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望楼的提醒,裴怡攥了攥他们十指交握的手。 “这里人多眼杂,随他们去吧,等回了山里,谁都找不到我们,对吧?” 强龙难压地头蛇,望楼在十万大山中寻路问途的本事到现在都让裴怡叹为观止,藏在石洞树中的珍稀药材对他来说简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他们甚至都没有再动过从京城带来的金银。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望楼一心一意要带她回南疆。 “对。” 裴怡越来越爱笑了,但是望楼每次都会被她勾到。就好像是觊觎太久太久的珍宝一朝拥有,他没有一刻不在疑心这只是他在受苦受刑时的痴心妄想。 他把心思都放在了裴怡的笑颜上,以至于忘了,这个糖画和裴怡在京城带着魏安星画的灯笼图样一模一样。 有些羁绊是在失去后才慢慢显现。 她总是做了母亲的人啊。 “刚才在药铺听说茶庄到了一批好茶叶,可要去看看?” 望楼摇了摇裴怡的手,把她从回忆中唤回。 “什么?好啊,我们走吧。” 她的心不在焉太过明显,连笑意都有些牵强。望楼抿了抿嘴唇,没说什么,牵着她拐进另一条街。 正巧撞见了这样一幕图景,一个被母亲牵着手慢慢走的,还分辨不出男女的几岁小娃娃,大概是学步学累了,含混不清地喊着阿妈要抱。 裴怡脸上还没散去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对母子走远。 她的孩子在那寂寂深宫之中过得如何?她做了离笼之鸟,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过得很好,可是她也是母亲,也会思念那个赖在她怀里的魏安星。 望楼这下总算明白了裴怡在为什么心伤。 他叹了口气,从裴怡手中接过一口没动的糖画,把她拉到了怀里,揉着她的发辫轻声安抚着。 “等过上几年,京中没人再找我们,小郡王也大一些了,有出宫机会的时候,我们就回京想办法见见他……怡儿,我也很想他。” 最后补充的半句也不算牵强,他自知此生没有子女缘,当初在端王府里照看听话懂事的魏安星的时候,也是用了真心的,哪怕只是为了处处都把端王比下去。 虽然到了南疆许久,裴怡还是没适应南疆直白的民风,就算这条街上没什么人,她也轻掐了一下望楼的腰,让他放开她。 “以后再说吧。才三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事,忘了我也好。” “我说真的,怡儿,只要你想,我都听你的。” 望楼捧起她的脸认真许诺道。 欺骗和诱哄在他的感情里占的分量,他想一点一点用真诚挤掉。 这里不是京城,他不想也不屑再用内侍望楼的那一套蝇营狗苟来算计她的心。 这是南疆,是他的家,也是他们的家。 “我知道……” 裴怡在他掌心蹭了蹭,眉间阴霾消散,甚至偷眼看了看周围,趁着无人经过亲吻了他的手腕。 “走啦,晚了可就没有好茶了。” 糖画最后在回山的路上进了望楼的嘴里,又化作裴怡舌尖上的甘甜滋味。身后缀着的尾巴在莽莽山林中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只能等待他们下一次相携出现在城镇中。 但是在女帝登基,册封太子的旨意传到南疆的时候,裴怡和望楼也终于无法置身事外。 由玄羽司和定远军协同来到南疆的人马和裴怡单独见了一面,望楼等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等到裴怡出来。 在和裴怡饱含歉意的目光对上的时候,望楼就什么都没有说过。 回山间小楼收拾细软的时候,他没有说话。上了马车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对而坐的时候,他还是没有说话。 裴怡几次想开口,但是望楼总能提前察觉到她的意图,刻意转过脸去,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等到一路出了南疆地界,在万州边界下榻之后,望楼换下了南疆的服饰,从玄羽卫那边的内侍官处要来了件内侍服,打散发辫束起了冠,裴怡才总算确定他的沉默寡言是为了什么。 “其实……你可以不随我回去的。望楼,那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你不必勉强自己。” 夜阑人静,裴怡坐在床边,对着望楼的背影劝道。 “回去吧,我保证等到定远军不再需要我,等到陛下安定了朝局之后,我就回南疆找你。” 她只顾着端王有反心,会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号和定远军中野心勃勃的部分人马一齐作乱,把她的孩子也扯进乱局之中,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魏怀恩递来的橄榄枝。 何况定远军特地带来了几位统领的亲笔信,诚恳邀她前去稳定军心,也为了魏安星太子之位的安稳。她本就是将门之女,比起端王那个草包来,区区定远军之主又有什么做不得。 只是,她忘了,她可以不做端王妃,她可以沐浴皇恩,做个威风的女将军,但是望楼不行。 一日为奴,终生不得解脱。他在内侍名单上写着名字,今生今世都要因为这个阉人身份饱受白眼。 或许从前深陷内院不得自由的时候,望楼是她坚定的盟友。但是女子如今有了一个女帝可以依仗,阉人们却出不了一个太监皇帝给他们正名。 天堑无涯,她怎么能把他从无忧无虑的南疆山林中拉回他的地狱,她怎么能这样对他? “……回去吧。” 望楼闭上酸涩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一脸哀戚的裴怡。 “不。” 她总觉得望楼的眼睛像蛇,总是冷冰冰地琢磨着怎么把人整个吞下。可是现在许是窗外月光太亮,映得他的眸子如湖似海,藏着无尽暗流和挣扎。 “你不能独自一人去闯那龙潭虎穴。怡儿,我得陪着你。” 