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玉满目不可置信,亦不可谓不肝肠寸断,她实在不敢信刘岑真这般无情,他以前明明对她那样和善的,明明总是私自对她笑的,可偏偏刘岑背过脸去,“日后若无母后吩咐,不要私自再到望苑来了。孤已乏了,退下去就是。” 曾经那个温声细语的郎君仿佛都是眼前幻影,行玉伤心欲绝,再忍不住哭出了声,“是我自作多情,才没有眼色搅扰了郎君!” 不待刘岑蹙眉,她已是哭着跑出望苑去了。刘岑目色寒凉,无心在她身上多做浪费,哼了一声由她去了。 刘寡纳周府二小姐为少使的消息也到底不胫而走,虽掌名司是偷偷办事,但才隔一夜宫里的夫人们便都知道了,不止如此,竟然连前朝大殿也有人听闻。 早朝未开始时,众大臣都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询问是怎么回事。崇王刘崇亦是穿过人群朝刘岑走来,惊讶的问向他道:“太子殿下的手怎么伤着了?” 众臣闻言也便将目光看了过来,刘岑碍于众臣在场,只道:“不仔细被裂口的瓷杯割伤了,无甚大事。” 刘崇眉目间担忧却十分真切,“包扎如此厚的白纱,定是伤的不轻了,臣兄府中有些积雪霜,于除疤颇有佳效,待朝后便给太子殿下送去。” “有劳皇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未注意刘寡已踏入未央正殿,张玉开嗓通禀陛下驾到,刘岑便赶紧与刘崇领着朝臣向他行礼叩拜,也就未能看到刘寡瞥了他的伤手一眼。不过帝王眸光只是微敛,又很快消散了去。 周觅被无缘无故封为少使,朝上果然有言官向刘寡提起是否不妥,毕竟周觅年幼,大汉后朝也从未开过未满十六岁的贵女入宫先例。 是以负责选秀拔名的官员也上奏请示,询问是否将日后选秀贵女年纪调至十四周。 众人纷纷嚷嚷,各抒己见,虽刘寡已多年不再选拔贵女充裕后朝,但毕竟选拔贵女的条例不可废弃,若将贵女年纪调下,恐哪年再选贵女充裕后朝时会有诸多状况。遂有人赞同,也有人大呼不可。 掌名司的官员在这时适时站了出来,道:“周少使确然该及笄后再被纳入后朝,然王后娘娘先前为她寻了宫中教习姑姑,有意留其在宫中学习规矩,才被陛下特许留在宫中。昨日陛下已传口谕,少使年幼暂不留名掌司,待其及笄后再议。想来贵女年纪调下之事,诸位同僚也无需争执了。” 刘寡微微颔首,对他这番话以表认可,亦道:“为后人始:周少使后,未满十六女子,不得纳入后朝。” 朝毕,众臣渐渐三三两两的散去,崇王刘崇却又追上太子刘岑,就朝上周觅被封作少使一事宽慰他道:“没想到周二小姐竟成了父皇少使,臣兄还原以为她会被殿下纳入府中呢,原来都是误会,看来凡事未到最后一刻都不能妄下断语。不过听闻周少使年纪轻轻便有美貌,想来是皇后娘娘有意替父皇留下这样的美人罢。” 刘岑扯了扯唇角,并未答话。 刘崇丝毫不觉被他冷落,又道:“臣兄还听说了关周少使一桩趣事,不知殿下可有兴致一听?” 刘岑停下脚步,果然见他笑了一声,道:“说是昨日周少使原本都要被她父亲接回府中去了,可她半路回去时却撞见父皇,便扑上去拦了父皇的辇轿,这才被父皇收了回去。奴婢们传的有鼻子有眼,也不知是真是假。” 刘崇问,“殿下可有听闻呢?” 刘岑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不论是真是假,身为父皇臣子都不该议论后宫嫔妃。若传进父皇耳中,皇兄定被训斥,还是少讲为妙。” 他转身离去,刘崇原地目送他走远,唇角的笑容也渐渐冷了下来,刘崇身旁奴婢却有些不忿,道:“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刘崇嗤了一声,“他中意周觅却被父皇抢了先,心中不痛快也是必然,回去将积雪霜送到博望苑,便不用再理会他了。” 