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祭祀礼毕,高墉遵旨先行回了府。将落车跨入府门,高夫人周氏便疾步迎上,问道:“主君,圣驾何时抵达?” 高墉边走边答:“陛下申初三刻起驾。你去知会各房,再过半个时辰皆至府门外迎驾。” 高夫人应声,转身忙交待近身的仆妇张氏去通知各房。张氏行了几步,忽地停下,复又回至高夫人身边,悄声问道:“主母,后院二娘子要知会吗?” 高夫人略略皱眉,稍停片刻,方道:“此乃不祥之人,岂可觐见圣驾。”张氏会意,便往各院而去。 未初三刻,内侍监来人知会高墉:“陛下口谕,今日为立冬节气,陛下微服出行,只作家宴便可,高府众人毋需出府相迎。” 高墉闻言,跪拜谢恩,正欲着人予内侍赏银,不料内侍宣完口谕,便驾马离去。 圣谕虽如此,可高墉父子怎敢怠慢,早早便立于府门外候驾。 酉初一刻,二十骑羽林卫护着御辇由北而来,御驾之后紧随咸阳王拓跋禧与陇西公李冲之车驾。 高墉急忙令人入内知会高夫人等,便与三子跪地迎驾。拓跋宏下得御辇,在高墉引领之下步入高府。府中老少皆已跪伏于院中,拓跋宏示意众人起身,便入了正厅。 北院正厅珠帘玉幕,花彩缤纷。正北摆了崭新乌木之塌,塌边各立一鹤型铜香炉,轻烟缭绕,满室生香。 待拓跋宏背北入座,高墉引高夫人及三子入厅内行献茶礼,其余家眷皆跪于门外。 拓跋宏呷了一口茶,示意众人起身后,方缓缓道:“高州牧,今日朕来赴汝之家宴,毋需以朝礼待之,家中女眷亦可入内,朕不可扰了汝享天伦之机啊。” 高墉夫妇闻圣言,谢罢恩便命高益唤其余人等入内。 吕氏、柳氏与佟氏、高玲携蒋氏及垣儿入得正厅,正欲再行礼,内侍监便奉命制止,于是各人入座,鼓乐齐鸣。拓跋宏环视众人,却不见禾的身影,便示意三宝近前,接着对其耳语一番,便与众人欣赏乐舞,饮酒共欢。 三宝轻拉高融衣角,高融会意,尾随三宝出了正厅。三宝行至墙角,见四下无人,便停下脚步,问高融道:“高侍郎,府中可有别院?” 高融不解,犹疑地望着三宝,道:“大监所问为何?” 三宝轻声答道:“不瞒高侍郎,奴是奉陛下之命寻一个人。” 高融愈发糊涂起来:“我高府上下皆于北院,大监是要寻何人?” 三宝冷笑了一下,道:“是居于别院之人,高侍郎可明白了?” 高融闻言,心内一惊,其虽已猜得大监所寻之人为禾,却想不明白陛下怎会知晓禾之存在。 三宝见高融语塞,轻拍其肩道:“高侍郎,莫要误了陛下之事,快些引我前去。” 高融应声领三宝径直往后院来,一路之上高融满腹疑虑,却不敢发一言。 三宝与高融未踏进后院,便已闻得禾抚琴而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三宝于院门外顿了顿,整了整衣衫,方随高融入内。 高融轻轻叩门,琴声嘎然而止。吉祥开了门,见是高融与三宝,惊地目瞪口呆,过了两个弹指,忽地又回过神来,磕巴的对着屋内喊:“小、小娘子,快、快来。” 禾与汪氏闻声忙至门口,待见屋外二人,禾亦僵住了,倒是三宝,抢前一步,向禾做了个揖,道:“禾娘子,主人让我来寻你。” 闻三宝之言,禾方回过神来,不解道:“你家主人现于何处?” 三宝微笑道:“主人现下正与高州牧及高府上下于正厅,特命奴来接娘子。” 