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无论日后登基的是谁,你都是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当然无需烦恼。” “你自己是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到一切,可你以为,这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好命吗?” 在宋枕棠面前的宋长翊,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幼时她和宋长钰调皮闯了祸,连父皇都忍不住一番责骂,脾气最好的大哥也会罚她抄书,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二哥发脾气,甚至没有听他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 那时的纵容温和是真,现在的冷嘲热讽也是真。 宋枕棠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疼,眼泪挤在眼眶又被她及时拭去,但开口时仍旧不可避免地带了哭腔。 她不明白,“皇兄当真要为了权势,放弃一切么?” “我和阿钰你可以不要,可是父皇母后呢?皇兄,你这般对皇宫严防死守,外间早已流言纷纷,就算日后你成功登基,不孝之名也早已传出来。” “你本可以光明正大地登上皇位,何必这般急不可耐地自毁名声?” 宋长翊右手握了一下,宋枕棠以为他被自己说动,继续道:“二哥,我知道,这些年父皇对你一向严厉,对阿钰却是温和纵容,或许你正是因此有些不平,可也正是这般态度差别,才证明父皇的态度不是么?” “便如先秦的扶苏与胡亥,父皇将你视作继承人,才会耐心用心栽培,至于阿钰,他无需承担责任,自然可以溺宠些。” “便是他真的偏心幼子,朝臣和母后也绝对不会答应的对吗?” 她的一双眼睛亮亮的,仿若天上的星子,宋长翊看着她,却无半点怜惜之意,他冷笑道:“我的皇妹,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的愚蠢。” 他眼底的嘲讽越发明显,宋枕棠怔愣许久,恍然明白了什么。 实际上,在宋枕棠心里,一直对宋长翊夺权之事抱有侥幸,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宋长翊的身份。 他是当今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只要有这个身份在,局面总能挽回的。因为,那毕竟也是他的父皇母后,宋长钰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 可就像宋长翊自己说的,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心头划过,宋枕棠仰头看向宋长翊。 宋长翊面无表情,宋枕棠却已经明白了答案。 像是被一只铁锤当胸捶了两下,宋枕棠不自觉踉跄两步,若非紫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差点直接跌跪下去。 宋长翊斜睨她一眼,抬手拂开她紧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指。 男人的手掌温热修长,曾在她幼时牵着她走过宫中的每一条路,曾握着她的手腕,教她如何读书习字,曾在她伤心委屈时将她抱在怀中轻哄。 但这时,他伸手截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眼看着宋长翊转身离开,一步一步,眼看就要走进宫门,宋枕棠再也顾不得其他,再次抬手追了过去。 宋长翊这回却没有停下,反而再次将她拂开。 因知道紫苏就跟在她身后,他便没有刻意收敛力气,却不想紫苏安慰的声音没听到,反而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宋长翊下意识就要回头,却又生生地扼住了念头。 可身后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只听得一阵窸窣声响之后,宋枕棠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二哥!” 虽然宋长翊是太子,但是在他面前,宋枕棠一向行的都是兄妹之礼,从前十七年,她从未如此卑微哀求过。 宋长翊听着身后的动静,深吸一口气,没再往前,转身看向身后。 宋枕棠向来是骄傲的。 这不仅源于她尊贵的身份,更因为周边所有人对她的宠溺爱护,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宋长翊的那一份。 对于这个唯一的妹妹,他一向是疼爱的,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份疼爱之中,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羡慕她能永远这么天真,嫉妒她能轻易得到所有人的偏爱。 渐渐的,这样不平的心态挤压了从前的爱护,变得扭曲而不真实。 可是,在此时。 在看到宋枕棠朝自己屈膝哀求的时候。 他仍旧不可避免的心软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宋长翊几乎就要伸手去扶,却听到身边的封叙轻咳了一声,算是一种提醒。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心软回头也没有用了。 宋长翊闭了闭眼,到底是什么都没做,只撂下一句,“回你的公主府去吧。”而后便转身进了宫门。 第70章 暴雨 70. 随着宋长翊的离开, 一众护卫也跟着进去,一时间,宫门外竟只剩下宋枕棠和她带来的几个仆侍。 “殿下, 起来吧。”紫苏上前搀住宋枕棠的小臂, 试图将她扶起来。 宋枕棠却摇了摇头,就这样朝着宫门跪了下去。 虽然什么都没有挑明, 可她已经明白,是宋长翊的身份,出了问题。虽说具体是怎样她还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到。 ——他定然不是母后所生,而是某个已故的妾妃所出。 