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谬赞了,来,小女子先敬二位一杯,谢过二位今日特来捧场。” 甜酒并不醉人,魏怀恩乐得装蒜,将花魁娘子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但是萧齐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冷眼瞧着魏怀恩的后脑勺不知在想什么。 “这位郎君似乎有心事?可是我皓月楼哪里招待不周?您尽管同小女子说便是。” 花魁娘子笑吟吟地把话题移到萧齐身上,她自然发觉两位郎君谁更好说话些,但是来者是客,她不可能冷落了谁。 魏怀恩先转过头瞪了萧齐一眼,无声警告:你别露馅儿! 接着转回去捧住了花魁娘子搭在她肩上的柔荑,怜香惜玉地说: “姑娘不用理他,我嫂子不许他胡来,是我非带他见世面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见小郎君便觉得有缘,小郎君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小女子无有不会的。” 听见魏怀恩如此说,萧齐转开眼睛低头吃菜,花魁也不再强求,只和魏怀恩你来我往地玩笑着。后面进来的乐师也弹起了小调,屋内好不逍遥。 说着说着,花魁见魏怀恩虽然好色却十分规矩,便主动靠上来把酒盏喂进她口中,盘算着能否将魏怀恩哄得今晚留下。 两兄弟瞧着都不是缺钱的穷酸主儿,魏怀恩又这般体贴,虽然探听不到什么消息,却总比隔壁那些令人作呕的公子哥儿更得她青眼。 盈盈美目含娇带愁地睇过来,魏怀恩偷眼瞥了瞥花魁就要抚上她胸前的手,慌忙握住,怕这身装扮被花魁发现什么端倪。 岂料到这番遮掩行径落在花魁娘子眼中已经是魏怀恩上了钩了证明,竟然凑过来在魏怀恩侧脸落下一粒香吻,媚声道: “小郎君莫急,不如今晚……” 萧齐把花魁娘子的动作尽收眼底,差点就要将筷子生生捏断。 他都不知道魏怀恩是真的要做戏,还是见到个百媚千娇的美人就要把眼珠子都贴在人身上,连被偷香都甘之如饴? 要不是知道魏怀恩是女子,他都要怀疑身边坐着的就是京城中哪家的风流公子,说不定再说下去,就要救风尘了。 “姐姐……” 魏怀恩才开了头,萧齐就在旁边轻嗤了一声。 姐姐都叫上了,就这般亲热? 但是屋里没人理他。 “姐姐都如此说了,在下岂能推却?只是……我还有些事要同我家哥哥商议一番,晚些时候再见姐姐可好?” 魏怀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已经能隐隐约约听见隔壁的喧闹声,该是偷听的时候了。 花魁抿唇一笑,伸出指尖勾起魏怀恩的下巴嗔怪道: “小郎君有要事,奴家自该回避,只是小郎君可别失了约,等会抛了奴家走了……” 那个冷脸的郎君一看便是两人之中拿主意的,虽然这个小郎君已经上钩,可是万一要不出银子,她岂不是白努力了。 “不会不会……” 魏怀恩冷不丁地侧头在花魁娘子脸上窃了个香,摆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让花魁安了心。 “姐姐等我。” “好,奴家等您。” 花魁娘子最后冲着两兄弟散了一波眼风,终于带了乐师离开。 门才一关上,萧齐还没说什么,魏怀恩就头也不回地立刻跑到墙边偷窥起了隔壁的动静。 赵兴德坐在主位,离魏怀恩极近,也不知道那边是怎么遮掩偷窥的孔洞的,即使魏怀恩连赵兴德同旁边人的耳语声都能听见,那边竟然半点都没发现。 “……你只管放手去做,江家有没有犯过这种事不重要,我家老爷子说了,这是今上要对江家动手,只要我们这般盘算,后面的事自然与我们无关。” 赵兴德果真提到了江府。 听了他这番话的纨绔并没有马上点头,犹疑不定地转了转三角眼: “但西北军到底扎根多年,我家这么多年不是没想往里面插人捞好处,可是铁板一块根本啃不动,我怕到时候一递折子,都不用江玦江鸿说什么,从西北回来的那帮人就帮着澄清了。” “贤弟,这就是你太谨慎了。咱们这些人何时真的在意过对错是非?我问你,大理寺和刑部要听谁的指示?” 赵兴德拍了拍三角眼的肩膀,转向众人,直接点破了他们不敢直接答应的顾虑所在。 “不是陆重和……” 一个看上去就已经被酒色掏空的青年刚说了一半,就恍然大悟,明白了赵兴德真正的意思。 赵兴德见众人已经了然,便拱手向上拜了拜。 “咱们都是为了那位,是非曲直本来就是那位说了算。所以诸位兄弟,还有什么顾虑?” “没了没了……” “我等自然以赵兄马首是瞻……” 接下来的奉承没必要再听下去,要不是那些纨绔瞻前顾后又贪图利益,让赵兴德不得不把谋划掰碎了喂进他们嘴里,魏怀恩或许根本不会赶上最后这次的合谋。 永和帝的盘算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有没有确凿证据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连十方这种原本在西北军中身居要职的将士都能被策反,何况这世上从不缺唯利是图的人。 只要让江家惹上任何一点官司,就好比那猛虎身上长出了痈疮,自然有闻着血肉腥味的苍蝇牤虫一哄而上。即使是纯然的构陷,都能也能让江家百口莫辩,自顾不暇。 况且信与不信,裁决之权在永和帝手上,陆重和刑部只会按照永和帝的心思做事。 永和帝可以偏颇,但魏怀恩却不能徇私,甚至还要避嫌。 不管是勾结漠南,还是军务有漏,隔壁满满一屋子的世家子都会将矛头对准江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把江家连根拔起,永和帝等的就是一个群起而攻之的时机。 