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她能一直记着那个窝囊废,更不信自己在她眼里毫无魅力。 国仇家恨本来是他苟且偷生的支撑,为了让梁朝内乱,他才肯对永和帝低下头颅,做了他的眼线。 但从入端王府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天不在想方设法给端王的一切谋划添乱,只为了看他们焦头烂额,自相残杀。 这是他们中原朝廷欠他的交待,灭了他的国,毁了他的家,害了他一生,凭什么永和帝依然能稳坐帝台?就算动不了永和帝,对付出自当年踏平南疆的定远军严家的皇子也算复仇。 只是仇恨有主,他这个人又要如何自处,如何捱过漫漫余生? 他想要一个裴怡,想要一个爱他只爱他的裴怡,这要求过分吗?比起他失去的一切,他想要一个爱人,过分吗? 可是这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主动和他亲近,总要他想方设法地询问她,诱惑她,恳求她,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藏起这颗心呢? 他虽然是笑着问,但裴怡不是木人石心,怎么会听不出他未尽的自嘲? 还是不行吗?还是不喜欢我吗?还是想回到你的世界,再也不用和我这个阉人相处吗? 第113章 章一百一十二 一剑破万法 “你先把蛇放了。” 裴怡把长枪放回了武器架,上面摆满了能在山下小城中买到的所有种类的兵器,比她想要的还要多得多。 他已经极尽所能地满足她的愿望,可是她却吝啬于回应他的情意? 他早就不是端王府中的内侍望楼了,她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妃。天底下没有一昧受人恩惠,却毫不感激的道理。 “去。” 黑鳞蛇游移着藏进了花草之中,地面上干干净净一览无余,连南疆常见小虫子都被望楼种下的药草驱散不见。 裴怡不再顾虑,轻快地走到望楼面前,环着他的脖子跳到了他身上,双腿牢牢勾在他的腰后。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被南疆明快大胆的风气感染,她宛如回到了父母皆在的少女心境。 一昧地躲着他,避着他,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又怎么可能给自己机会? 总要试试,才能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份爱。 在她跳上来的时候,望楼怕她滑落,本能要托住了她的大腿。然而她跳得太高,意识到手中是柔软的触感时,他马上收回了手,但却不知道该碰她哪里。 “走,我们下山去,你不是说城里这几日有热闹看,我们干脆去城里住几日好了。” 没有望楼托着,裴怡从他身上略略向下滑落了一点,那双才离开的手又即食托住了她,好像已经意识到了她的默许和纵容。 “好是好,但是……” 望楼的话被裴怡的又一个吻打断,只是这一次她在他没来得及闭合的齿关中探入,温柔却坚定地给了他一个梦寐以求的深吻。 “现在谁还能能认出我们?放心吧,哪怕说我们从来都没离开过南疆,也没人会质疑的。” 裴怡把她和他的发辫绕在了一起又分开,晚光映在她脸上,比日月星辰都要漂亮。 她太适合这里了。所有在京城之中被抹平的光芒和野性,都在最适合她的土壤中重新展露。 望楼不由自主地靠近,在她垂眸看他的时候舔了舔她还湿润着的唇瓣。 感谢这方土地的无数神明,让她总算多爱他了一些。 “哎?你进屋作甚?” 被望楼抱着往屋里走的裴怡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明就里地停了脚步。 “不拿换洗衣服吗?我们身上的不都脏了?” 他的回答让裴怡暗自松了口气,她还以为…… 算了算了,他又能把她怎么样。这么多天的相处,他甚至比在王府的时候还要规矩,不仅每晚早早就各自回了房间,连早上叫她吃饭都只隔着门叫她。 是她瞎想了。 “对,我都忘了……” 整理好一个小小的包袱,望楼把它递给了坐在椅子上等他的裴怡,然后再度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下山那么远,我可以自己走的啊?” 虽然这样说着,但裴怡还是悄悄翘起了嘴角,毫不犹豫地伏到了他宽阔的背上。 “等你累了就把我放下来。” “背你怎么会累?” 像一颗石子敲碎了心湖上的冰层,望楼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反而比他所有的伪装和算计都能打动人。 裴怡抿着唇盯了他的脑后几息,随后更加贴紧了他。 这种因为在意她到心坎以至于理所当然的回答,是她很多年都没有听到过的偏疼了。尽管有些矫情,但是平心而论,她确实很喜欢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感觉。 端王对她最好的那些日子,心里也都装着他的大事,甚至还要她多多照顾他自卑又自傲的心。 她虽然从不曾抱怨,可是也会对自己喜怒无常的夫婿稍稍有些失望。 每当对望楼多一分情愫的时候,她都会怀疑曾经对端王的情意是否算得上是爱? 如果是,为什么她能这么轻易地接受望楼的好? 如果不是,又为什么总要拿他和望楼相比? 既然和离,既然隐姓埋名出走南疆,何必还要守着什么礼法教条,把自己当成座坟墓,从此再不动心? 不管她是否真切地爱过魏怀仁,都结束了。 她以为的曾经沧海,其实并不是真正属于她,适合她的良人。 “……那你就别把我放下。” 她的声音不大,快要被林间的风声虫声淹没,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永远不会。” 京城。 五月初五。龙舟观景台。 