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信纸来回看了三四遍,心里又急又气,当即命人铺纸磨墨给萧琢回信。 写完最后一个字,紫苏进来,奉上了十三传来的信。 宋枕棠当即撂笔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瞬间转阴。 紫苏看着她脸色不对,忙问:“殿下?” 宋枕棠一言不发,将信递给她看,紫苏接过一看,脸色也瞬间变了。 “这……”她不可置信道,“咱们这才离京多久,陛下怎会……” 后半句话她甚至没敢说完。 宋枕棠忽而想起一件事,道:“去岁在宜秋行宫,父皇便晕了一回。” 只是当时太医百般交代没有事,她便也没有一直想着。 宋枕棠脸色发白,但相比于宣成帝的身体,更让她忧心的是十三信中提到的另一个人。 十三的密信将赵桓这几日的所见所言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同在凉州时的无所事事不同,赵桓回城路上会见了不少官员。 其中有一个叫胡春山,是楮州军的统领,十三怕宋枕棠不知道此人,特意附上了他从前的大概履历。 但实际上宋枕棠对此人很有印象,因为他曾是上一任的龙虎军护卫,对宋枕棠来说也是老熟人了。 龙虎卫统管京城防卫,和降龙卫并称十六卫之首,两卫一在明处戍卫京城,一在暗处护佑君主,历来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而两卫首领,非皇帝最信任爱重之人不能担任。 萧琢是如今的龙虎卫统领,在他之前,是胡春山。 胡家在大梁开国之处也算是数得着的武将世家,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早年间亦是豪门勋贵。可惜子孙不肖,到了胡春山父亲这一代,族中已经没什么人了。 而胡春山不考祖宗荫庇,是凭着武举的路子入的宣成帝的眼,一直在宣成帝身边做贴身护卫,后来便顺理成章地接掌了龙虎卫。 因他一直跟在宣成帝身边,所以宋枕棠幼时常常见他,但却一直很不喜欢他,只因为这人刻板得厉害。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父皇和母后最宠爱的孩子,因此对她幼时顽劣的行径总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胡春山不是,他从来不会对她徇私,因此她每一次偷溜出宫之后,总是胡春山将她捉回去的。 宋枕棠恼恨他这样的行径,却也没办法,谁让他是父皇最宠信的爱将。 而她也一直以为,胡春山之所以这般一丝不苟,是因为他只忠于宣成帝一人。 可如今,他竟然和赵桓攀扯上了关系,赵桓,可是太子皇兄的人。 而他与赵桓讨论的,竟是宣成帝重病卧床,太子监国理政之事。 所以,胡春山和东宫有往来? 是因为被调离出京,所以搭上了太子,还是因为与太子结交,所以被遣派出京。 宋枕棠无从得知,可她知道,很多事,很多人,原来并不像她从前以为的那样。 就像如今父皇病重,若非赵桓和胡春山见面时提到了,她仍旧被蒙在鼓里。先前二哥写给她的家书里竟是半个字都没有提。 就算再不愿意,宋枕棠的心里也很难不怀疑什么。 他隐瞒下宣成帝的情况,多半就是不想让她回京。 可宋枕棠只是一个公主,纵然有父母宠爱,但对一个册立多年的太子,实际上没有任何值得忌惮的。 宋枕棠正不解,忽而低头瞥见自己刚刚写好的家书,当即恍然。 区区一个公主或许并无威胁,可若是这个公主身侧还有 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那这其中的意义,可就全然不同了。 难怪当日她将要与萧琢离京时,二哥会是那般态度。 可父皇呢? 父皇又为什么同意? 父皇也是赞成她随着萧琢离京的。 要么,是父皇不信任萧琢,要将他远远打发出京,为二哥铺路。 要么,是父皇早已看透了二哥的心思,他在此时命令他们离京,是为了保护她和萧琢。 宋枕棠忽然想起那日萧琢的话来。 他说,赵桓曾是父皇选给她的驸马。那段日子,宋枕棠也的确听到宣成帝几次提到赵桓此人,他的折子也时常摆在桌案上。 可为什么后来换成萧琢了呢? 宋枕棠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因为过于用力,苍白的唇色竟然透出了一点血丝。 或许从一开始,赵桓就是宋长翊的人。 如果当初真的是赵桓成为了她的驸马,依着父皇对她的宠爱,赵桓如今的地位或许远不止如此,并且会成为宋长翊坚实的助力。 或许在二哥眼中,她这个妹妹的婚事,不过是日后登基拉拢朝臣的筹码。 但大约是被父皇发现了,所以及时止损,为她和萧琢联姻。 那么这次呢,她记起自己离京之前父皇对她的嘱咐,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事发生。 她低头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是临行前父皇送给她的——是能调派降龙卫的令牌。 这些,萧琢知道吗? 宋枕棠不能确定,但想到之前萧琢看向赵桓的眼神,应当是知道的。 