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寸寸骨节都被她重塑,他却永远都不会满足。 予我骨骼,予我枷锁。予我欢愉,予我悲苦。 他再也不可能退后了。 呼吸被他夺走,她拼命用双手推他,但全都被他攥在手里,毫无招架之力。 直到她鼻音重重,嘤呜着求饶。 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舌尖,安抚着轻吻她的脸颊。 “你是谁……你不是萧齐,你怎么能对我这样坏?” 魏怀恩哑着声线想要把手抽回来,可他仿佛浑然不觉她的拒绝和委屈,复又把她唇瓣上被他咬出的伤口舔舐干净。 他们从来都没有生过这样长的气。魏怀恩完全不能接受从来都百依百顺的萧齐居然敢这样无法无天,直接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睬他。 “怀恩,其实我也想知道,你到底爱的是哪个萧齐。” 他侧躺在她身边,把她环在自己身前,用微凉的鼻尖蹭着她的侧颈在她颈窝吹气。 这问的是什么话呢?魏怀恩不想回答他,闭上眼睛准备补眠。 一夜折腾下来,还要撑着精神和阮雁打机锋,她随时都可以入睡。 “如果你没有给我这样多的爱意,没有让我不再自轻自贱,不再谨小慎微,你我又如何会有今日?” 他拉过被子把她盖住,放低了声线,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明明是你把我变成今日的模样的,明明是你说爱我,才让我活得像人一样。 可是你又不喜欢了。 难道你只喜欢我那副奴才样吗,魏怀恩?” 他吮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沉入睡梦之前说出最后一句话: “可我一直是我,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魏怀恩睡熟了,萧齐蹑手蹑脚下了床,走到庭院之中,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骨笛,冲着天空吹响。 不多时,一只金雕俯冲而下落在他的肩膀上。 萧齐从金雕腿上的信筒中取出玄羽司用蜡封好的密函,展开读过内容之后就扔到了水中化成了纸浆。 他的人也发现了端王府与北翟人勾结的蛛丝马迹,可惜晚了一步。 好在他比起魏怀恩胜在能够信任麾下之人,他写了另一封密函,放走了金雕。 萧齐用井水洗了把脸,又从马车上拿下包袱去换了身外袍,然后便坐在桌边推演起了身边漏洞。 十方好猜,这个人除了将军府外别无牵挂,更无把柄,所以萧齐很确定他是为了保护将军府的利益才暗暗效忠今上。 但昨晚事发突然,即使十方不曾看见魏怀恩坠崖,也绝无可能拖到天亮才来救援。 十方可以出卖魏怀恩,也可以让她涉险,但绝不可能看着魏怀恩出事,毕竟魏怀恩也是江玦的外甥女。 所以能阻碍救援的,就只有一个人。 厉空。 第75章 章七十四 鸟尽弓藏 只有魏怀恩出事,端王才会兑现许给厉空的好处。凭魏怀仁那个饭桶,只能许诺登基之后为孟家翻案。 所以厉空一定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十方魏怀恩坠崖,而是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盼着魏怀恩因为伤势过重等不到救援而死。 萧齐舔了舔牙尖,很想杀人。 既然厉空敢动杀心,那就没有什么旧情可念了。还有十方,吃里扒外,不管是效忠皇帝,还是因为将军府而枉顾魏怀恩的安危,在他眼里都已经如死人一般。 他和魏怀恩不一样。 魏怀恩确实杀伐果决,也的确手段狠辣。但她总有底线,那是怀德太子和于太傅等诸位良善君子一点点教导出的尊法守常,端直有道。 她永远都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或是一时之快,就轻易判定别人的生死。 哪怕是一而再再而三算计她的端王,哪怕是毒杀魏怀德的严维光,她再恨再怨,哪怕很确定罪魁祸首就是这两人,在有证据之前也绝不下死手。 甚至祸首严维光伏诛之后,纵然她不忿皇帝对端王的轻轻放下,也忍下了这些怨怒。 对待生死政敌尚且如此,又何况这些身不由己的小虾米。 魏怀恩没动过杀心,只是想要查出真相不受永和帝掣肘,真真正正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但他可没有那么仁善。 十方要死,厉空要死,至于上官鹿鸣,看在他也算是预警过魏怀恩的份上,暂且留他一命。 还有一个人,他也在心底里把此人打了个叉。 当今圣上,永和帝。 萧齐并不觉得自己这个念头乃是天下之大不韪,他只想着怎样才能彻底把魏怀恩身边的危险全部清除干净。 就算此次回京之后顺利登上储位又如何,有皇帝一口气在,她这个储君还不是要仰人鼻息,受人控制。 他又不是没有见过怀德太子还在时的东宫,奴才之间能看出最赤裸的等级。 东宫的奴才甚至比不上得宠的娘娘们身边的人有底气,一旦太子遭了训斥,整个东宫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为什么不能一步到位呢?他原本就是无根无凭的人,什么天地君亲师在他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不曾得到庇佑,也就没什么敬畏可谈。 魏怀恩大概不会想到要一劳永逸解决掉皇座上的那个人,没关系,让他来。 