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长兄叶青山。 她松一口气,原来刚刚是叶采蘋惊喜的叫声。小妹她不管这许多,依旧是老一套,见了家人便要吃食。 叶青山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糕点给她。 “快进来。” 叶采苓立即招呼。 几人在灯火下坐定。母亲杜氏在病榻上昏睡,此刻见了叶青山也来了些精神,勉力撑着身子坐起。 叶采苓望着采蘋手里的糕点,微微皱起眉头。 那糕点外表有些粗劣,斜斜地切成大块,上面嵌着红绿果丝,倒不像寻常巷口买的。 小妹管不得许多,吃得高兴。 “兄长此番回来,可还要远行?” 叶青山摇头。 “我回来是为筹钱。” * 叶采苓和杜氏相视一眼,叶采苓微微叹一口气,转去灶台。眼见汤团已经在锅中翻滚,她犹豫了片刻又向里加了些清水。 无他,本就只做了刚够吃的份。先下只能加水来再凑出一碗。 看着那一碗几乎光可照人的团子汤,叶青山筹钱的话也哽在喉咙里了。 他没碰那碗汤,困兽一样地在狭小的堂屋里转来转去。 “这下没法子了,没法子了。那些人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声音渐低下去。 “卖人,卖地,都是他们干得出来的事啊。” 叶采苓心生疑虑,又见叶青山一副颓靡的样子,忽的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
第03章 第 3 章 “长兄,”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面前的男子,那一瞬间眼底的犀利清光几乎让叶青山不敢直视她:“你说实话,是真的出去筹钱给娘抓药了,还是去庄子——做赌钱的行当了?” 叶采苓聪慧,虽然不知道赌坊的模样。但之前打零工的时候,也听印坊师傅讲些市井闲谈。 说城郊有专门用于赌钱的庄子,外表不显,内里却别有洞天。并且内外都极讲究风水与气运,连吃食都要一水红绿,取一个五光十色大赚的彩头。 再结合叶青山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一回来便急着要钱的话语,哪里还有不清楚的道理? 杜氏听到这话也急了,忙问。 “青山,告诉为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青山此刻见再瞒不过,垂头丧气地和盘托出。 不过是寻常套路,急用钱的人往往更容易被赌坊盯上。叶青山去白州收果子赚钱,却连白州都没到,就在云州附近的客栈被勾着去了赌坊。 赌坊的人都是人精,叶青山他做着一本万利的美梦,但耐不住赌坊出千。最后在赌坊把带出去的银子赔得精光。 但他此刻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做局,泥足深陷,还恳切地向杜氏保证自己一定能赚回钱。 “娘,家里还有什么物什可以暂抵给庄子的?”叶青山见装不下去了,此刻摇着杜氏的臂膀哀求。明明已经成年,还硬作一副小儿模样,只是为套出房契下落。 杜氏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这副不成器的做派,眼里泪珠几乎要落下。 “儿啊,不是为娘不帮你。咱家已经揭不开锅了,你也知道啊。”她一脸病容,望着那几碗团子汤哀叹。 叶采蘋吃完糕点还要去拿。她分不清兄长和长姐带出去的包袱皮,此刻大大咧咧拆开一只包袱,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和桌面碰击出叮的一声。 那是金石之声。 叶青山大概是在赌坊泡久了,此刻居然展现出极大的敏锐度,循着声音便去看。 等杜氏想阻拦的时候,他已经从叶采苓的包袱内翻出一块玉牌,捏着那玉牌凑近灯下仔细瞧了。 那是一块白玉牌,巴掌大小,上面竟奇异地俏出一丝红,雕着一双长足鹤。此刻正仰头望月,作鸣叫状,鹤翎纤毫毕现,一望便知雕工精湛。 “料子细腻,是,是汉白玉是不是?”他显然对玉器不了解,强撑着说了个自以为昂贵的名字。 叶采苓在心中默默叹息。 长兄确实不通文墨,但她之前一直以为他还有些头脑,现在看来甚至无生活常识。 “长兄,汉白玉是石头,不值钱的。” 叶青山摇头:“啊,是岫玉,岫玉。” 同样是不值钱的石料。 叶采苓从他手里取回玉牌,小心地包好:“这块玉牌,当铺说是和田籽料。” 叶青山眼中露出毫不遮掩的贪婪光芒。 “但——当铺见了却要报官,说这是前朝的东西,他们上报了有赏。我拦着并未让他们上报,只抢出玉牌离开了。” 她望着叶青山,缓缓地摇头,眉目温婉,讲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长兄你若是不想被视为前朝余孽,还是当作没见过这玉牌的好。” 杜氏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切。 玉牌是她今日给叶采苓的,但她也没想到玉牌不仅没有当出去,这样看来她们全家反而会因此生祸——当下受到刺激,捂住心口晕了过去。 “娘亲!” “娘!” 叶采苓没有料到如此变故,慌忙去扶。 叶青山自知理亏,此刻也搀着杜氏,让她躺回榻上。 所幸杜氏这征兆大抵是急火攻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大约半时辰便幽幽醒转。 