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魂灯尽灭,她是不是回来了。那个,四爷家的小姐。” “别胡说,四爷死后叮嘱,没有几个百年,尸祖不会苏醒,点你的灯,别误了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脚步声逐渐稳定下来,随着脚步声渐远,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覃家冢的风水极好,覃桉躺在这便能感知到此处是湘山地脉的枢纽,生灵的一举一动好似都能被她尽数听去,体内的魂魄越发稳定。 待她适应身体后,覃桉动了动手指,似是想出去,在指节还未触碰棺材板时,却被外边的一股力给悄然挪开。 覃桉一愣,本就僵硬的身体此时像是硬成了一块板,谁胆子这么大,这可是覃家冢,尸祖的棺材也敢掀。 棺内的尘屑落在覃桉微翘的鼻尖上,那本是被挪动的棺材又被严实的合了去。 万岐站在棺材外似是怕惊扰她,声音闷闷的。 “原来你被藏在此处,覃家冢自是比我的冰棺要躺的舒服,这也怪不得你爹不愿将尸首交付于我。”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覃桉自然知道是谁,几十载一晃而过,仍旧是那时的声音,一点没变。 干壶中酒水滴落的声响,他倒着酒,淡淡道:“白无双要走了,这下我永远都不用知晓,那日他为何会出现在紫雾林………罢了,不重要,都是要走的,我还计较这些做甚。” 他饮下一盏酒,双手摩挲着这上好的棺木。 本是想做的一切在触碰到棺木时,竟又退却了,他真怕扰了她的歇息,到时候将人惹恼了,真的不愿见他。 他盯着棺木似是能看透里面的光景,半晌,他便抬脚离去了。 白无双的葬礼是在湘山南部,盗门白家,葬礼规模不大,但邀客众多。 白无双生平喜交友,在二十七岁时与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结亲,诞下一双儿女,白无双就此没有继续修道,平日处理白家上下事务,在湘山颇有威望。 在妻子死后,白无双的生命像是被人提了速度,八十六岁的年纪终归是倒在了榻上。 日落西山,白家院内哭声一片,昔日灵动的少年,此时白发苍苍。 他被人抬出床榻,躺在躺椅上,淡淡的笑着,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白无双如往日般微笑应对。 他的容颜苍老,眼角的褶皱道出了岁月的流逝。 白无双身着旧时青衣,摊在躺椅上静静的晃着,花白的头发垂落扶起几缕发丝,眼皮艰难的掀开,稍显浑浊的眼睛看向他。 绀色衣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万岐的装束与初见时一般丝毫未变。 声音愈渐缓慢,像是上了发条,无法后退,“她,还未归家。” 万岐眉间微蹙,淡淡的嗯了一声,随之低声道:“江落也快要走了。”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轻声道:“送走我们,也要放过自己。” 白无双的眼睛无力的转动,浑浊的眼珠缓缓看向万岐,余光中他的视线中略过一截白色的身影,女子身形纤长,头戴蓑笠遮住了整张脸,她掀起白纱卷上蓑笠,漆黑的眼瞳凝望着他苍老的容颜。 身形依旧,朱颜未改。 他僵硬的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见那女子食指点在唇中,嘴唇微动,浅浅的笑了。 白无双微张着嘴,五指攥紧了藤椅,一行清泪落下。 【一路安好】 白无双断气的刹那,院中院外的人蜂拥而上,哭声擂天倒地。 万岐蹙眉回头撇去,随之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拥着人群送他入棺。 日落西山,昏沉的夜吞下了湘山的半边天。 在覃桉送走白无双时,已经是深夜,她漫无目的的在湘山晃着,犹如野鬼,也是,她现在是具活尸,待百年后便是尸祖,倒也是享尽名誉。 墨发垂落到脚跟,覃桉晃着回到了覃家冢。 数百盏魂灯摇曳,殿内忽明忽暗。 覃桉恋恋不舍的挪动着棺材,轻轻的推开,抬脚踩了进去,踏进的刹那,她的脚踝忽的被用力一拉,覃桉整个人跌了进去,棺材重重的被合上。 久违的心跳声在棺内听得格外清晰,她几乎是被他嵌进了怀里,触及体温,连同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六十五载,你果然在躲我,阿川,不许再躲了。” 本就是棺内,覃桉又被搂的太紧,此时挣脱不开,她张了张嘴本想解释,就见南州的脑袋从地下冒了来,在见到万岐时,那空洞两个窟窿好像有了眼珠似的,瞪着眼睛大叫。 “大人!他,他是谁?这不合规矩!” 覃桉两眼一闭,感到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后颈。 万岐抵住她冰冷的额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悄声道:“你告诉他,我是谁。” 良久的沉寂,怀中的人迟迟没有言语,连通阴鬼倏然消失。 失而复得不过瞬息,甚至没来及多说,万岐愣了半瞬,“覃桉?”
