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小狗又放慢了步子,跟在他旁边,雪下的不大,慢悠悠的晃着。她的发丝上凝着雪,看起来亮晶晶的,跟她的眼睛那般亮。 后山的梅是一簇簇的,樱红樱红开满了一片,覃桉站在那,张着小嘴,哇的叫出了声。 覃灵渊和她的小跟班,还有几个男孩站在梅花下,打雪仗,堆雪人。 他们在看到覃桉时微微一怔,接着喜笑颜开,昂着脸招呼她过去。 覃桉抱着小狗,伸手揉了揉眼睛,覃轩推了一下她,昂了昂下巴,示意她过去。 她踩着雪,一步步的朝他们走去。 一个雪球砸到了她头上,覃桉掸了掸雪,茫然的看着景川,他哼了哼,扯着嘴角笑道:“打雪仗。” 覃桉点点头,想捏雪球。绿萝见状,伸手接过了她怀中的小狗,覃桉冲她笑了笑,很快便没入孩群中。 几个孩子冲她砸雪球,覃桉又砸了回去,她的脚陷在雪中,沾湿了鞋袜,让她有些冷。但覃桉玩的开心,她穿着浅色花袄,扬起笑脸,像极了雪中百合。 不知玩了多久,景川红着脸,摆摆手,歇了歇,他气喘吁吁的看了眼覃灵渊。 便擦了擦汗,蹲下身子,裹起雪球,堆雪人。覃桉站在那,看着他们又玩了起来,景川没再跟她说话,自顾自的堆起雪人。 覃桉朝他走了两步,蹲下身子想帮他,景川拍开了她手,撇了她一眼。 就那一眼,覃桉便茫然的退了几步。 她像个小偷,偷来了几颗砸向她的雪球。 她转头看向覃灵渊,她站在梅花树下,身着红袄,雪白的毛领衬的她格外漂亮,像个世家小姐。她光是站在那就金贵的耀眼。 她抱着小狗,昂头看着梅花。她注意到覃桉的视线,于是缓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二人都没有说话,覃桉站在那,看着她赏梅。 不知过了多久,覃灵渊拍拍绿萝,示意该走了。 覃桉挥掉了胳膊上的雪,上前几步想接过小狗。覃灵渊撇了她一眼,冗长的睫毛落下,她哼了两声,说到 “我们陪你玩是你用小狗换的。它现在是我的。” 覃桉脱口而出。 “凭什么。” 覃灵渊的下巴高高昂起,笑道你 “就凭你爹不管你,没人给你撑腰。” 覃桉推了她一把,扒着她的胳膊要去抢。 覃灵渊许是被推蒙了,她叫了两声,直接将狗扔到雪里狠狠地撵了一脚,顿时雪中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景川大惊,伸手拉着几个孩子,直接上前摁住了覃桉,他们扭着她的臂膀,将她摁在雪里,很快冰冷的雪浸透了她的脖颈。 “景川,把她扔河里!” 覃灵渊拧着脸,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景川摁住她的头,几人纷纷前来帮忙。 覃桉被拉着,在雪地里拉出两条雪线,露出贫瘠的土地,她扭着身子奋力抵抗,河面已经上冻,厚厚的冰层散出冰冷的寒意,看着就令人发怵。 她有些怕了,她要真掉进去,会被冻死的。 她丧着脸,挣扎对景川大喊,风雪像是堵住她的嘴,哀嚎被葬送在风中。 覃桉扭动着身子,却被他们举起,像颗石头般直接往冰面奋力一砸。 她下意识捂住头,手骨护着头撞在坚硬的冰面上,顿时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覃桉紧闭双目,刺骨的水灌进她的全身,如尖锐的针般扎进她的肉里,疼的她叫不出声。 好冷,阿爹,好冷。 阿爹,我快死了。 她沉溺在水中,脑子被冻的发怵,不知沉下多久才挥动双手向上游动。 这时红蝶蔓延,缠绕她的身子,将冰冷的水面隔开。长庚将她托起,走到岸边,覃桉缩着身子,浑身冻的发抖,尖锐的痛感刺激着她的大脑,她抖着唇睁开了眼,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出。 “你…是谁?” 长庚勾了勾嘴角,撇了眼破败不堪的覃桉,满意的砸砸嘴,笑道:“来救你的神。” 他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摁在她的眉心,一股暖流蔓延开来,覃桉瞬间觉得身子暖和起来。 他将覃桉放下,她两脚刚沾地,就跌跌撞撞的扑向雪地,她扒着那块雪,小狗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她解开衣袄将它塞进怀中,用体温暖着它冰凉的身体。 覃灵渊等人在看见她如水鬼般爬出时,纷纷吓坏了,全部一哄而散,后退着跑出了梅花林。 覃桉转过身朝他鞠了一躬,她抬起暗淡的眸子,怯生生的盯着他。 “谢谢。” 长庚道:“怎么谢?” 覃桉看着他的表情,下意识捂住怀里的狗。 长庚见她这幅模样,觉得很是好笑,他摩挲着自己耳旁的发丝,垂眸俯视着她。 “别紧张,你只需记得我叫长庚,有需要时,唤我便成。” 覃桉低声念了几遍他的名字,又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抱着狗转身跑了。 回到院里时,天已经暗了,她踩着厚厚的雪,还是湿了鞋袜。 哑婆提前给屋中点了炭火,她坐在屋内,解开棉袄,小心的将它捧在手中。 小狗闭着眼,趟在她的小小的手中。 它是冰凉的,僵硬的。 它死在了她怀里,死在了覃桉捡到它的第一个冬天。 “我可以复活它。” 一道声音响起,长庚站在她身后,一身赤红,耳侧墨发垂在她瘦小的肩上。 覃桉回过头,那双圆润的眼睛闪过诧异之色,她抿着嘴,没有说话。 