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嫣挥袖,掌风吹散霹雳弹留下的烟雾,柳眉倒竖,一张美艳的脸庞上尽是狠辣之色:“她受了伤,跑不远,给我追。” 羽徽若思虑再三,还是没用翅膀,身死是小,未曾觉醒凤凰真灵的秘密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她失了血,加上耗费太多灵力,身体越来越虚弱,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 耳畔风声呼呼,伴随着追兵的脚步声:“就在前面,追,抓住帝姬!” “杀了帝姬祭旗,讨伐羽氏!” 羽徽若脸色苍白如蜡,捂着胸前的剑伤,猛地停下脚步。 天要亡她! 一条奔涌的河流横在眼前,水中怪石林立,水势自上而下,形成巨大的湍流。河面宽约数丈,羽徽若不展翅,没有办法保证能越过去。 陆飞嫣带着的人已出现在视野里,羽徽若咬咬牙,狠下心来,跳入了水中。 陆飞嫣追到河畔,只看到浮起的一丝暗红血迹,以及一只被水流推回岸边的珍珠履。 “郡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羽人是属于天空的,大多不擅水性,更别提他们这些生来就孱弱的残羽。陆飞嫣水性一般,这般湍急的河流,不知深浅,底下更是暗藏无数凶险,自是不敢下水。 陆飞嫣冷声道:“她要是死在水底,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侥幸逃脱,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办法走远,沿着这条河,给我仔细的搜。” * 五日后。 刚下过一场小雨,枝头的秋叶经受不住寒气,铺了满地。 空气里泛着股湿漉漉的气息,一群白衣少年在空地上生火,试了好几把,一簇明黄的火焰终于点燃打湿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不远处的河流翻涌着银色的波浪,如一条玉带穿过茫茫荒野,其中两名最年纪最小的少年,各自抱着十几个扁壶去河畔打水。 陆飞嫣带着人从河畔的另一端走来,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打量着彼此,眼中或是戒备,或是审视。 “郡主,是七曜阁的弟子。”心腹凑近陆飞嫣,悄然提醒。 “不要露出马脚,抓捕羽徽若要紧。”陆飞嫣道。 他们追查了五日,羽徽若最后留下的踪迹是在这附近,便断定她没有跑远,要是和这群仙门弟子起了冲突,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更何况,他们还打算把羽族帝姬之死推到仙门的头上,否则不可能千辛万苦把刺杀帝姬一事安排在人界。 羽人身份特殊,在人界行走,都是低调行事,陆飞嫣现在作人族打扮,外表看来,只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出门,多带些仆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两名年轻的弟子收回目光,径直去打水。 陆飞嫣本想与他们各不相干,在这附近徘徊,碰碰运气,结果转头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少年脱去身在羽族时的旧衣,着了七曜阁统一发放的服饰,身量颀长,腰身劲瘦,面上覆着半张面具,站在树下,与昔日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正在听一名小弟子回话,没有注意到陆飞嫣这边,陆飞嫣担心被认出,赶紧离开。 “事情便是这样的,鹿师叔。”小弟子说完了话,垂下脑袋,不敢直视鹿鸣珂的双眼。 鹿鸣珂是掌教的亲传弟子,他们这些小弟子都是徒子徒孙,依照辈分,的确该称呼他一声师叔,虽然这位小师叔的年纪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他既受了伤,不宜再奔波,你们留下两个人,送他回七曜阁,其余人吃饱喝足,随我继续上路。” 受伤的弟子不是被血魔姜潮生所伤,而是行路过程中贪玩,追逐一只狍子,不慎坠落山崖,摔断腿脚,小弟子还以为鹿鸣珂要责罚,听他风轻云淡的揭过,还允他们回去养伤,忍不住欢欣雀跃起来。 这掌教座下的小师叔,倒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其他弟子都在火上烤着随身带来的干粮,有人殷勤地递上自己的牛肉干:“小师叔,给。” 鹿鸣珂摇头。 “小师叔修为高深,血肉之躯毕竟不是铁打的,行路途中总有耗损,当补给些体力。”那弟子还在劝着。 此番追踪血魔姜潮生,鹿鸣珂是主心骨,他要是倒下,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就是上赶着给血魔塞牙缝。 另一人也道:“剑尊被那血魔所杀,七曜阁现在群龙无首,方师伯是皇子,还心系着尘世,这七曜阁的未来全系在鹿师叔一人身上,鹿师叔要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名门正派的弟子大多都像方祈玉这般彬彬有礼,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鹿鸣珂不想再听他们絮絮叨叨,接过牛肉干,慢条斯理地撕开。 吃过饭,时间还早,他走到河边,半蹲下来,打算洗去手上脏污。 水面忽的浮现出一张娇美的容颜。 少女身着鹅黄衣裳,颈间垂碧绿明珠,乌黑的发似水藻铺开,沉在水底,裙摆绽放,面容晶莹无瑕,如同一只修炼千年的水妖。 鹿鸣珂阖了阖眼,只觉真是荒唐,对这人朝思暮想,竟会幻想着她会主动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将手探入水中,搅动着涟漪,晃碎那满目的影子。
