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说的是,不过,邱大人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凡是新帝即位,首要之事便是扩充宫室,繁衍皇嗣。虽然陛下并非男子,但食色性也,不如我们上本折子,让陛下选些良家男儿……” “嘶,这不妥,不妥!哪有男子为妃嫔的道理?” 邱大人捋着胡子就要快步离开。 “邱大人且慢,冯主事此话并非没有道理啊,你们有所不知,在下在大理寺同僚处听说,陆重大人是有意把次子献给陛下的……” 然而李大人拉住他的袖子,同他耳语几句。 冯主事入仕多年却少有晋升机会,官阶不高所以十分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邱大人带头联名上书,于是又加了一把火: “说到底儿子还是女儿到现在还有什么区别?只要能让陛下满意,我家嫡子虽然只有两个,而且年岁大了不合适,可是庶子却有正当年的。两位大人该比在下更能取舍,可对?” 在周围竖着耳朵偷听几人谈话的其他朝臣的心思也活络起来,凑到大理寺李大人身边悄声问陆重的盘算。 谁都知道陆重次子不似父兄稳重,没少给陆家惹是生非。这样的儿子指望不了光宗耀祖,但是皮相却是不错,若是能得陛下青眼,又有何不可? 谁家没有这样的儿孙,真到了能卖儿求荣的时候,可未见得这些素来重男轻女的臣工能不动心。 为了魏安星的太子之位摇旗呐喊的时候,确实有人是出自江山稳固,血统精纯的心思,只因为魏怀恩若是生子,必然混淆大梁传承。 可是,如果自家儿郎有机会同女帝陛下诞下儿女呢? 即使只是想想,即使他们都知道儿郎一旦进宫,女帝必然会被群臣要求给他们下绝嗣药。 但是,万一呢?或者说,这和送女儿给先帝有何不同? 次日魏怀恩果真拿到了一本联名上表,力劝魏怀恩擢选儿郎入宫侍奉。也不知道阮雁是怎么管的礼部,居然添了份名单,预备了下次休沐日的擢选宴。 这起子人平时做事瞻前顾后,不贪不污却也能力平平,在这种事上居然如此有效率,只等魏怀恩点头就能马上行动。 魏怀恩看了看密密麻麻的联名章款,无奈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姑姑,星儿写完功课了,你看看。” 御书房里魏安星在小榻上写完了大字,背完了书,兴高采烈地跑来魏怀恩身边,邀功似的把功课踮脚放到她案上。 小娃娃一日一个模样,魏安星已经比新年时高了不少。但是书案太高,帝座也高,虽然魏怀恩从没有对他皱过眉,他也宁可吃力地把功课放到书案上,也不敢随便放到魏怀恩腿上。 “来。” 魏安星被魏怀恩抱到怀里,把正在看的上表摊开在他面前。 “给姑姑读一读,让姑姑看看星儿会多少字了。” 魏安星确实有些字不认识,不过他倒是聪慧,连着上下文连蒙带猜地居然把全文磕磕绊绊读完了。魏怀恩搓搓他的小脸,心情大好地问他要什么赏。 “姑姑,听翁翁说,母妃要回来了,是吗……” 立在殿门口的乐无忧把头埋得快要抵上圆滚滚的肚子肉,一看便是他在魏安星面前说漏了嘴。 “没错,星儿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魏怀恩冷冷瞥了一眼乐无忧,又柔声回答了魏安星。 “那……星儿想出宫和母妃住,可以吗,小姑姑?” 孩子怯怯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并不知道这个在常人家中平平无奇的愿望对如今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只知道魏怀恩的笑容霎时少了几分温度,让他明白他不该讨这个赏。 “在宫里不好么?星儿要是寂寞,就常来和姑姑玩。告诉姑姑,应该准允你刚刚读的这折子吗?” 魏安星点点头: “应该啊,大姑姑府上就有很多人,小姑姑是皇帝,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说的也是,就算她没这个心思,也没理由拒绝。于是魏怀恩握着魏安星的小手在折子上画了个圈,准了这场擢选宴。 休息够了,魏怀恩又揉了揉魏安星的小脸,召了乐无忧过来把他带走。 “这几日好好读书,等你母妃回来才能让她高兴。” “知道了姑姑!” 送走了魏安星,魏怀恩便继续阅起了折子。御书房中纸页沙沙,宫人偶尔过来添茶的脚步声都几不可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敢向魏怀恩桌上摊开的折子上瞟。 连萧齐都无法再窥探女帝的心意,也就更没有哪方眼线能活着把消息递出禁宫。 两日后,夜宴。 萧齐在京畿大营巡防了几日,日落时分才赶回了玄羽司。本打算过一遍案卷好明日进宫向魏怀恩交差,却听说宫中竟然召了京中多位青年才俊,连封男后的传言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谁递的折子!谁!” 萧齐气得快要失去理智,把传话的玄羽卫吓得卡壳,结结巴巴说是联名折子,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看不见萧齐的人影了。 他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只知道必须阻拦这一切,别的什么都来不及思虑,更没有任何清醒可言。 