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棠很茫然,“我要说什么?虽然我对兰仪并没有任何好感,但是父皇都已经下旨了,我还能开口阻拦不成?” 萧琢看着她没说话。 从第一次在巷口遇见宋枕棠那一次起,萧琢就看出了陆元声喜欢宋枕棠。 起先,他以为宋枕棠也喜欢陆元声,即使后来他和宋枕棠成亲,又和她确认了彼此间的情谊,萧琢仍旧提防着陆元声,毕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就算宋枕棠对于陆元声没有男女之情,至少也有竹马之意。 可没想到宋枕棠听到他订婚之后的神情这么平淡。 宋枕棠见萧琢久久不语,想到他方才说的话,隐约也猜到了些什么,她拧起眉毛,不悦地叫他,“喂!” 一般她都是直呼萧琢名姓的,偶尔不高兴的时候,才会这么凶巴巴地叫他。 萧琢回过神来,抬手按一按她皱成一团的眉毛,“怎么了这是。” 宋枕棠哼道:“你一直提这件事,是不是对兰仪有什么想法?” 兰仪? 萧琢觉得自己好冤枉,“……我和她又不认识。” 宋枕棠就算没理也要占三分,何况她根本没觉得自己说得不对,她反驳道:“谁说你们两个不认识的?上次去郴国公府赴宴,我们不是在半路上遇到宋兰仪了,她还主动和你搭话了。” 对于这些无关的人,萧琢一向有些记忆模糊,他竭力思索片刻,“好像是,但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宋枕棠紧紧盯着萧琢的表情,仿佛是想看他心底有没有鬼,半晌才收回视线,语气不怎么好 地开口,“勉强算是信你吧。” 怎么也没想到宋枕棠会想到兰仪身上,萧琢实在服了她,不过,就算想到兰仪也没有想到陆元声,这是不是证明,宋枕棠的确不喜欢陆元声呢。 萧琢有心开口,却又将这个名字压在心里,不敢同宋枕棠提起。 他并非不自信,更不是觉得自己不如陆元声,只是害怕宋枕棠会由此提起自己过去的事,萧琢时常遗憾,他遇到宋枕棠太晚。 “我只是随口问问。”萧琢说着,重新将宋枕棠揽入怀中,把话题敷衍了过去,“毕竟襄南王是陛下唯一的弟弟,兰仪郡主的身份也是不同。” 宋枕棠满不在意,“襄南王府早已式微,闹不出什么风浪,何况两人只是订婚,明年三月之前是成不了婚的。” 萧琢不解,“为何?” 宋枕棠哎呀一声,不满道:“转年就是我二哥和表姐的婚期了,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在即,没人会在这时候当出头鸟。” 萧琢没想到宋枕棠这般通透,微微一愣,宋枕棠见他又不说话了,推了他胳膊一下,“你又怎么了?” 萧琢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在宋枕棠的眉心落下一吻,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的公主殿下好聪明。” 宋枕棠得意地睨了他一眼,十分自然地收下了他的夸奖,“那是自然。” 不过,她转而想到宋长翊,面色又垮了下来。 萧琢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是不是在担心太子殿下?” 宋枕棠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萧琢回想起这几日在朝中的宋长翊,说:“没怎么,只是忽然觉得,这几日,太子殿下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 没想到萧琢也有这个感觉,宋枕棠原本是倚靠在萧琢的怀里,此时听到立刻坐了起来,“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她自夸起来从不脸红,萧琢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大约是太子殿下太累了,等回京以后,你多去看看他便是了。” 想来想去也只得如此了,宋枕棠点了点头,而后有些伤感地说:“只盼一切都如从前。” 萧琢握住她的手,道:“会的。” 翌日便是回京的日子,两人早早收拾得当,早早便上床安置。 晨起天光未亮,浩浩荡荡的车驾从宜秋行宫离开,直到快午时才入京。 今日回去的大多都是随军和女眷,文武百官已在昨日回京。此时,宋长翊率领百官等在丹凤门门前,恭候帝后车驾。 宣成帝身体不好,便没有下车,只是在马车里与百官说了几句。 “开宫门。”宋长翊一声令下,两扇高大厚重的宫门被八个小太监齐齐推开,宣成帝的龙辇第一个进去。 后面跟着的是裴皇后的凤撵。 至于剩下的,即便是宋枕棠,也不能走丹凤门,只能走侧面的襄平门和承平门。 今日天色已晚,萧琢又不在命妇一列,两人早就商量好,宋枕棠今晚先回宫住一宿,明早萧琢再来接她。 宋枕棠的马车跟在裴皇后的后面,转弯的时候,正好裴皇后从车内探出头来,周围人群嘈杂,母女两人没说话,只是遥遥对视一眼,而后宋枕棠的马车便朝襄平门去了。 大多数的车驾都朝两边散开,中间的丹凤门倒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百官在两侧跪候,宋长翊立在最前面,秋风阵阵,卷起几片枯叶,在半空中打着转,映衬着后面高大的红墙楼阁,看着有些莫名萧索。 宋长翊一身墨色衣袍,随风而动,竟然瞧不清面上的神色。 马车行到宋长翊跟前的时候,裴皇后吩咐人停了下车。 