她望着榻边的三兄妹,微微闭上双眼,转头唤了叶青山。 “吾儿,你留在为娘身边,娘要和你说几句体己话。” 杜氏一双哀婉的眼望着叶采苓:“苓娘,你带蘋娘先回房。” 叶采苓点头,拉起蘋娘的手。 小孩子大抵藏不住话,入睡前蘋娘还是没有忍住,借着如豆灯光,对着叶采苓发问。 “长姐,我们真的是鱼?” “鱼的话是不是会被官府抓走?和长姐,和娘亲分开?” 叶采苓爆发出今日的第一声大笑,伸手捏了捏小妹圆鼓鼓的脸颊:“不是鱼,是余孽。” “不过蘋儿也不必担心,是长姐在诈他。你只要知道,长姐会一直伴在蘋儿身边就好了。” 蘋娘眨眨眼:“鱼捏?那到底是什么?” 但她显然从长姐的话里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此刻很快不再细究,进入了梦乡。 床上辗转反侧的只剩下叶采苓。 光线幽微的卧房内,有朔风自高远夜空穿过,在房梁之间和着月光鸣响,声音算不得动听。 她微微叹息。 玉牌是娘给她的。但在tຊ此之前,她从未见过。 她今晨拿到玉牌的时候就问过杜氏,对方只含糊地和她说,是家里的。 家里怎么会有这么精细的玉?仅看雕工,她也能看出来这是非同凡响的东西。 今天她跑了许多家当铺,几家比较下来,她已经能估出这玉牌的大概价格。当铺虽然都在故弄玄虚地压价,但叶采苓自然不会给对方发挥的机会,见对方压价压得狠了,借机离开便是。 过几日寻个合适时间,她自会挑价高的铺子去当。 但叶青山已经深陷赌坊,若是让他当了这玉牌,恐怕当铺出个半两银他都会毫不迟疑的脱手,换回的银子马上掷到赌桌之上。 她便随机应变,拿了个前朝余孽的幌子唬住叶青山,让他不要打玉牌的主意便罢了。真要是前朝的东西,早有人扭着她论功行赏去了,怎么还能放任她把那玉牌拿走? 明日便继续去寻零工吧。 打定这样的主意,叶采苓将油灯吹熄,也逐渐进入黑甜乡。 * 云州城午后才是真的热闹起来。 叶采苓道别了采蘋,背着包袱出门寻工了。今日母亲大抵身体更加不适,没有出来送她。长兄叶青山也不知所踪。 叶采苓摇摇头,对着堂屋的方向嘱咐道:“娘,我今日寻到差事便去医馆抓药。娘今日先用药渣煎些药服下,也算有些效力。” 不知过了多久,堂屋传来一声闷闷的应声,似乎杜氏是哭过。 叶采苓又嘱咐了两句,跨出院门。 * 今早叶青山出门之前就感觉心脏一阵狂跳。 但他想到杜氏昨晚和他说的惊天秘密,又觉得他的一切所作所为是理所当然的。 他就知道,别看叶采苓她有些鬼点子,他们叶家主事的也只能是他。 男子啊,就是光宗耀祖,发卖一个丫头片子就和饮水一样简单。 总之,那天杜氏在灯光下踌躇半晌,还是和他说了。 “儿啊。娘亲原本想把这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但今天苓娘说那玉牌是前朝余孽的,为娘的就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住了。” “当时你尚小,大抵不记得——那家邻居是生面孔,他们送苓娘过来的时候,外头在下雨。” 仿佛火药炸开,叶青山被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惊得瞪大双眼:“生面孔娘,你的意思是,苓娘是那家人送的,不是我亲妹子?” 杜氏仿佛没有注意到叶青山震惊的表情,此刻还沉浸在回忆里:“是啊,那户人家新搬来,穿的还没咱家好,但处事莫名的周全舒心。那时他们抱着苓娘过来,苓娘尚小,在咱家院门外哇哇地哭。那家人给了一个包袱,里头放了这块白玉牌。” “娘记得,里面还有一张细白纸,明明雨水也透进去了,但墨就是没洇开。纸上头写着她的生辰,还说了三月内定登门领回这女娃,到时必定重谢。” “说来也奇怪,苓娘见到我们就不哭了。当时你爹本来担心有祸端,不肯留下她。但苓娘当时看着他就笑得特别甜,小手伸出来要抱。” 杜氏眼眶再次红了:“谁知道苓娘这丫头真的是前朝余孽啊,是不是马上就要有官兵来追杀我们了?” 她望着叶青山,已然有些哽咽:“我不能为着她,把自己家灭了啊。” 叶青山表情冷硬,此刻心里还盘算着杜氏之前说的话。 “娘,后来的重谢呢?是不是没有重谢?” “哪里会有啊,人家要是真来给谢礼,那苓娘定然会被他们领回去就是。” 杜氏有些无奈地道,依旧满脸愁容,和叶青山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离开云州避一避,悄悄地,不要带上苓娘。” 这是她能想出的最狠心的办法了,但她真的没办法看着叶青山和叶采蘋去死。 青山是他们叶家唯一的男丁,采蘋更是年纪尚小。 但叶青山却望着她,露出了隐秘的微笑。 “不必了,娘。” “既然她本来就是送来的,她家里人还说之后有重谢。重谢没有了,那现在就是她欠咱们家的。” 叶青山显然在赌坊得了一些新的思路: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发卖了她就是。” 杜氏捂住口,有些震惊地望着她的儿子。 “我绝不答应。” 片刻后她有些虚浮的开口,但声音里的软弱暴露了她的犹豫。 “人牙子会把人卖到什么地方,你知晓吗?苓娘她是你妹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0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