这时候那些男子已经进了宫,萧齐策马经过宫门外的时候又被他们挤挤挨挨的车马气得火上浇油,到了宫门口下了马就不管不顾地朝着御湖边夜宴处奔去。 “师父?你怎么这副样子就来了?” 明丰眼尖,迅速从魏怀恩身边跑出来,拦住了眼睛冒火的萧齐。 “让开!让我进去!” 几个内侍见势不对,抱腿抱腰地拦住了暴怒的萧齐。而宴会上丝竹声阵阵,萧齐站在这处回廊都能听见有人高谈阔论炫耀学识的声音。 气死他了,他真的要被气死了。 魏怀恩她薄情寡义他认了,登了皇位就厌他嫌他他也认了,可是她不是早就说过,她不会和任何男子成婚,更瞧不上想和她分权的男人吗?她怎么说什么都不算数! 他就是要当面问她一句,她把他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她这个人冷心冷肺蛇蝎肚肠,把他骗得团团转还不够,又要在身边留几个人才满意! 他把心肝脾肺肾能挖出来的所有都挖给她了,她不是要利用他吗?怎么能连个念想都不给他?她不是谁都不爱吗?为什么还要有别人?这辈子只骗他一个还不行吗? 他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她又要骗谁给她卖命?他就这么不堪吗?连趴在地上想做她唯一的鹰犬都不能被满足吗? 他算什么,他到底算什么啊?他不是贱到什么都能忍受的,魏怀恩彻彻底底踩着他的骨头把他碾成灰尘,他是有多贱才能看着她把那些男人留在身边,让他也叫他们主子? 他还没那么贱。 他没那么贱! “明丰,放开我,我有要事求见陛下。” 萧齐忽然冷静了下来,很快从失态中恢复成了平日的清隽模样,甚至还对明丰翘了翘嘴角,不再挣扎着非要闯进去。 “何事?陛下现在……正忙,师父要不等上一等?” 明丰十分为难地绞紧了袍袖中的手指,不太相信萧齐的说辞,但还是让内侍们放开了萧齐。 “也好,那我就在这里等宴会散了。不过要是陛下怪罪起来,就是你的事了。” 萧齐退后几步坐在回廊长凳上,倒真像是有恃无恐,不怕魏怀恩怪罪的模样。 明丰等了一会,见萧齐真的没有再擅闯的意思,心里嘀咕着回了魏怀恩身边,悄声请示是否要放萧齐进来。 魏怀恩斜靠在帝座上轻哼一声,算是准了明丰的请示。 然而萧齐却没有随明丰从后门入内,而是大摇大摆走进了正殿。 “陛下今夜有宴,怎能少了奴才呢?” 一身煞气的萧齐踏入殿中,似乎连灯烛都势弱了几分,何况被玄羽司血腥手段震慑多年的青年们。乐师也停了弹奏,不敢搅乱被萧齐带进的凝滞气氛。 萧齐如刀如剑的目光从一个个不敢抬头的儿郎身上扫过,最后撩袍跪地朗声向帝座上的那人告罪道: “奴才有罪,请陛下责罚。” “哦?萧大人何罪之有?” 魏怀恩懒懒散散地开口,随手把喝空的金杯向阶下一掷,叮叮当当滚到了萧齐膝前。 “自然是……” 萧齐捡起酒杯,自顾自站起身来拾阶而上,当着整座大殿中人的面,步步走到了魏怀恩身边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没能侍奉好陛下,是奴才失职。” 底下的人们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目光,偷偷看着帝台上萧齐还能有什么大胆行径。 真是闻所未闻的景象,一个阉人竟然能如此藐视天威,陛下竟然也如此纵容他? 传闻看来不可尽信,谁说萧齐失了圣宠? 帝台上萧齐仰头饮尽杯中酒,迎着魏怀恩饶有兴致的目光弯下腰吻上了她的唇,手上用力掐住她的脸,让她不得不喝下了他献上的醇酒。 反正如今做什么都要被她责骂僭越,那就僭越到底好了。最多被她取了这条烂命罢了,他一点都不想再被她折磨了。 本该是香艳又温存的举动,却被萧齐眼中的怨恨生生淬炼成了发泄,他恨恨地和魏怀恩惊愕的视线对上,发狠咬破了她的唇瓣。 第126章 章一百二十五 伤心画不成 “陛下可还满意?” 萧齐把唇瓣上的血液舔干净,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接着也不管魏怀恩如何回答,转身面对着殿中诸人,缓步走到大殿中央,狠狠将金杯摔下。 “咣当——” 抖落一身威风,权臣反骨尽显。 所有人的目光都瑟缩着落在萧齐靴下,不敢忤视,更不敢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陛下怎么能容忍这个阉人耍威风? 陛下是不是默许了这个阉人对他们大呼小叫,咆哮御前? 没人敢看向萧齐身后的高高帝台,如果他们连一个萧齐都不敢面对,又有什么机会接近天子? “谁觉得自己能比本座侍奉得更好,嗯?” 整座大殿仿佛成了萧齐一人的舞台,这是他的独角戏,随意操纵着殿中诸人作道具,演给帝台之上那人看。 她不说停,他就可以继续。 哪怕是荒唐闹剧,哪怕是谢幕终局。 “只要本座在此一日,就断了你们的痴心妄想!” 萧齐一脚踹翻了离他最近的席位,酒水泼了一片狼藉。 “还不滚!” 几个胆小的下意识就站起身来往殿外跑,也有脑子清醒些的没被萧齐的淫威吓昏脑袋,在原位哆嗦着等魏怀恩发话。 “都退下吧。” 魏怀恩此话一出,殿中人如蒙大赦,纷纷行礼告退,出了殿门之后也忘了什么叫行止得当,只恨爹妈才生了两条腿,没办法载着他们直接奔回家里,一个个快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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