他的手上瞬间多了几只奇形怪状的虫子,狰狞的模样让裴怡脊背发麻,它们却在望楼手上顺从听话。 他会蛊术,也会蛇语,她知道。有他襄助,她确实更有信心收拢人心,坐稳位子。 “不必……” 但是裴怡坚定地摇头拒绝了他。 “你该回南疆,那才是你的家,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去忍耐,更不需要你逼自己穿这身衣服。” 回去吧,望楼。如果你在京城遭受的是比我痛苦百倍的不自由,就别再为了我重回樊笼。 望楼抬手解开了衣襟上的扣子,裴怡以为他终于听进了她的劝,要脱了这身内侍服离开。虽然心头失落万分,但她不后悔让他离开。 裴怡视线向下,看着他的衣袍逶迤落地,不想他还在继续,上身连里衣都落在了地上。 “你……” 裴怡的话音在看到他胸膛上纵横的鞭伤刀伤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段时间即使朝夕相伴,他们也不曾同床共枕过,她更是不曾见过哪怕一次他衣衫不整的模样。 原来他的衣衫之下……竟然藏着他最难回首的过去留下的证据。 “我这样的人,早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他居然还能笑出声,只是笑意半丝都不达眼底。 “怕了吗?” 裴怡一寸寸看过他身上的伤疤,最后对上他似有万语千言却保持缄默的眼睛。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没有家,我也没有归处。 阉人只有主子,我只有你。 你要我到哪里去? 他们之间隔着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是望楼卑微的尊严。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她怎么还会推开他呢? “哈哈哈……” 裴怡噙着眼泪笑个不停,原来他们都是孤家寡人。 望楼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无措地被她紧紧抱住。 因为她贴在他的心口问他: “你知道我不会怕也不会嫌弃你的,所以你说这话,是不是想让我现在抱你、亲你?” 第125章 章一百二十四 愁恨何能免 玄羽卫和定远军给足了裴怡体面,没有人过问半句望楼的存在,也就更没有谁在乎裴怡屋中留下了谁。 所以裴怡毫无顾忌地压下了望楼呆愣的头,让自己的话一一成真。 望楼的嘴唇在颤抖,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接着又紧紧环住了裴怡,吻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不得不分开。 这种什么都不用掩饰,什么都不用在意的毫无保留的甜蜜,让望楼不住地啜吻裴怡的脸颊和额头,只想用亲吻来证实此刻的真实。 裴怡的指腹划过他的伤疤,心疼于他当初受罚时有多痛苦,更心疼本该在南疆肆意欢笑的他挨了这一遭磋磨之后,才变成了他们初见时沉默寡言又进退有度的内侍官。 她怎么能推开他呢?哪怕仅仅出于自私,她也不能在这条伤痕累累的毒蛇好不容易认了主之后,再次把他抛弃在苍茫天地,让他一个人无处可去。 “今晚别走了,望楼。”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可是她半步都不想让他离开。 “就一直陪着我吧。” 望楼还是没说话,但是裴怡被他抱了起来,吹熄了烛火之后放在了床上。 裴怡向床里挪了挪,看着站在床边的黑影慢慢地躺在她身边,然后牵住她的手,再和她的肩膀靠在一处,又侧过身子凑近她的脸。 “……以后,也能一直和你睡吗?” 他的心跳太重太快,这样近的距离她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她搂住他的腰枕上他的臂弯,使劲点了点头。 “我说真的,只要你想。” 他的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碰碰她的肩膀,又摸摸她的手,简直连睡觉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手脚。 最后还是裴怡忍不住的轻笑让望楼适应了被她环抱着的姿势,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不再乱动。 只是直到裴怡睡熟之前,都能感觉到他时不时就凑近的呼吸和落在她发顶的亲吻,让她也带着满心的欢喜沉入睡梦。 前路茫茫,但今夜只要温存就好。 说回七夕这日。 这日不是休沐日,毕竟朝臣中没几个人还有闲心惦记着男欢女爱那档子事。与其嘀咕女帝的不近人情,不如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出格的事被萧齐那个鹰犬盯上。 为今之计,能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而不被无处不在的玄羽司暗探窥听的地方,竟然是散朝之后的悠长宫道上。 这段路上的汉白玉砖可能从大梁朝始初起,都从未听过这么多的阴谋诡计,各位大人磨磨蹭蹭的脚步都快要把玉砖打磨到光可鉴人。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老夫历经三朝,也算是见过风浪,可是这新帝连点嗜好都没有,一天到晚地折腾,这一月闹出的动静起码折老夫三年寿……” “邱大人莫要如此说,现在还能抱怨几句的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唉,被陛下骂几句也好过阎王爷上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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