上官鹿咏和陆夫人坐同一辆马车来的,到了才知道,虽然席位确实是定好的两人一席,但是官员和同行人在观景台上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并不是从头到尾都要坐在一起。 “我家那人可真是的,漠南的蛮子有什么好急着去见的,他自己不去,使唤人倒是痛快,让咏咏你们兄妹连个囫囵端午都过不上。” 时间还早,陆夫人和上官鹿咏站在栏杆前,说着闲话。 “夫人言重了,陆大人是朝廷股肱,我哥哥承蒙提携,自然要勤勉些做事,才能不负使命。而且今天陆夫人能记得把我带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上官鹿咏这一番话哄得陆夫人甚是舒心,还想和上官鹿咏说几句,不小心瞟到了在席位上等待多时的陆渊之。 陆渊之一路上骑着马跟在陆夫人的马车外,一直到现在上官鹿咏都只贴在陆夫人身边说说笑笑,除了见面上车下车的时候和陆渊之寒暄了几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儿子怨念的目光让陆夫人不得不歇了和上官鹿咏闲聊的心思,借口女君殿下快来了,催着上官鹿咏先回席位上坐好,等会再来和她一起看龙舟。 “上官小姐。” 总算等到上官鹿咏走来,陆渊之帮她倒了杯茶,不露声色地让她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五彩丝线。 青色官袍中探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很惹人注意,上官鹿咏自然一眼就看见了那抹格格不入甚至有些俗艳的颜色。 “你怎么戴了四根这么多!” 上官鹿咏仔仔细细数过上面的四个绳结,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渊之。 这人是很喜欢把自己的手腕缠成粽子吗? 要不是还记得周围都是人,她都要压不住声音了。 “不好看吗?” 陆渊之转了转手腕,生怕她看不清楚一样又往她眼前伸了伸。 “上官小姐送了我七条丝绳,除去分给父母亲和泽之的三条,剩下的都在这了。毕竟是上官小姐一番好意,闲置岂不浪费。” 上官鹿咏的目光从陆渊之的手腕收回到他脸上,黝黑的眼珠转了转,坐直上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陆渊之,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渊之脸上常带着的三分笑意僵在了脸上,忽地垂下眼帘看向了桌面,伸出去的手腕也收回到了袖中落回了腿上。 竟是从未有过的窘迫。 正在陆渊之脑中一片混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随着一声高唱,众人纷纷起身向观景台最高处行礼。 “女君殿下到!” 像是沸腾的锅中忽然泼进了一瓢冷水,席位上的诸人即使落座之后也没有再闲谈,只专心看着不远处的水面,等着龙舟出现。 有些原本还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的人被身边人扯了扯衣袖,悄悄用眼神示意对岸的数个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不知是何时出现,更不知已经在对岸的百姓中或是楼阁高处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恐怕除了初入朝堂的几位新科进士,没有一个人胆敢在玄羽卫的目光中恣意。 萧齐在一座拱桥中央负手而立,将两岸风景尽收眼底。一边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间百姓,一边是噤若寒蝉,不敢和他目光对视的官员。 谁心中有鬼,谁才会躲闪,才会畏惧。这是本能,谁都克服不了。 有时候根本不用玄羽司多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只消在谁家出事后,瞧瞧哪家风声鹤唳,便能顺藤摸瓜。 只是好笑的是,就算在有心人的抹黑下玄羽司的名声堪比阎罗大殿,百姓也没把他们当成多了不起的大人,甚至有些求告无门的线索还要递进玄羽司才能伸冤。 光是萧齐看过去的这一眼,就有三个人高马大的玄羽卫因为挡了身边人的视线,老老实实被大爷大娘挤到了身后。 “……站岗就站岗,你这么大个子了不知道往后站站,你又不看龙舟,别挡着我们。” 但是萧齐目中无尘惯了,又因为魏怀恩坐得太高瞧不见,他根本没有什么心思细细看谁,也就半点没注意到观景台中有一道过于热切的目光投向了他。 一艘艘由京城各路禁军和百姓自发组织的龙舟驶来,簇拥着中间最大的一艘雕龙刻凤的龙凤州浩浩荡荡而来。 龙凤舟体积最大却吃水最轻,好似是为了大梁朝第一位女君特意做的船型与描绘,实是宁瑜夫人在工部主导新造的模型船,即将投入南北漕运使用。 在魏怀恩简短的开场之后,各艘龙船向两岸挥手示意,掀起阵阵喝彩与欢呼。随着魏怀恩的一声令下,如离弦之箭破开水面而去。 此处是起点也是终点,龙舟将要沿着水路直到运河口再折返,好让京城百姓都能一饱眼福。一去一回估计要半个时辰,所以魏怀恩在龙舟远去之后就进了观景台依靠的楼阁之中。 女君殿下不在,玄羽卫自然松懈了不少。眼尖的官员看见那立在拱桥上的黑衣人已经不在,总算松了口气,观景台上也自由了起来。 陆渊之正想和上官鹿咏说什么,江鸿却走了过来。 “上官小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上官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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