禾既惊又疑地望向高融,似向其询问,高融正欲出声,三宝抢声道:“小娘子随我去,便可知一切。” 禾迟疑道:“往哪里去?” 三宝答道:“接小娘子的马车已停至后巷。” 高融一把抓住三宝的手,失声问道:“大监是要将其带去何处?” “大监?三宝,你究竟是何人?你家主人又为何会在高府?”禾愈加疑惑道。 ... -->> br /> 三宝伸另一手轻轻除去辛融紧抓自己的手,并不理会高融,只微笑对禾道:“小娘子到了地方一切自会明了。主人着奴对小娘子言,其允诺小娘子之言定可做到。”言罢,便从怀内掏出一枚玉佩,双手呈于禾。 禾小心接过玉佩,便知是先前宏所赠那枚,不禁落下泪来。犹疑片刻,禾道:“只是汪嫂与吉祥,我不可丢下她二人。” 三宝点头道:“小娘子莫忧心,主人业已安排好她二人之事,只是今夜彼等暂不便与您同行,奴还有事需得她二人之力,方可成事。小娘子不日便可与彼等团聚。” 汪氏走进前,柔声对禾道:“二娘子,这一日您亦盼了许久。看来先前我所担忧皆为多虑。走吧,莫要担心我们。” 禾转头看吉祥,见其亦点头赞同,便对三宝道:“好,我随你去。” 高融见状,急道:“嫂嫂,你莫走!”话音刚落,三宝便制止道:“高侍郎,头先于正厅之上,高州牧回的可是阖府家眷皆在啊!” 高融大惊,即刻明白三宝话外之音,自己若再阻拦禾,称其“嫂嫂”,那便是父亲犯了欺君之罪。高融不敢亦不能再出声,这关系着高府上下一百六十口人命。 三宝恭敬地将禾送上马车,目送马车走远,方转回头道:“高融,汪氏、吉祥,陛下口谕。” 三人闻言,急忙俯身跪地。“天干物燥,高府后院不慎走水,高府二娘子葬身火海,骸骨不得寻。” 三人听罢口谕,惊得目瞪口呆。三宝笑了笑,对高融道:“高侍郎,各中利害您都明白。您是陛下的从事中郎,是近臣,陛下心意您可要好生斟酌。” 高融一时语塞,竟答不出话来。 倒是吉祥,惊恐之余,急迫地追问三宝道:“那位公子竟是当今圣上?” 三宝笑吟吟地将吉祥与汪氏扶起,道:“二位只按我吩咐行事便可。”接着近前对二人耳语一番。 正厅已掌了灯,火烛通明,将厅内照亮如同白昼。一班舞伎正尽情挥舞长袖,乐声和着舞姿,着实热闹非凡。 三宝悄然回至拓跋宏身侧,贴耳将先前之事禀报,拓跋宏边听边饮酒,脸上露出满意之笑容。 不多时,便有家中一男仆急匆匆行至高墉身边,对着高墉耳语。高墉听其言罢,霎时变了脸色,其轻声嘱咐着,男仆随即离去。 高墉离座起身行至拓跋宏面前,伏地叩首,拓跋宏挥手示意歌舞退下,笑问道:“高州牧所为何事?” 高墉边叩首边道:“臣死罪,扰了陛下雅兴。只因臣家中后院突然走水,臣恐火势一旦蔓延,危及陛下安危,臣斗胆请陛下移步。” 拓跋宏故作惊讶,道:“府中后院怎会无故走水?快着人查看。”言毕便离座行向厅外。厅内众人闻言亦起身紧随圣驾出厅。 只见高府东南角腾起浓浓黑烟,有隐约火光闪烁。因圣驾在前,女眷们便是惊恐亦不敢出声。 忽听垣儿抽泣着道:“婶母,那是婶母所居之处。”佟氏吓得脸色苍白,一把捂住垣儿之口,俯身轻声喝道:“莫要胡说!” 拓跋宏佯装并未听见,行至廊檐下,驻足观望,继而又侧身问高墉道:“这失火处可有人居住?” 高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臣、臣”恰此时,高融领汪氏与吉祥至前院。