第70章 【岐川】 漆黑沉闷的棺中, 万岐捧住她脸指腹摩挲,似是不确定般再次唤道:“覃桉?” 怀中的人没有言语,本就尸体冰凉没有气息,此时的沉默无言让他再次确认到, 覃桉好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生死界内覃桉似是被强制从生界拽了回去, 冗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墨发再次被水潭浸透。 “大人, 您醒了?” 覃桉睁开双眸,约摸是有点恍惚, 记忆还留存在覃家冢的棺中。侍女静默在一旁,捋过她的墨发,悄声道:“大人饿吗?” 饿到不饿,覃桉撵了撵衣袖,坐在水潭边, 侍女为她擦拭着水滴, 覃桉眯眼道:“这次,我睡了多久。” “约摸五天。” 似是从自己肚子上破了个窟窿开始, 覃桉就在疗养,为了能让苗卡莎魂飞魄散, 六十五载的修养一晃而过,这次还魂到生界, 批下的也是一日,这里精分掐秒, 话都未说又是两眼一摸黑。 怪不得覃家后人说她没个百年不会回去, 适应在生死间穿梭本就是一件耗费精力之事。 “把南州唤来。” 墨发垂落到脚裸, 覃桉赤着脚浅蓝的裙边轻浮,到了殿内, 覃桉又是困倦起来,摊在软榻上,支起了团扇。 南州上前来,似是有些局促,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那,微黄的衣衫扎进腰中。 “待我走后,他过的如何。” 南州扣了扣手指,悄声道:“那人应该过的不错吧。” 话音刚落,南州扑通的跪了下去,攥紧了衣袖:“覃小姐,是南州的不是,我不知道那人是您的郎君。时辰到了后,我也顺利回了生死界,透过生辰录一瞧,他想将您的尸首带到别处,擅用禁术.....” 手中的团扇一抖,覃桉闭了闭眼,“然后呢。” “然后,然后,您的尸首自是重中之重,十分精贵。因为您在休整,不知何时苏醒。 所以我,我权衡利弊,就携令借您的容颜给他托梦,就像平日其他界做的那般。 无非是先哭诉衷肠,之后柔和劝阻,示意他放下执念,归还尸首,我还给他点了念想,说会多多给他托梦,以缓解思念之苦。一般说到此处,亲眷皆会以死者为大,也就听进去了。” 覃桉揉了揉眉心,径直问道:“他如何说。” 南州将头趴的更低了些,“他修为极高,好生厉害。” 覃桉皱眉,“所以,你被抓了个现行,然后被他逼问我在何处,为何让一男子假扮我的模样托梦,我是否痊愈为何不愿见他,也许他还会问,你与我是何关系,指不定在梦境里,他还能提剑将你来回捅个对穿。” 南州汗颜低声道:“您果真了解此人,他不仅想将我捅对穿,还想扒我的皮,还好我跑的快,不然怕是要疼死在梦里。” “然后?” 南州将脸埋在了地上,“覃小姐,我真不知他如此做,我当时一股脑全解释了出来,就寻思好歹修道之人定是心性不差的,我走后,他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自,自戕未遂。” 团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覃桉身形一闪径直掐住了南州的脖颈,杏仁微眯,“你再说一次。” 平日的覃桉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身为主子话语却鲜少,交予的事务也不多。 每日不是睡在水潭中,便是窝在榻上看书,很是亲民。况且南州幼时与覃桉有几缕缘分,覃桉便待他极好,此时被扼住喉咙时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尸祖的压迫。 魂魄被死死的绞动着,很快南州便无法维持人形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他顶着两只窟窿呆呆的看向覃桉。 覃桉看着南州的变化,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他现在伤势如何。” “历时太短还未撰进生辰录。” 覃桉冷笑:“生辰录只撰确定之事,等你看见时,他的尸首怕都凉透了。唤几个人过来,我再上去一趟。” 覃桉走的飞快,匆匆略过大殿,长街灯盏摇晃,阴鬼拥簇,多有顽皮者在覃桉走过时会用漆黑的触手捋过她柔软的发丝。 偶有其他几界的主子无所事事跑来串门,见到匆忙的覃桉时,呦了一声,“尸祖这么匆忙是做什么去。” 覃桉头也不回,“救我夫君。” “夫君?你生前竟然成亲了?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 死后的女童较为矮小,挤了挤她,“长什么模样,死后能来生死界吗?” “他没有这个命格,只能送去冥界轮回。” 女童哦了一声,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惨叫,覃桉回头望向冥界与生死界的交汇处,长桥相连,在漆黑中泛出点点星河。 那边好似乱成了一锅粥,幽魂们四处逃窜声音此起彼伏。 女童双眼微眯,攥紧了衣袖,“这是吃了几个廪君,敢在我地盘上犯事。” 奇怪的比喻,覃桉不忍瞧了她一眼,女童似是并未感觉不妥,快步朝长桥走去。 覃桉甩过衣袖匆匆朝幽径深处走去 ,路过的阴鬼不停的向冥界的交汇处翻涌。 阴鬼与幽魂不同,两界并不相通,此时长桥出了破损,覃桉应当第一时间赶去,但生界之人将死,覃桉还是马不停蹄的向幽径跑去。 墨发轻甩,直到耳边传来廪君的声音。 “尸祖,速去长桥修补漏洞。” 覃桉佯装没听见,抬脚就往生界去。 “覃桉,速去长桥。” 覃桉没搭理他,手中凝聚无形的法链,廪君终是忍无可忍,“生死界覃氏,速去长桥,交汇处被你夫君撕了个缺口,你再不将他带回去,可莫要怪我无情。” 覃桉顿住脚步,脑中却好似闪过他躺在冰棺中自戕的画面。 她脚步一转,便又飞速朝长桥交汇处跑去,越朝交汇处去,阴鬼与幽魂愈来愈多,已经到了接踵摩肩的地方。 覃桉不得不得拨开他们,劈出一条路来,远处越来越亮,摇晃的红色灯盏在长桥处缓缓飘扬,晃在空中,万盏橙黄的灯笼汇聚成娟娟长河摇指生界,阴鬼们见尸祖赶来,不敢拥挤,纷纷朝后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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