是了,也许神就是这样,散漫自由并且强大。 “只要你想,我可以复活它。” 长庚鲜有的耐着性子,再次复述了一遍。 覃桉注视着它的身体,瘦瘦小小的,只有覃桉两个巴掌大,黑白相间的毛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灰色。 她摸了摸它的头,缓缓的吸了口气,稚嫩的声音在空中发颤。 “我…不能再难为它了,它已经很累了。” 泪水从她眼眶中流出,她裹上了厚重的斗篷,顶着夜风去了第一次拾到它的地方。 湘山的夜很黑,黑到她看不清路,湘山的夜很亮,亮到抬头可见星星。 她来到一颗树下,挖了个很深很深的洞,小心翼翼地将它埋了进去。寒风刮的她脸颊生疼,她闭着眼双手合十,为它祈祷。 “只要你想,我可以报复他们。” 长庚站在她身后,赤红的衣袍在寒风中刮起,他勾着自己的发丝,来回玩弄。 他自然不会觉得冷,这里是覃桉的识海,这是她的记忆,原本的覃桉是自己从河中爬出,但现在多了个神明,他可以帮她,只要她想。 覃桉回过头,她抬头盯着他,圆润的眸子泛着水光,雪花落在她的鼻尖,迅速消融。她吸了口气,只是淡淡吐出一句。 “谢谢,长庚。” 第二天,覃桉起了大早,她穿着昨日的浅色袄子,天还未亮,黑漆漆的跟昨日没什么分别,就是少了星星。 她提了个桶,往里面灌满了雪,她费劲的拖着桶,爬上了高高的墙。 她缩着身子,四肢抱着桶,静静的等着。她不知等了多久,不知多少雪积在她的墨发上。她睁着那双水润的眼睛,向下看着。 直到那个红点再次出现,覃灵渊穿着红色的衣裳,远远看去,像是雪中一朵娇艳的花,金贵的不可方无。 一步。 两步。 三步。 覃桉直接一桶雪水倒在她身上,从头到尾浇了个冰凉。覃灵渊发出一声尖叫,她抬头看去,反复寻找那人的身影,那块墙壁空空如也。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也如此… 直到覃轩将她抓了下来,将她压在祠堂,她的父亲——覃四爷得知她因为一条狗,浇了覃灵渊连续几天的雪水,当着众人的面,抽了她几鞭子。 覃桉跪在祠堂一声没吭,棉絮在雪中飞扬,湘山除了寒风嚎叫,雪花飘零,还有鞭子的抽打声。 而她的小狗死在了她最无能为力的年纪。 长庚站在她漆黑的识海里,看着她的记忆浮动,手捏紧了衣袖。 他是一位有道德的神,他觉得他比任何人都有道德。他想索取她的皮囊,她的血肉,她胸口中的金铃,他就要帮她完成一点心愿。 他成就过很多女子的愿望,让她们活在识海里。 可这次他什么都没帮到。 他翻阅着识海内容,再一次选了个节点。准备抬脚踏入,他忽的感到背后一阵恶寒,于是回过头,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站着个人,他认得那叮叮当当的服饰。 但长庚知道,他进不来。 他早就试过进入覃桉的识海,一开始就被拒绝在外。好在他提前下了毒,不然也会跟那人一样,直接被锁在外面。
第17章 嫁神三 长庚刚入那片记忆,就感到浑身一阵酸疼。他穿着叮叮当当的服饰,一手搭上了棺材檐口。 他一抬眼,就看见瘦小的覃桉贴着门看他。 这时,门开了,昏暗的屋子被光照射,洒了一片,覃四爷推开房门,他的目光划过房内。 长庚看着覃桉跑了出去,接着他费力的踏出棺材,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他不满的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手腕,走出门,给她递了块发霉的叶儿粑。 长庚看着她哭成泪人似的脸,又感到胸口一阵发闷,他扯了扯嘴角,心道:这小子真是什么都敢给,本命蛊都挖出来了。 后来,他学着万岐的举动,跟着她入覃家,接她上下学,给她吃糕点,帮她解决那帮烦人的小孩。 从一开始的冷淡,到逐渐取得她的信任。 他觉得覃桉太过防备,以神的身份来接近,她会避而远之,难以蛊惑。那他换个平易近人的方式,人都是脆弱的,她都过的这么惨了,野心肯定很大。 没有哪个神明比他做的更好,他爱戴每一位妻子,她们的愿望,他都会满足。 长庚耐着性子陪她走了一遭,她的生活很无趣,除了上课就是吃饭,要么就是逗狗,圈子小,话很少。 他想着,她的生活都烂成这样了,内心肯定有很大的需求,但长庚却看不出她到底想要什么。 于是他就等,等她开口索求点什么,覃桉却什么都没说。 直到晚间二人坐在后山看月亮时。 他确定已经与她熟络,并且取得了她的信任,长庚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 “你有什么愿望吗?” 覃桉闻言,直接坐了起来,她绷紧了身体看向长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的紧着他。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个眼神看着长庚心里发毛,浑身难受。 覃桉眨了眨眼,白皙的面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月色落在她身上,裹了一层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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