宋长翊看见马车停下,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立刻皱起眉,不料却看到车帘被人撩起。 “翊儿。”马车内,裴皇后温柔的唤,“过来,到阿娘这儿来。” 宋长翊蹙紧的眉头缓缓展平,他走到裴皇后的马车跟前,问:“母后,怎么了?” 裴皇后朝身后招了招手,伺候的大宫女玉衡端来递来一杯热茶,裴皇后接过,转而递给宋长翊,关切道:“吹了这么久的风,先暖一暖吧。” 宋长翊愣了一下,没去接,“这……这是儿臣身为太子该做的。” “这是什么话?”裴皇后身后在宋长翊的头顶敲了一记,带着几分母亲特有的嗔怪,“你是太子,就不是阿娘的儿子了?” 她把杯子硬塞到宋长翊手里,盯着他喝下去,然后才道:“我已经叫赵晖准备了热酒和热茶,一会儿叫人搬到这儿来,你就说是你让人准备的,然后给诸位大人分了。他们在秋风里跪了这么久,也怪不容易的。” 宋长翊没想到裴皇后准备得这般周到,一时有些愣愣的。 他看了看身后的朝臣,不免迟疑,“这……” 他这般行为,会不会像是在收买人心。 裴皇后如何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道:“你是储君,安抚臣子本就是你的职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的了?” 宋长翊仍旧没答应,“儿子只是怕父皇他……” “你父皇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怪你?他只会觉得欣慰。”夫妻几十载,没有比裴皇后再了解宣成帝的人了,她语气笃定,“他对你严厉,是因为你承担了更多责任,别多想。” “是。”宋长翊不再说什么,顺从地点头,而后又关切了几句裴皇后和宣成帝的身体,才目送他们进宫门。 裴皇后的车驾进了丹凤门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禀报,说是皇后娘娘叫人备下的热酒和热茶已经送过来了。 宋长翊叫人按量分好,文臣分茶,武将得酒,然后道:“诸位大人,今日辛苦了,如今天气越发的凉,进去饮些热热的茶汤吧。” 襄平门前不远就是宴请百官的麟至殿。 百官恭敬不如从命,跟着宋长翊去麟至殿的偏殿暂时歇脚。 萧琢也在其列,他虽然年纪不算很大,但确是武将中的第一个。 此时进了麟至殿,他也正坐在太子的下首,而他的对面,则是当朝国舅郴国公,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也是太子殿下的未来岳父。 他的身份自然是不同的,宋长翊亲自端了茶奉给郴国公。 但是郴国公一向是个谨慎低调的性子,此时百官在场,他哪里敢和太子殿下论亲疏,当即扑通跪倒,惶恐道:“臣不敢。” 宋长翊凌厉的视线从百官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跪在自己脚边的郴国公,他忽而笑起来,问:“舅舅,怎么和我这么生分了?” 裴皇后独宠多年,郴国公府也十分显赫,百官既妒且恨,弹劾的折子不知道上了多少封。 但都被宣成帝压了下去,郴国公府深知月盈则亏的道理,即便十分得皇家信任,但也不敢真的得意忘形, 尤其近来裴之娴和太子殿下的婚期将近,为了不给裴之娴惹事,郴国公刻意疏远了东宫,以防给人落下把柄。 未料到宋长翊今日竟然亲自给他奉茶,还唤他舅舅。 郴国公额角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但太子的面子不能不给。半晌,他终于双手接过茶盏,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多谢殿下。” 宋长翊瞧着他刻意疏离的模样,眼底有一抹不虞闪过,面上却是温和一笑,而后亲自将人扶了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舅舅坐吧。” 他扶着郴国公坐下,身后孟值又端来一杯热过的酒,宋长翊看了一眼,而后如方才一样,亲自端了,奉到另一侧 的萧琢跟前,“萧将军,请。” 萧琢方才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将宋长翊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此时他自然不会拒绝,反而语气熟络的开口,“殿下,臣不喝酒,可否,给臣换一杯茶?” 宋长翊一愣,随即笑着点头,“自然。” 他命人给萧琢换了茶,再度端给他,萧琢不动声色地接过,并且当场一饮而尽。 宋长翊眼底的暗色稍稍散开些,并在萧琢的肩膀上拍了拍。 一个是亲舅舅,一个是亲妹夫。宋长翊亲疏有别,且自矜身份,剩下的自然不会在亲自奉过去。 孟值带着宫人给朝臣们分别奉上热饮,又一桌附上两叠刚从御膳房叫来的糕点。 看一切安排妥当后,宋长翊便没有多留,借口东宫有事,先一步离开了。 太子走后,萧琢也并没有多待,随意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麟至殿。 外臣不得在皇宫内纵马,因此萧琢的马还在宫外,他要从麟至宫走过去,为了节省时间,他没走襄平门,转而去了昭阳门。 没想到昭阳门外,竟看到了候着的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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