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常喜宫里也还时不时传出大哭大骂的声音。 此时常喜宫正门紧闭,远远可见宫内灯火依稀暗淡,哪比得上以前彻夜通明。 陆杳进不去常喜宫,便围着常喜宫的宫墙走一圈,听听里面的动静。 这常喜宫里她也去过两回,大致知道里面的布局,她走到某处宫墙下站在阴影中颇久。 里面便是常喜宫的小厨房,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比以往时时得要人守着以免贵妃夜里需要吃什么东西,而今却是很久都等不到一个人来。 宫人本就很少,又不必要像以前一样得小心伺候着常贵妃,大家当然就回去睡觉了。 阴影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打开瓷瓶盖子,一股略刺鼻的气味飘上来。 里面装的是火油,遇水不灭,附着性强,又还耐烧。 她打算动手,却又不得不掂量一番。 太着急了。 今晚才是她重新进宫来的第一晚,她不能这么着急。 否则容易落人把柄。 遂最终,她又将东西收了回去,再看了一眼常喜宫的宫墙,转身离去。
第276章 试他 翌日,皇帝那边的太监就到了暖阁里来,还带着赏。 想当然是给陆杳的。 太监道:“皇上昨夜睡得很好,今早起来神清气爽,直感慨姑娘不愧得六姑娘亲授琴艺,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陆杳道:“只要能为皇上分忧就好。” 太监道:“这几日姑娘就继续住在暖阁中,听皇上宣召吧。” 陆杳有些为难,道:“可是公公……我得回去看看六姑娘。” 太监叹口气,道:“六姑娘红颜薄命,已是尘埃落定的事情,可姑娘你还有大好前程,到底是六姑娘重要还是能决定你往后荣华的皇上重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陆杳想了想,道:“那好吧,民女听从皇上差遣便是。只是过几日,民女还是想要回去看看的。” 太监道:“那就过几日再说吧。” 听小乐子说,这几天狗相着实很忙,朝中也因为常贵妃的事而争执不下,这倒正合陆杳的意。 只要狗相不来掺和,一切都好。 不过事实证明这种事还真不能庆幸,陆杳才一庆幸,当天晚上受召去皇帝那里时,一进门抬头,就看见狗相也在那里。 陆杳立马垂头道:“民女来得不是时候,这便退下。” 皇帝道:“无妨无妨,苏卿与朕正议完事。” 那必然是议完了事的,不然太监也不敢贸然领着陆杳进来。 陆杳只好留下,中规中矩地见礼。 皇帝道:“苏卿,你可知道,这六姑娘的侍女也天赋异禀,得六姑娘亲授,琴艺不错。” 苏槐道:“臣尚不知。” 皇帝笑道:“既然来了,那不妨就听她弹弹。” 陆杳垂着头,谨小慎微的样子,一张面容却是十分平淡。 这皇帝一口一个六姑娘,而今提起她亦能谈笑自如,到底是帝王家。 陆杳认真地弹了两首曲子,皇帝就问苏槐道:“苏卿觉得怎样?” 苏槐道:“无非都是同样的曲子调子,换谁来应该都差不多。” 皇帝道:“可她却能和六姑娘一样,朕听着听着,便能有个好眠。” 皇帝饮了一口茶,茶也是助眠安神的茶,他看了看陆杳又看了看苏槐,面上又笑道:“朕打算留这侍女在宫里住一阵子,苏卿意下如何?” 陆杳想,她住不住宫里,需要他怎么个意下? 可摆明了,这皇帝是在试探。 她弄不明白,有什么好试的。即便知道她是这狗相的未婚妻又如何,找其他任何他在意的东西来试他都比用她来试要靠谱得多。 她可是当初狗男人要用来挡刀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发生同样的事,她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用他来挡刀。 苏槐看都没看陆杳一眼,道:“臣的意思微不足道,她能为圣上解忧也是她的造化。” 皇帝道:“可她毕竟是苏卿的未婚妻,也不能真以宫奴相论。如是苏卿觉得这样不妥,朕就不留她了。” 苏槐道:“此女来自偏远之地,没见过世面,承蒙圣上眷顾,她如今能为圣上弹琴,谁能有她这般时运。” 皇帝便看向陆杳,道:“要不是苏卿提起,朕也没想到,你这小小的侍女,竟然是苏卿的未婚妻。你是怎么看不上苏卿啊?” 陆杳道:“民女不敢,相爷高不可攀,民女实在……” 皇帝道:“你既知他高不可攀,为何又千里迢迢来认这未婚夫呢?” 陆杳道:“民女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门婚约,最初民女跋山涉水来,只是想有个安身之地。” 她与苏槐,仿若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流,境界也达不到一块儿去,任谁见了都觉得这两人实在是不相配。 事实上,两人又出奇一致的,面不改色地信口拈来,而且都是一套一套的。 皇帝怎会不明白女人,哪个女人不想着攀龙附凤,只不过这小小乡女恐怕是到了这里以后才发现,他一朝宰相,也不是那么好攀附的。 苏槐也没想着要把她带回府去,看样子是真没把这侍女看入眼。
