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涌进的全是裴琅的气息,她们离得近,裴琅垂下来的发尾在空中转了一小圈,姜君瑜视线望过去,下意识想伸手抓住。 兴许是以为姜君瑜要站在自己身前,裴琅将人拉严了点,侧过头看她,眉头拧得有些紧,声音也压得低:“姜君瑜,别乱动。” 姜君瑜回神,点几下头。 片刻之后又听到他说:“闭眼。” 然后裴琅用剑挑开门板,门外的人尚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剑递了过去,划着那人的脖颈而过。 姜君瑜自听到他说话的一瞬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剑刃刺入血肉的时候才迅速闭眼,然而还是将飞溅的血液看了进去。 上次裴琅杀人时她还蒙着布,这次是她十多年来第一次见人被杀,就这么直直地死在自己面前。 姜君瑜当即出了一身冷汗,手心渗出薄汗,下意识抓紧裴琅留给她的一只手,才能勉强稳住心神。 “他、他们来干嘛的?”姜君瑜将眼睛闭得紧紧的,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听到剑刃的铮鸣声,结巴开口。 兴许是察觉到了姜君瑜的不对劲,裴琅犹豫片刻,将手臂从她环抱里抽出。 “别、别!”姜君瑜怕极了,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很难受。 紧接着,温热的手心被握住。 忽然就叫姜君瑜安稳下来,她紧紧握住裴琅的手,也不管自己一手的冷汗会不会叫爱洁的裴太子嫌弃了。 “不用睁眼,拉紧。”裴琅说,紧接着,姜君瑜就发觉自己跟着他出了房间,来到庭院。 裴琅把人护得严实,间或砍了几个人,且战且退,和远处正在与人厮杀的十八开口:“下个镇子等你们,解决好了跟上。” 十八应了声,转身又继续和人缠斗。 姜君瑜踉踉跄跄,忽然半边身子被人托举起来,失重感叫她呼吸一窒,不过很快,下一瞬她就落在了马车上。 裴琅解决最后几个守在马车附近的人,可算上马离开。 直到这一刻,姜君瑜才有了实感,她睁开眼,看到后面的庭院里倒了一地的尸体,血将地都染成了红色。 “裴琅。”姜君瑜忽然开口,裴琅回头看她,神色平静。 她吸了几下鼻子,忍住泪,问他:“你能和我说一句‘没事了’么?” 对方没有马上接话,空气于是静默下来,姜君瑜有些后悔,歪过脸去,不想叫裴琅看到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显得她胆子很小似的。 脸被人掰过来,裴琅的动作不算亲昵,有种陌生的生疏,语气也是,很生疏的安慰。 他静静地看着姜君瑜,眼神追随着她,叫姜君瑜有一瞬的错觉,好似他此刻有那么一点点露在冰块下的温柔。 裴琅说:“没事了,别怕。”
第17章 姜君瑜不敢再租宅子了,同裴琅商量了下,找了家人多的客栈。直到日暮时分,十八知竹等人仍然没有到。 姜君瑜抿唇,很认真思考:“是不是画的标记还是太不明显了?” “不会。”裴琅回复她,语气平和而沉静,有轻而易举的叫人平静下来的能力。 他借着下棋陪姜君瑜转移注意力,吃掉她好几颗白子,继续:“兴许路上有事耽搁了。” 姜君瑜好不容易因为他的语气平静下来,看到自己被吃了好几颗棋子,注意力果然转移,处在一种一面着急而另一面试图松懈的奇怪处境。 又因为刚刚死里逃生,姜君瑜神经尚在紧绷着,捏着棋子的手指都有些发颤。 “下错了。”裴琅提示下,却也没给人反悔的机会,他落了一颗黑子,姜君瑜满盘皆输,黑棋将白棋团团围住,再无翻身之力。 虽然下得头昏脑胀,却总比一个人独处好,姜君瑜缠着裴琅和她继续下:“再下一把吧,再下一把吧,太子殿下!表哥!” 她仰起头,露出一小截下巴,有些尖削削的,一双眼睛同裴琅刚刚摸过的黑玉一般,通透而漂亮,露出她藏在底下的执拗。 姜府不给饭吃么? 裴琅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自己也被诧异到了,他垂下眼,遮住眸里的情绪,不为所动:“不可以,入夜该睡了。” 睡不好神经会更脆弱萎靡的。 姜君瑜求了几句,裴琅不再回应她,自顾自地出了房。 软得不行只能来硬的了,姜君瑜脚步没停,追了上去,跟小尾巴似的,坠在裴琅后面,和他一起进了裴琅的客房。 裴琅差点将人的手夹到,见她跟进来了,靠着一旁的墙,负着手,垂下眼看她,他提醒:“姜君瑜,进错房了。” 姜君瑜没进错房,她假装听不懂,在原地转了几圈,答非所问:“表哥这里好似采光好点。” “那行。”裴琅点几下头,要出去:“我同你换下。” 姜君瑜见他真要走的模样,眼一闭,伸手拽住他。 裴琅没顺着人的力回来,却也没有更进一步了,他只是问:“你要什么?” 姜君瑜娇生惯养,这辈子受过的苦屈指可数,猝然之间又遇险,差点死掉,难受得恨不得扭头回京燮找爹娘。 她哭丧着脸:“我就是很怕。” 裴琅没有说话,愿意回过头看看她。 姜君瑜被他一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过,连憋了一路的眼泪也要忍不住了,她垂着脑袋,真的很受委屈,但实在怕掉的眼泪被裴琅看到。 于是不肯抬头,只是一遍一遍复述:“我不敢一个人待着,我真的很怕,万一有人突然进来,我会不会死?” 