所有见不得人的污糟,所有法外收割的人命,凡是能助她行在光明之中步步登峰的,他都愿意在暗夜中替她脏手。 杀父弑君,党同伐异若是有报应,就都应在他身上好了。 此身骨血皆承她恩德才得以新生,若能换得她一生坦途,哪怕即刻有天雷应誓,他也心甘情愿。 蒙山书院中书声琅琅,山上的小院也能听到学子们的诵经读典声。 推演着连环局的萧齐伸了个懒腰,望着云朵眯着眼出了神。 “阿齐,我们不要扰爹爹,走,娘带你去花园玩……” 他对净身前的记忆并不深刻,或许因为那几日噩梦般的经历,他故意把曾经抛之脑后。 今日或许太疲惫,也或许这环境太熟悉,让他那些以为遗忘的画面开闸般涌了出来。 没记错的话,他的父亲是因言获罪的? 或许他们家的反骨代代相传吧,父亲被斩,母亲追随而去,他充入掖庭,成了内侍。 不对,不对。 他忽然回想起曾经翻阅过的卷宗,永和帝只在刚登基时因为得位不正而处置了一大批言官,之后许是担心身后名,许是杀服了敢妄议君王的人,便假作仁君,再也没有打压过言论。 除了十年前那次,也就是那桩把他父亲也牵连进去的“反诗案”。也是同一年,一向身体康健的先皇后忽然重病,不到两月就撒手人寰。 好像有什么线将本来不相干的事情连接在一起,他睁大眼睛在纸上写了三行字。 皇后。 言官。 皇帝。 有什么呼之欲出,或许只有他因为怀着与当年永和帝一般的歹毒心肠,才窥见了先皇后死亡的真相一角。 “夫人,为夫枉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竟然到今日才看清那九重宫阙之上是个狼心狗肺,刻薄寡恩的天子。苏兄不过是题了一首诗,居然能被引到皇后一族心有不臣之上……” “阿齐?你怎么在这?回去睡觉,你爹爹醉了。” 已经无须再回忆了。 萧齐把写满了字的纸揉成一团,找了火石烧掉。 这些猜测还需验证,这些阴谋半点都不能泄露给魏怀恩。 他大概知道十方效忠今上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了,只等明日十方上山见分晓。 京城,上官府。 “我不管,你就算是把前门后门左门右门都派人盯着,我今天也要出去!” 上官鹿咏被守门的下人堵了回来,气冲冲地跑到上官鹿鸣的书房撒泼。 “随便你,我也告诉你,就算是把你绑起来,我今天也决不会让你出家门一步。” 上官鹿鸣眼都未抬,书案上全是大理寺的公文。 他年后便迁到了大理寺为官,总算是离开了华而不实的翰林院,很得大理寺卿陆重青眼。 “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和江鸿见面,你还是不是我哥哥!” 上官鹿咏看着偏西的日头急得在他书案前团团转,可是府中上下都得了上官鹿鸣的死命令,绝不给她空子让她出门。 “什么话!我是你亲哥哥,难道我会害你吗?” 上官鹿鸣终于放下笔站起来,神情不豫地盯着她。 “你是不会害我,可你要害嘉柔殿下,要害将军府!你不让我出府,不就是怕我再去给他们通风报信吗!” 上官鹿咏不躲不闪地直视着他,明亮的眼中似乎燃着一把火,照得上官鹿鸣恼羞成怒。 “你懂什么?你才见了江鸿几面就敢这般顶撞你哥哥?来人,把她带回去好好关上几天,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你凭什么?” 上官鹿咏上前几步从他桌上的纸堆里抽出一张信函,拍在书案上质问他: “构陷江鸿与漠南勾结,这是他们要你做的事吗?上官鹿鸣,你到底还有几寸心肠不是黑的?” “党争搏杀从来如此!你以为世上之人都像你看的那些杂书中一样非黑即白吗?这些年我不盼望你能替我分忧,你竟然还要帮着外人?人呢,滚进来,把小姐关回去!” 上官鹿鸣扯着上官鹿咏的袖子就要推她出去,可是两人性格同样暴烈,不吵出个结果誓不罢休。 拉扯之中上官鹿咏被他推倒在地,后脑狠撞在门框上。 下仆们手忙脚乱地把她搀起来,上官鹿鸣攥了攥拳头,终是没有上前。 “我要不认识你了,上官鹿鸣。” 她眸中蓄满了不知是疼痛还是伤心的眼泪,要掉不掉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以为我哥哥是一个正直为公的人,绝不会结党营私,更不会阴谋构陷铲除异己。 对,我确实不懂你们朝堂上的事情,可是我知道因缘果报,我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你做的事情都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 说罢,上官鹿咏推开下仆,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少爷,可要给小姐找个郎中看看伤?” 下仆试探着问背过身去的上官鹿鸣。 他从未见过两兄妹吵成这样,但少爷一贯疼爱亲妹,想必也不会真想让小姐难过? “不用管她,一点磕碰而已,她就那么娇贵了? 你再多带些人把她的院子守好了,除了送饭送水,所有人都不许和她说话。” 衣袖之下上官鹿鸣攥紧的拳头从未放开过,他紧紧闭上眼睛,只怕露出一点不忍,被院中的“眼睛”瞧见。 “可是小姐……”下仆真心惦记着上官鹿咏的伤处,还要再劝。 “够了!她既然已经不逊不悌,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再不给她点教训以后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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