。 言外之意就是,他还不配被她骗。 她的气场变了。 嘴边虽还噙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眼神冷冷的,像条蛰伏的海蛇。 他注意到她手心攒着什么小物件,蓄势待发。 “嗖——” 一扇薄刀片飞快射出,把木凳腿切下半截。 谢平“腾”地摔了个狗啃泥,狼狈地趴在她脚边,痛得连喊“哎呦”。 姜姝踩着他的背,“小谢啊,往后外人不在场时,你叫我‘姜姐’就好。若外人在场,你就喊我‘老板娘’。” 谢平不断挣扎,被她踢了几脚。 很快,这身他唯一能穿的衣裳上面,多了几个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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