不知道等她复述了多少次,眼泪又掉了多少颗,她终于听到裴琅叹了口气。 他伸手,碰碰她的发顶,动作很轻,又不熟练,同姜母爱抚她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却叫她忽然之前安心了很多。姜君瑜想,真奇怪。 “不要哭。”裴琅半是无奈地说,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没有。”姜君瑜鼻子红通通,手攥进帕子,不愿意承认。 “没有就没有。”裴琅这次妥协地很快,他落在姜君瑜头上的手也撤回去了。 这叫姜君瑜忽然紧张起来,她抬眼,迫切地希望能看看裴琅此刻的神色。 “想要我留下来陪你,晚上就好好睡觉,不许吵。”裴琅看了她很久,可能是屈服于姜君瑜像小动物一样的神色,于是只好弯下眼睛,松口。 * 竹叶的清香混着清晨的露气,叫人提神醒脑。 倘若没有一堆事情要处理,郑朝鹤觉得自己应该是很愿意去泡一壶清茶,再自己跟自己下几轮棋。 然而事情是堆积如山的,人是一点都闲不下来的。自裴琅出事,太子谋略的所有大事小事全往他这边送,叫他忙得焦头烂额。 “先生,姜大人……”十七对上郑朝鹤布满红血丝的眼,忽然停住了。 眼睑底下还有浓厚的乌青。 郑朝鹤怨怼地看了人 一会,到底没忍住苛责,破罐子破摔:“拿来吧拿来吧!” 十七想他此刻或许是需要一点好消息的,于是挠头,小声同他说:“我收到十八传的密信了——太子找到了!” 郑朝鹤握着信函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屈了一下,将信纸揪得皱巴巴。 他润润嗓子,真心地问:“人没事吧?” 十七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有伤,但不重,正在同姜小姐南下汴梁。” “什么?!”郑朝鹤大惊失色:“他去汴梁做什么?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的!” 十七也摸不着头脑,照着十八在信里写的回他:“给陛下找神医。” “神医重要还是公务重要!”郑朝鹤几欲吐血,然而他也知道裴琅走这步棋的用意。 郊祭一事,只是为了消除圣上疑心,刺客是裴琅前段日子发现的复国党,人都清点好了,不多不少的人数,“恰巧”能被御林军收拾干净,还可以将这些日子的事全堆到复国党头上。 然而成景帝看来也是善于心计的,不知何时养了众多暗卫,而那些复国党,人似乎也多了不止一倍。 裴琅有意试探成景帝的底牌,好叫他釜底抽薪。 是以,太子裴琅必须先“死去”一段日子,叫成景帝无人可用,方能看看他手里还剩多少人可以用。 等成景帝手里的人耗得差不多了,裴琅也“正好”托“神医”的福,大难不死。 太子归京,前有替成景帝挡的一剑,后有孝心感天不忘替圣上寻医,一石二鸟,将成景帝的疑心消去不少。 郑朝鹤垂眸,思忖。 姜善中的隐瞒,抓的刺客的自缢,京郊外匪贼的躁动突袭。 每一颗都不能有半点差错。 裴琅的布局天衣无缝,连交到他手上的事都有弦外之音。 太子殿下叫他查复国党多出的人数。 郑朝鹤心中有了决断,他放下姜善中的信函,伸了个懒腰,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同十七说:“走吧,去看看有没人招。” * 加急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在龙案上堆得满满当当。成景帝看得来气,将一封封折子往地上扔。 “郊北有匪袭,京西也有,还有城北城南……”他气得胸膛大动静起伏:“朕就不信了,他黑虎寨有那么多人?” 底下的近臣均不发一言。 圣上疑心重,喜怒无常,谁也不愿意去怵眉头。 “还有多少人可派?”成景帝问 李都尉心里盘算了下御林军的人数,不足五千,他刚要如实报上,忽然想起上次欠裴琅的一个人情,虽不知太子殿下的用意,却还是像他交代的说了。 “御林军可空出三千余兵。” “三千?”成景帝低嘲:“够黑虎寨零头吗?” 众人一惊,跪到在地,不发一言。 “罢。”成景帝知道苛责这些只会磕头谢罪的老臣也没用,挥挥手叫人退下了。 等殿内散了干干净净,他才将混浊的视线慢腾腾地挪到旁边的宁公公身上。 “叫影子领人同御林军去歼贼吧。” 影子一共三百人,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武林高手,是圣上私养了十余年的心腹,除却陛下和他,没有第三个知道。 如今怕是守不住事了。 宁公公手里的茶险些没稳住,他将茶盏靠在桌上,低声应了是,又退了出去。 * 裴琅很奇怪,就算入夜歇下,也要将房内的烛火点得满满当当,灯火通明。 姜君瑜在白日都很少见这么光,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地裹着不太舒服的被子,还是没忍住,问他:“裴琅,能不能熄几盏灯?有些太亮了。” 裴琅坐在案前,手里拿了本书,同她说:“不能。” 姜君瑜发现与这人越熟,他就越不会客气,像将在别人面前压得坏脾气全都暴露出来,有些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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