帝王心术,从来不在浅表。 剑锋所指,自有千万人为他开路。 可是这样的心机手段,却要对着忠心耿耿的臣子,一次又一次,先斩了母后的生机,又纵容了哥哥的惨死,即使这剑锋暂时放过了魏怀恩和萧齐,也要刺向她的靠山。 “……不是杀你,就是江家。我以为我赢了,却原来一直都没破开他给我的生死局。” 魏怀恩看向同样听见一切的萧齐,苦笑了一声。 “我觉得,你之前的提议不错。回去之后,我便给舅舅去信,让他提前安排好边境百姓,等朝图一死,漠南动兵戈,便是我父皇也必须放江家回西北。” 但萧齐却更加坚定了对永和帝动手的念头。祸患不除,便是悬剑于睡榻,总有一日会避无可避。 “然后呢?” 他问魏怀恩。 “西北军骁勇,战火总有结束的一天。那之后呢?今上还会动手,不是对江家,就是对我。怀恩,其实……能陪在你身边这些时日,已经是我此生都不敢奢求的恩赐……” 不是他要为了江家牺牲,而是想听魏怀恩在永和帝,在江家,在他之间,最挂心的是谁。 她不是说过,要永和帝为了先皇后偿命吗?难道登上储位之后就不敢动杀心了吗? 怀恩,别让我失望。 “你让我想想,西北若是乱起来,总要拖上几年,到时候我一定能想出万全的法子保下你们,我……”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真到了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好似有千万条锁链缠在了魏怀恩心上,怎么都说不出那句话。 “你怕了吗?” 萧齐把她脸上碍事的胡须撕掉,无悲无喜地低头看着她。 “若是我帮你去做,你会阻止我吗?” 第110章 章一百零九 由来两难全 该怎么说呢。 萧齐突然开始觉得,他的怀恩有时也会虚伪得可笑。 皇位她不想要吗?家人她不想要吗?她这副琉璃心肠,怎会看不出要保住,要得到这一切,真正的阻碍是谁? 什么都想要,却什么恶都不愿意作。她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身边总有他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把污浊解决在她的目光之外,所以如今连真正的想法都不愿说出口,等着他领悟? 不过也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 她不敢说出口的话,她不敢命人做的事,都交给他。 他早就准备好了。 魏怀恩也仰头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她出神地想着,她的萧齐即便是脸上抹了黄黑,削减了容貌,也像是落满尘灰却仍灵气未减的神像。 依稀记得坊间有人家拜祭妖神,只要交托足够的筹码,再恶毒的祈愿都能实现。 杀父弑君,也能吗? 如果她不说,如果他听见了她的心声,她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结果,把这一切当成是妖神的福泽,而回避她才是祈愿人的事实? 可是那人若是死了,不也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明明是替天行道。 神啊,请让罪孽与我无关。 我愿意封闭视听,将我的权力与你分享。 从此前尘不问,共度此生。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愿,但是她知道,已经有人听见了她的祈祷。 “萧齐,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多么熟悉的问话,在他第一天开始为她做事的时候,她就总会用这种话来哄他为她肝脑涂地。 她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掂着他的情意,算着他的恋慕,从他心里捻出一根又一根的傀儡丝缠在手上,让他成为她一个人的傀儡。 只是生了灵智的傀儡,也想要噬主犯上,想剖开看看主人的心里,到底有他几斤几两。 “我不会……但怀恩让我失望了,该如何是好呢?” “什么?” 满脑子都是大逆不道念头的魏怀恩愣怔了一下,不明白他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 “你放心,那本来也是我的仇,何况为了你,我有什么不敢做?” 萧齐带她坐回椅子上,掏出帕子沾了茶水来,强硬地抬着她的脸,把她脸上的易容擦得干干净净。 他有些用力,但是魏怀恩忍着脸上的轻微疼痛,想凑过来亲亲他。 因为她心中有愧。 因为他甚至连犹豫都不曾有过,更不怀疑她会不会秋后算账,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把他推出去,让自己干干净净上位。 可是萧齐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唇瓣,还向后退了些许。 “脏。”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微妙而阴沉的气氛被他一个字就砸了个粉碎,刚被权欲和谋算填满脑子的魏怀恩气得张牙舞爪要扑上来。 “刚才那花魁娘子亲了这里……” 萧齐一手攥住她的手腕按在她膝上,另只手戳了戳她的侧脸。 “你还亲了她。” “那又怎么了?做戏当然要做足全套,你是在和我算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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