且这个妃子,一定和母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母后不会将他养在膝下这么多年, 父皇更不会将他立为太子。 越是如此,情况就越糟糕了。 任何一个想要在青史留名的帝王, 都不会不在意自己在外的贤孝之名。 可若母后并非他的生母,那他便根本不必在乎这些, 随便给父皇母后安个什么罪名,就能轻易扭转外间舆论。 宋枕棠心底的最后一点希望就这样被生生剥离,她看着禁闭的宫门, 平生第一次抛却骄傲。 方才她跌倒时,宋长翊的手还是本能地伸过来扶她。她不相信这些年两人的兄妹情是假的, 否则他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计划谋权夺位。 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赌他的最后一点心软。 紫苏劝她不起,没办法, 只能跟着跪在她的身侧,宋枕棠听到动静, 回头说:“你们先回去吧,不必在这陪我挨着。” 紫苏一辈子都没见过宋枕棠这幅模样,哪里放心的下,她了解宋枕棠的性子,知道她是铁了心,便对其余的人打了个眼色,让他们先退远些,然后自己陪着宋枕棠跪。 夏日骄阳似火,照得地面一片滚烫,紫苏才挨住地面,便被烫得一耸,而后下意识就去看宋枕棠。 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的人,这会却像是没知觉似的,就那么执拗地坚持着。 紫苏没办法,好在她们从驿馆出来时,就已经是傍晚了,眼看着夕阳西下,只能从心底祈祷太阳早些落下去。 大约是上天听到了紫苏的祈求,没多久太阳就落山了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闷热的风,绿叶被巻起抚到人脸上,刀子似的刮得人生疼。 天色骤然暗沉下来,稠密的雨滴落下,很快就打湿了身上的衣裳。 紫苏看向宋枕棠,她的发尾都已经被打湿了,可她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连背影都透着十成十的倔强。 从小到大,别说长跪,就连淋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宋枕棠无数次想要起身离开,又无数次的将念头压下。 雨越下越大,身上的衣服都浇透了,她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雨水泼在头顶,顺着鬓角流下,宋枕棠随意抹了一把眼角,抬头却见头顶多了一把伞。 心口莫名地一滞,萧琢的身影第一时间漫上心头,宋枕棠抬眼去看,不知是期待他来,还是希望他不要来。 ——但不是他。 虽然油纸伞遮住了来人的大半个身子,可是那双手明显不是萧琢。 “你……” 宋枕棠开口又顿住,这时油纸伞稍稍倾斜,让她得以看清眼前。 她愣了一下,“……陆元声?” 大约是许久未见了,宋枕棠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竟有些陌生的感觉,明明从前是经常叫的。 陆元声穿一身朱砂红的官服,比之从前的稚嫩,现如今眉目间竟然多了几分稚嫩。 他复杂地看了宋枕棠片刻,还未开口,方才禁闭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姓韦的护卫身披斗笠,朝陆元声拱了拱手,“陆大人。” 陆元声回礼,“韦将军。” 韦叙像是没看见宋枕棠似的,道:“殿下已经交代过我了,眼下雨大,请大人快些进去呢。” 陆元声下意识看了宋枕棠一眼,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道:“将军先去吧,我稍后便来。” 见他坚持,韦叙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随属下让开了一点距离。 陆元声回到宋枕棠身边,单膝跪地替她撑着伞,却被宋枕棠拂开、 “……阿棠 !”陆元声的语气有些无奈,“自小到大,你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再不撑伞明日一定会感染风寒的,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 其实已经不舒服了,宋枕棠哑着声音开口,“你也是东宫的人?” 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问这话,陆元声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宋枕棠定定地看着他,“陆元声,陆家一向是中立直臣。” 她一向是直白的,陆元声被她那眼神看得莫名难堪。即便她现在卑微跪在雨中,也显得那么高不可攀,明明两人近在迟尺,却仿佛比从前更远了。 半晌,陆元声道:“太子是陛下亲自册立的继承人,正统储君,陆家追随储君,并无不妥。” 第一次,他对宋枕棠说话时语气这般生硬,然而刚说完就后悔了,抿了下唇,无奈道:“阿棠,我知道你是担心陛下的身体,但我同你说句实话,陛下的身体早就不好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总会有有那么一天的。” “陛下是看重太子的,太子迟早都会登基,早一些晚一些也没什么区别,他如今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毕竟朝中有些声音实在刺耳。你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殿下从前有多宠你,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宋枕棠冷笑道:“顺势而为?难道不是早有安排?” 她睨着门内的那道身影,“那人说他姓韦,是那个韦家吗?” 没想到她会猜到这些,陆元声一时梗住,没有说话。 宋枕棠却已经得到了答案,接着道:“韦家戍守渝州多年,几乎未在京中露过面,去岁我和阿韵、阿婉上街游玩,在酒楼遇见了韦家二姑娘,我当时便觉得奇怪,为何韦家回京的消息我半点都没有听过,现在总算明白了。” 她的语气很轻,但也很笃定,“是我二哥对不对?他在那时便已经有了准备,虽然他在朝中地位一直很稳,爱奈何手里没有兵权,他忌惮萧琢,因此拉拢了渝州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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