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要让你难过的……”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厉空的服软骤然缓和了下来,他半跪在地上伏在孟可舒膝头,语无伦次地说着道歉的话。 “小月亮,皎皎,孟可舒,对不起,我喜欢你,从你听懂我琴声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你,不要恨我,别这样对我……” 孟可舒倔强地昂着头,任凭不知道为什么涌出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也绝不低头。 她永远都不可能对这种人心软,无论是他的算计,还是他的羞辱,亦或是那场杀戮,都已经深深刻在她心里。 他的所作所为早已经把莽山中初见时的心动变成了悔恨,现在的他只让她觉得陌生又可怕,她只希望从来都不曾见过他。 有的错一旦铸成,就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厉空没有彻底打碎她的傲骨,所以她的倔强永远不会让她放弃自己,更不会如他所愿,一生只为他而活。 他要的太多。可他却只能笨拙地复制严维光的手段,以为只要他初心不同,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因缘果报,世间轮回向来如此。到最后,谁都不欠谁。 厉空紧紧抓着孟可舒的膝头,大有她不开口他就不起来的意思。 她真的分不出这个人的哪一面是真,她已经疲于应付他的喜怒无常。 可是,她还要留在这座囚禁她的宅院里,为了远方的家人逢场作戏,去取悦这个魔头。 “起来吧,厉空。” 她柔柔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厉空耳朵里,仿佛刚刚的敌对都是错觉。 然而,就在他满怀欣喜地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睛的时候,她眼底的疲惫与应付如同刀剑,将他全身上下割得体无完肤。 “所以,你不会原谅我的,对吗?” 他站起身来,收敛了神情,假装不在意地抖去膝上沾到的泥土立在她身前,实际上连呼吸都痛苦。 她沉默。 “不过没关系。” 他伸手把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又弯下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没有反抗,他也不想深究是她愿意,还是已经不在乎。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会一直对你好。” 他忽然不再抗拒自己和严维光的相似之处,总归他是真的爱小月亮,用些手段把她留在身边又何妨。 他只是太想和她亲近,太想让她听话才这样对她的,总有一天,小月亮会明白的。 “皎皎,过来。” 他张开双臂,示意她过来抱他。 孟可舒顺从地站起来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任由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和脸颊。 最后在他无声的渴求与研磨之下,被他深深吻住。 直到呼吸都要依靠他的给予,直到她站立不稳完全依靠他的怀抱。 她觉得他很可笑,一边叫她月亮,一边把她关在后宅,成了见不得光的偶人。 她现在的样子,又怎么当得起月亮。 “小月亮,我想娶你。” 在他怀里睡着之前,她似乎听见了这句话,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皇恩寺 魏怀恩要下山的事自然要瞒着御林军。 “萧齐,你过来一下吧……” 屏风后魏怀恩为难地看着被自己穿得乱七八糟的内侍服,终于放弃。 “我没穿过这种衣服……我不是连衣服都不会穿的笨蛋……” 萧齐走过来耐心地帮她把翻了个彻彻底底的袖子脱下来重新穿好,魏怀恩觉得丢脸,一直小声给自己开脱。 “我以后一定记住了,绝对不会再穿错了。” 萧齐没忍住勾了勾嘴角,魏怀恩见他笑了,更加以为他是觉得她连衣服都穿不好,干脆一头扎进他怀里低声说: “你别笑了,怪不好意思的。” 这是在那天的亲吻之后魏怀恩又一次主动和他亲近,萧齐似乎摸到了规律。 魏怀恩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或者说,只有她愿意依赖他的时候,他才有资格承受她的亲昵。 而其他时候她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即使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她也要站着把事情处理完才愿意去睡觉。 他也不会因为这些亲密就在她那里有什么特殊,她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就容忍他犯错。 萧齐不介意她的疏离,他只会将她的每一次亲近牢记在心,甚至觉得这时温软的魏怀恩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她要的太多,割舍得太多,这剩下这一点点的活气,全都留给了他。 因为除了他,没有一个人的爱意能够经得起这样的若即若离和公私分明,爱人之间总追求对方的“破例”,又怎么可能接受对方的忽视和不在乎。 可就算魏怀恩连喜欢都没有亲口承认过,萧齐也不会心生不甘,更不会忘乎所以地去问魏怀恩他到底算什么。 因为只要魏怀恩不多的温柔是对他,哪怕很久才能有机会触碰她,就已经足够。甚至在摸索到这个规律的时候,萧齐就彻底松了一口气。 在森严宫规之中浸淫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发现规矩,遵守规矩,自由是危险,限制才让他心安。 所以他确定这个时候他可以爱她,不用遮掩,不用忍耐,她允许了。 “没有。” 萧齐摇摇头,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又灵活地拆散她的头发,几下就束成了和他一样的发髻。 “奴才不是在笑主子,是觉得主子不必这样事事认真。” 纱帽戴在她头上,魏怀恩看着他正认真为自己系帽绳的凤眸,听他用琴音一样的声线继续说: “主子学会穿戴内侍服又有什么用,这种小事自然有奴才帮您。” 系好了,他退后一步检查了一遍,确定她从上到下整整齐齐之后,揣起手满意地点点头。 “可以了主子,我们现在下山?” “咳咳,是,萧公公。” 魏怀恩放粗了嗓子,有模有样地拱手一礼。萧齐登时变了脸色,吓得赶紧躲开这个礼: “主子使不得!” “哈哈哈哈,怎么了,我现在不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内侍吗?” 魏怀恩又扑进他怀里,笑得没心没肺,一点也不觉得行礼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走吧走吧,再不走舅母要念叨我了。” 萧齐还能说什么,只能走在前面,带着魏怀恩避过了御林军的盘问,走小路往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水镜安排的两匹骏马被萧齐从树丛中牵出来。 萧齐先和魏怀恩到了一户暗里是魏怀恩产业的农庄里换成了普通的平民衣衫,又改乘马车假装是将军府出来采买的下人,平平顺顺地在未时刚过就到了京城。 “萧齐萧齐!咱们慢点驾车吧,我想多看看街上的景色。” 魏怀恩从车帘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比平日更加热闹的大街。 萧齐看她喜欢,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前停了车,买了个虎牙面具给她,好让她能放心大胆探出头。至于他自己,只要把斗笠压低些就不会有人注意他的脸。 第26章 章二十六 一夜鱼龙舞 魏怀恩再老成,今年也不过是刚及笄的年纪,又在丧兄之痛中苦苦支撑了大半年,人声喧哗的热闹虽在眼前,竟然让她恍如隔世。 她已经记不起上次能够这样肆意穿行在市井之中,而不用装着沉重的算计是什么时候。 为了迁就她,萧齐特意选了一条有些绕远的路,他办差的时候最常来的就是这一片,足够繁荣,也足够让消息在闲谈之中传递。 仅仅是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已经不能够满足魏怀恩,她灵活地钻出来和萧齐一起坐在车前,随着马车的前进晃荡着双腿,不时就被谁家的叫卖吸引了注意力。 两匹老战马不得不走得比牛车还慢,只差用响鼻告诉魏怀恩: “你可以下来自己走。” 可缰绳牢牢抓在萧齐手里,很难说他是不是也在故意拖慢时间。 马车不太宽,留给车前的空间也不大,魏怀恩就坐在他旁边,因为他的胳膊护着她的腰更加放心地左探右探。 一家的包子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正巧打开了笼屉,白汽蒙了魏怀恩一脸,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愣神有多好笑。 “小姑娘被我家包子香晕了吧,让你哥哥给你买两个尝尝?” 动作麻利包着包子的娘子招呼了她一句,魏怀恩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刚出锅的包子确实很香。 “吁。” 萧齐不用她回头,干脆利落地下车去买了两个递给魏怀恩。 负责蒸包子收钱的大汉嘴皮子没有自家娘子利索,但也是笑呵呵地,还冲魏怀恩点了点头,提醒她: “小心烫啊。” 包子确实有点烫,却单单烫得她眼眶湿热一片。 刚才若是她只是看见了市井的熙熙攘攘而无法融入,那么现在她彻底被素不相识的夫妻没有理由的亲切拉进了这片人间。 她为这种心情感到欢喜,她忽然很想和人倾诉这种快乐,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一刻的真切生活着的感觉才让她有了和寻常人一样分享的欲望, “萧齐萧齐!” 她半靠在他身上,指点着自己觉得好玩的东西: “你看那边,有人在喷火呢!” “萧齐你看,那两个人吵起来了!” “萧齐,那边!” 她并不知道这些新奇对萧齐来说毫无吸引力,甚至有几家原本就是他埋在这里的暗桩。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即使她会认错一些东西,即使她会因为远离了市井斤斤计较的生活而并不知道谁在宰她,谁在骗她。 他屈起一条长腿,懒散地靠在车门上,偶尔因为魏怀恩扯他袖子才抬起眼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或者接过她买的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她像一只雀儿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让他放弃了记下那些奸商容后再算的想法,她这样开心,他也心情很好。 不过,他的心思不由得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无论是在宫中,在玄羽司,还是在魏怀恩身边,他都是一个在别人的世界里作为陪衬的角色。 从他成为阉人的那一刻起,这世界上他就再也没有了根系,也再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长长久久地属于他,因为连他自己都是别人眼中的死物。 他没有性别,没有自我,宫中的主人是贵人们,玄羽司的主人是皇帝,他的主人是魏怀恩,他的荣辱生死全都属于别人。他只是附庸,连自己都没有。 可是现在,魏怀恩经过了他熟悉的世界,甚至萧齐会因为魏怀恩的天真而感到满足。 从来都是他战战兢兢地去学习每一个新环境里的规则,很难想像会有这样一天能够由他作为向导去指引魏怀恩这个世界的有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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