第59章 [VIP] 委屈 水波一圈圈荡开。 羽徽若潜在水底, 闭紧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水岸上的鹿鸣珂,一动也不敢动。 被陆飞嫣逼得跳入水中后, 她凭着一身凫水的好本事,顺利脱逃, 只是自己伤重, 陆飞嫣的眼线又多,她辗转奔逃,始终无法摆脱她的追踪。 今日快要被察觉踪迹时, 她情急之下潜入河底,哪知前有豺狼后有虎, 还未摆脱陆飞嫣的追捕,冤家路窄,又撞到鹿鸣珂的手里。 她刚从鹿鸣珂手中脱逃没几日,可不想这个时候自投罗网。 羽徽若在水中努力憋气,脸颊胀得青紫, 暗自祈祷着鹿鸣珂快离开。 河边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我家小姐跑了个丫头,那丫头偷了我家小姐很重要的东西, 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让一让路。” 原来陆飞嫣走后,始终不甘心, 她自己不便露面, 就派遣自己的心腹折返回来继续搜查。 “我看见了, 她就在水底!”岸边有人指着水中的羽徽若大叫起来。 别无他法了, 落在鹿鸣珂手中讨不到好处,落在陆飞嫣手中更是死路一条, 相较之下,还是鹿鸣珂靠谱点。 羽徽若伸出手,抓住鹿鸣珂探入水中的手。 鹿鸣珂本在恍惚,忽觉水中的幻象有了温度,右手被那水底的妖精扣住。他用力一拽,那藏在水底的姑娘破开水面,湿漉漉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少女乌黑的发披垂身后,裙衫紧贴腰线,苍白秀雅的面颊不合时宜地扬起笑容,终是没敌过寒风的侵袭,上下排牙齿磕碰着,狠狠打了个寒颤:“鹿鸣珂,别、别来无恙啊。” “她就是我们家小姐那出逃的丫头!”那前来交涉的人,见到羽徽若激动地大叫起来,冲过来就要抓捕羽徽若。 鹿鸣珂率先一步,单手将羽徽若搂入怀中,脱下自己的外袍,裹起她窈窕的曲线,看也不看那人,半敛起眼睫,压住满目的杀意:“我的师姐,何时成了你家小姐的丫头?” 腰间封在剑鞘里的东皇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嗡嗡震鸣。 那人本想强抢羽徽若回去向陆飞嫣邀功,见到少年如此气势,不由被震慑住。 他是羽人,一直都在暗中为陆飞嫣做事,打理着金蛇教的事务,鲜少涉足人间,不识得这少年是谁,只觉他气度非凡,言辞之间虽轻描淡写,颇有逼仄的压迫之势。 其他七曜阁弟子都站到鹿鸣珂身后,手搭上腰间长剑的剑柄,肃然以对。 大战一触即发。 “撤。”那人不敢撄其锋芒,大手一挥,下了道命令。 鹿鸣珂低头去看羽徽若。 羽徽若半张面颊埋进他怀中,双目紧闭,已然昏睡了过去。 * 多日的奔波,劳累与病痛交加,羽徽若警惕十足的一颗心,在被鹿鸣珂抱入怀中的那一瞬放松了警惕。绷紧的那根弦一旦放松下来,这一睡,便是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年。 木柴毕剥毕剥地燃烧着,明黄火光跳跃,驱散周遭的寒气。 羽徽若浑身上下被融融暖意包裹着,舒适得像是泡在一汪四月的春水里。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调整了下姿势,肩头的旧伤传来一阵难以忍耐的疼痛,迫得她睁开眼。 她想到昏迷前的一幕,不由坐直了身子,这一动,又是一阵拉扯的疼痛。 她痛呼出声,想起什么,忙用手堵住自己的嘴巴,撑着眼眶打量四周。 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篝火上悬着个铁壶,里面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不知在煮什么。 火光照亮大半个山洞,依稀映出洞口。 洞口垂下一道水帘,氤氲的水雾,掩住了湖光山色,只剩下满目翻涌的墨绿。 山洞里只她一人,她按着肩头的伤,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往外走。 行至洞口附近,白衣少年一手撑伞,一手提着去了毛的山鸡从外头走进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少年烟雨中走来,墨发与衣摆都沾上水汽,洞口成了画框,他站在那一片墨绿中,白衣淡淡,如随意勾勒出来的一幅山水画。 二人的目光甫一撞上,鹿鸣珂哂笑了声:“刚醒来就能跑,看来伤得不是很重。” 羽徽若伪装初初多日,降低他的戒心,借机从他手中逃脱,挥舞着翅膀腾上九霄时,是曾想过这一别就与他再不相见。 他们两个,一个是魔,一个是鸟,本就无缘无分,是那莫名其妙占卜出来的天命姻缘,将他们强行绑在一起。如今同心契已解,身世已明,他们立场有别,不该再搅和在一起。 那赤丹神珠还与他融为一体,风声稍有泄露,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做七曜阁的少侠也好,回天渊做他的幽都太子也罢,他们再无干系。 她只当没有找到赤丹神珠,再从羽族当中选一个优秀的羽人,与之诞下羽氏血脉,传承凤凰真灵,继承王位,守护羽族。 这一切,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重逢打乱。 羽徽若难得没有回呛鹿鸣珂。 鹿鸣珂放下山鸡,收起雨伞,而后,迈步向羽徽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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