紫苏一直立在旁边没走,此时见宋枕棠脸色不好,便以为她是担心宣成帝的身体,她不懂这些事背后的弯弯绕绕,只柔声劝慰道:“殿下若实在不放心,不若咱们先启程回京,回去看看陛下如何?” 回京?宋枕棠一怔。 紫苏觑着她的神色,试探道:“殿下可是惦记着驸马?可毕竟是陛下身体有恙,想来驸马会理解的。” 听了这话,宋枕棠卷翘的眼睫眨了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少倾,她看着刚刚写完的信,对紫苏道:“你先下去吧。” 紫苏应下,退出了书房,只剩宋枕棠独自靠着椅背发呆。 或许当时父皇选择将她嫁与萧琢,就是想要保护她。 后来他又给了她令牌,让她与萧琢远至凉州,也是想让她远离朝廷纷争。 理智上她应该听话,此时待在萧琢身边,待在凉州,是最安全的。 可是她不能。 她怎么能在明知道京中有变,父皇病重的时候,还安稳地待在凉州享福呢。 何况除了父皇外,她的母后和弟弟也都在京城。 她必须得回去,至于萧琢…… 她并不是怕萧琢不愿她回京,而是怕萧琢想和她一起回京。 萧琢是奉旨来的随州,没有圣旨,他是绝不能离开的。可他若是知道自己将要回去,会如何? 宋枕棠分明没有问过,却仿佛能想象得到他的回答。 他要么不会同意,要么会护送她一起回去。可无论哪一种答案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萧琢此时回京,那是悖逃、是抗旨,是诛九族的死罪。 宋枕棠不知呆坐沉思了多久,直到外面的最后一缕夕阳没入远处的楼阁房顶,书房陷入一片沉默的黑暗。 一时间宋枕棠只能听到自己心口在嘭嘭嘭地跳动,她拇指按着腰间的龙形玉佩,仿佛终于有了答案。 这时,紫苏敲门进来,“殿下,要点灯吗?” 宋枕棠回过神来,“进来吧。” 说完,她又倾身去拿方才写给萧琢的信,到底是一字未添的塞进了信封,封了火漆,而后交由邓妈妈去寄给萧琢了。 京中的事萧琢不可能不知道,而他一直瞒着,甚至看见赵桓也始终不露声色。 宋枕棠并不怪他的隐瞒,因为她知道,萧琢是担心她。 而她如今不告诉他,也是一样的原因罢了。 辗转一夜,宋枕棠最终还是决定要回京。 但除了紫苏之外,她没有对身边的弦月和邓妈妈等人说,只吩咐人再去京中打探。 毕竟一切都是赵桓和胡春山的对话,如今京中形势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 这时回京不是小事,宋枕棠十分谨慎,等消息的这段日子,心中亦是焦灼难耐。 没想到不出七天就又来了信,宋枕棠迫不及待地拆开,原来她派去回京打探的人连京城都没能进去。 这一定是出事了,宋枕棠脸色苍白,直到邓妈妈叫人来传了晚膳,见她神情明显不对,还以为是担心萧琢,笑着调侃道:“殿下不必忧心,如今这太平盛世,随州边关对咱们将军来说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这几日没有来信,说不定是有其他的事耽搁了。” 念谁来谁,邓妈妈话音才落,底下人捧着萧琢的信进来了。 若是往常,宋枕棠第一时间就要接过来拆开了,今日却只是一顿,而后吩咐人把信先拿到书房去。 众人都觉出宋枕棠的反常来,但观其脸色,却也不敢说什么,邓妈妈朝着那人摆了摆手,而后命人传膳上来。 用过晚膳,宋枕棠先去沐浴,而后披散着长发回到卧室。 在她沐浴的时候,紫苏早已将被褥都铺好,还有萧琢的那封信,连着她近日最常看的那本游记,一并放在了她的枕边。 宋枕棠走过去坐在床边,柔软的被褥微微塌陷,她侧身倚着引枕,先去拆信。 萧琢每隔三天来一回信,宋枕棠会在次日将回信给他寄过去。如此一来一往已有四次,算起来,萧琢竟然已经离开半个多月了。 宋枕棠捏着薄薄的信纸,缩在被褥里看信。 如之前的每一封信一样,信中词句一如既往地凝练简洁,萧琢先是介绍了自己近来的情况,而后说起随州如今也在变暖,那日出门一看,竟然在院中看到一朵攀爬的野蔷薇。 那娇艳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宋枕棠的裙摆,他情不自禁伸手去采,却未留神被花茎刺到。 隔着一层信纸,宋枕棠仿佛也能想象到他那般无奈地语气。 她抿住唇角的笑,眼眶却有些湿了,轻轻一眨眼,断了线的泪珠落下,洇湿了几个字。 萧琢信上后半部分,是关切宋枕棠这边如何,最后,他写到,阿棠,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去赏蔷薇如何? 宋枕棠连忙伸手将眼泪抹去,而后轻柔地将信纸抚平,原样折好塞回了信封,然后从床榻里侧翻出一个精巧的匣子,把信放进去,这已经是第五封了,之前的几封都好好地保存在里面。 翌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凉州城。 天光渐亮,车帘被撩开一角,宋枕棠身着一身靛蓝色常裙,怀里抱着那个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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