第277章 何处萧音来 最后苏槐见天色不早,皇帝也该歇寝了,就先退下。 陆杳再为皇帝弹奏两曲方才出来。 出来以后,苏槐早已不见了人影,而今晚小乐子发现相爷来了以后,想着有相爷跟陆杳在一起他也不能碍事,便早早地回去了。 于是乎,就只剩她一人。 皇帝的小太监见状,道:“要不咱送姑娘回去吧。” 陆杳道:“小公公好意,这条路走了好些遍,我熟悉的,就不劳烦小公公了。” 最后小太监递给陆杳一盏灯,她一手提灯一手抱琴,走在回暖阁的路上。 只不过转过小径,她便随手把灯灭了,在下个路口几经穿绕,俨然不是回暖阁的方向。 常喜宫正门有侍卫把守,但现在它与冷宫无异,附近便少有人频繁巡逻。 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喜宫里为数不多的宫人差不多都已经歇下了。 起初常喜宫一角只有一簇火光微微闪烁,但一时无人发现。 后借着风势,火光很快就越来越明亮,势头也越来越旺。 一股浓密的黑烟从那宫墙里缓缓升起,笼罩在上方。 这宫楼都是木制结构,一旦烧起了势头,就如同一堆柴火一般,炙热的火苗只顾疯狂地往上窜舔。 等宫人们发现的时候,跑来看,小厨房已经烧成了一堆巨大的篝火,四周全都冒着火光。 虽然小厨房还没有被大火彻底吞没,但火势熊熊燃烧,那是迟早的。 不光如此,小厨房后面还连接着一大片宫人们的起居院,这火苗子一飘过去,那还得了。 宫人们十分惊慌,一边奔走取水一边大声叫道:“走火了!走火了!” 常喜宫这点宫人怎么能够,第一时间有人跑去正宫门那边,用力地拍打着门,“开门!快开门!常喜宫走火了!” 呼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侍卫从外面把门打开。 紧接着又从其他地方调动宫人赶来救火,常喜宫里储备的水根本不够,于是乎人影进进出出,从湖边运水进常喜宫里灭火。 陆杳便在嘈杂的人迹声里,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常喜宫的大门。 常贵妃院子里本是有宫人换值守夜的,但看见小厨房那边火光冲天、十分吓人,常喜宫的人手又不够用,遂宫人见这情形,第一时间就跑去救火了,否则等大火烧到了大家伙的起居院,什么家当都得赔里边。 常贵妃在寝院里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人声杂乱,被惊醒了来。 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皇帝来了,结果又隐约听见有人喊救火。 她刚要下床,不晓得从什么地方突然飘来一阵萧笛声,钻入脑中,一下子将外面的嘈杂拉得很远,使得她脑仁倏地一激。 常贵妃脑子有些发木,那箫声持续不断,时而低沉如泣如诉,时而又高亢尖声咆哮,常贵妃听着听着,突然像是有根针狠狠往她脑仁里扎去似的,使她缓缓抱着头,眼前有些发花,好一阵都缓不过来。 “何人……何人在此吹奏!” 萧笛声起起伏伏,犹如波涛骇浪,在常贵妃脑中掀起一层又一层。 常贵妃难受至极,头晕目眩,最后抱头从床上摔了下来。 这萧笛声控制得极好,从外面听能恰到好处地淹没在救火的嘈杂声里,可从寝宫里面听,却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吹奏的人就在她的屋顶上。 那枚玉骨箫看似小巧,可也能随主人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音律。 那捻在音孔上的手指稍稍一停顿,萧音也变得平和了去,渐渐消弭。 常贵妃滚在地上,喘着气抬起头来,她缓缓放下耳朵,发现寝宫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听不见那声音了。 方才就好像做了个梦一样。 她脑子里还一片空白,整个精神却陡然放松下来。 然,就在她刚刚得以喘息,那玉骨箫上手指翻飞,萧音再次迸出。 而这一次,音调千变万化,万分诡谲,说它碎不成曲却又无绝无尽,一下一飞冲天,一下又似坠入无边地狱。
第278章 虐杀 常贵妃受不了,双手使劲抱着头,脑中犹如万马奔腾一般,将她的意识碾踩得稀碎。 “别吹了……别吹了!” 她鼻子有些痒,淌出血迹,一滴滴掉在地上。 她痛苦得在地上打滚。 可那箫音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还愈演愈烈。 陆杳就站在她寝宫的屋脊背面的檐角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她手指捻得飞快,一只音孔有限的玉骨箫在她手中散发着无穷的音调魅力。 那股气势将她裙角漾起,她面无表情,眼中依稀淬着远处燃烧的火光,满是绮丽的色彩。 “我求你……求求你……别吹了……” 常贵妃匍匐在地上,面容扭曲,痛苦至极。 殷殷血迹不光从她鼻孔里流出来,亦从眼角流出来。 她感觉自己的耳膜已经被刺破,那声音在脑子里狠狠搅荡。 常喜宫里如斯混乱,杂乱声中寻常人听不见这样的萧音,可苏槐一来就听见了。 他抬头往常贵妃寝院的方向看了看。 他亦踏着段段宫墙屋瓴而来,只是越靠近,那箫声听起来显然不怎么舒服。 陆杳将寝宫里常贵妃的形容尽收眼底,殊不知,她亦被人纳入眼里。 一只小小的玉骨箫,就能将声音演绎得如此诡异多端。 她的音律能帮助人,亦能虐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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