三人伏地叩首,高融道:“禀陛下,臣家中后院不慎走水,此刻已经扑灭。惊了圣驾,臣死罪。” 拓跋宏朗声道:“无碍!”示意高融等起身,复又问道:“可有伤及何人?” 高融抬头望了一眼拓跋宏,继而垂首答道:“府中有一于后院养病女眷,其因吸入浓烟,亡了。”高府众人闻言,皆目怔心骇,齐齐将目光投向高融。 拓跋宏淡淡道:“罢了,尔等好生安抚亡者亲属,不可怠慢。朕亦无心再宴乐饮酒,三宝,起驾。”三宝应着,疾步往门口而去。 高墉跪地连连叩首:“臣死罪,臣死罪,扰了圣驾,拂了陛下兴致。” 拓跋宏亲手将高墉扶起,笑吟吟道:“高州牧,今夜于朕,何等妙哉。”接着环视众人,却将目光落于高慧身上,道:“往者已矣,前事莫提。”那目光灼灼,高慧惊地俯跪于地,心中又惊又疑,大气亦不敢再出。 只听拓跋宏又道:“高州牧,自今夜始,朕授你使持节都督,从二品。明日着中书省拟旨来宣。” 高墉既惊又喜,一时竟乱了心神,不知所言,只一味伏地叩首。高府老少至府门外跪送御辇行远,方起身回府。 厅堂里,高墉遣走了众人,只留下夫人周氏与三子。 高墉焦急万分,询高融道:“后院究竟因何走水,快快道来。” 高融抬眼望着满脸狐疑的父亲,平淡回道:“儿子听汪氏道是炭火引着了布帘。” 高夫人接道:“那炭火该于炭盆之内,怎得能烧着帘子,又偏巧是圣驾来临之时?” 高融答非所问道:“儿子赶到之时,火势已然蔓延。嫂嫂所居厢房已尽数烧毁。” 高益思忖着询高融道:“我见你与大监开席时一同离去,待大监返回,后院便走了水。叔达,此为何故?” 高融往日里从不打妄语,被高益如此一问,竟一时答不上话来,脸面涨得通红。听罢高益之言,高墉夫妇齐齐将目光投向高融,又见其如此神情,心内更觉蹊跷。 高墉到底于官场沉浮多年,此刻已渐渐冷静,遂问高融道:“叔达,你可有何难言之事?” 高融忽觉自己失态,慌忙跪至高墉面前道:“父亲,儿子与大监一道去向羽林卫传达陛下口谕,大监先行回来,儿子则安顿众人饮食。待儿子返回,恰巧见后院走水,便急忙赶去了后院。大哥方才问儿子,儿子只是未及回神。” 高墉点了点头,将信将疑道:“那现下禾尸身于何处?” 高融起身,坐定,答道:“羽林卫恐惊了圣驾,已经抬走。” 高墉不再出声,若有所思地望着乌木之塌。 “父亲,方才陛下望着儿子道‘往者已矣,前事莫提’,陛下那目光灼灼,盯着儿子,那话似道于儿子听,难道陛下知晓亡者何人?”高慧突然略带惊恐道。 高墉脸色一变,足足十个弹指功夫,方开口道:“今日忽地走水,陛下又无故晋我品级,禾亦死不见尸,这些难道只是巧合?” 第十一章 伴君侧(一) 一路之上,禾都在思忖宏的身份,直至到了行辕,一名内侍携两名宫婢进前伺候,禾方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心爱之人竟是当今天子。禾反反复复回想着自己与宏的两次相遇,即便这些曾日日出现于其脑海之中。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8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