奴婢不满的嘟囔,“太子殿下不将您放在眼中,殿下何苦在他身上白白浪费了心意,这积雪霜送去也会被他丟去哪里的。” “无妨。”刘崇笑道:“你送去给他,要嚷嚷的所有人都知他受伤才好,这个当口,他稍微动作便会被父皇疑他因周觅之事而有不满,若父皇生了疑心,他纵使没那个意思,日子也不会太过好过。” 刘崇离间目的已经达到,只看刘岑自己能走多远,他们主仆满意离去,那方刘岑却握紧了拳头,掌心才刚有要愈合趋势的伤口又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鲜血也悄无声息的透湿了他手上的白纱。 可他哪里在意的了这些,他满脑都是刘崇说的话,说周觅去拦了他父皇的辇轿。 他犹记得昨日行玉才说,周觅为人不纯善,对谁都眉来眼去,又记得她说她心机深沉,是为了做他父皇嫔妃才入宫的。如今听闻周觅主动拦了他父皇的辇轿,刘岑无比痛心,可无论怎么痛心,他都无法相信周觅是他人口中的不堪样子。 他认识的觅儿纯真无暇,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定是为了她的家姐才做出这样的事吧?如此一想,他不仅对她无法怨恨,反而更加歉疚。 若那日她问自己可否帮她为周蔷报仇时他一口答应,觅儿还会如此吗? 刘岑苦笑,想说周觅怎么这样傻,便是做了他父皇的少使又能做的了什么,父皇将她弃在云阳殿,如此深宫偏隅一角,她连生存都不是易事,又谈何扳倒庞氏? 刘岑太想去见周觅一面,可她已是父皇后妃,便是避嫌二字,就已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博望苑中一片惨淡愁云,见刘岑心情不佳,婢子们也全都小心伺候,只是临近午膳时长乐宫中奴婢突然来传了话,说皇后娘娘在长乐宫中摆了膳,要他即刻到长乐宫一趟。婢子话支支吾吾,看他时也只敢偷偷瞄着,但那意思显然皇后召他与周觅脱不开干系,刘岑早知躲不过,便更了衣,没作半分拖沓去了长乐宫中。 可谁知裴未央已等他多时了,在摒退了左右婢子,便开门见山的问他:“宫中到处传你因周觅封妃不满而打砸博望苑出气,连宫中婢子也被你惩治了不少,可是真的吗?” 刘岑一愣,便见她又皱起眉来,紧盯着自己的手问:“手是怎么一回事,太子你当真要因一个女人与你父皇闹翻不成?” 这可冤枉了刘岑,虽伤了手的确有周觅因由在,可打砸望苑一事他却从未做过。他蹙眉道:“母后是听了什么?儿臣并未打砸望苑,更不曾体罚宫中婢子,望苑众人皆可为儿臣作证。” 裴未央稍顿,问:“那手呢?伤从何来?” “伤......伤是不小心被碎杯子割破的,并非打砸什么出气,当日行玉还来看过儿臣......”刘岑看她神色有些惊讶,便道:“那日儿臣心情确然不大好,说了她两句,许是伤了她的心,让她忘记同母后讲罢。” 裴未央心中闷气才平复些许,赐他坐下,道:“是母后急了,听了那些没头没尾的流言,也来不及去证实。” 刘岑依旧忐忑,“是母后记挂儿臣。” “既你否认,那流言之事定是有人有心在传了,如今虽未到沸沸扬扬的地步,可难保不会传入你父皇耳中,你要小心应付才是。” 裴未央也才有功夫静下心来思考是谁人在其中作怪,自周觅被纳封为少使,她便着人一直盯着她的动静,可她现与幽禁在云阳宫无异,想来不是她在其中作妖。 “想借周觅离间你与陛下的,恐是身边弟兄,小心为上。” “是。”刘岑眸下一暗,连想起白起种种,似乎也猜到对方是谁。 母子两人总算摊开心结,可刘岑仍心不在焉,知子莫若母,裴氏不难猜到他的心思,“周觅之事,你如何看?” 刘岑闷闷道:“父皇纳她恐不是她自愿为之。” “不论如何,你父皇已封她为少使,日后不可来往了。”裴未央道:“免得人言可畏,被人坐实你觊觎你父皇后妃。” “儿臣晓得。”刘岑抿了抿唇,道:“只是儿臣想求母后,觅儿年幼,还请母后念在她曾侍奉过您的份儿上,多多照拂她......” 裴未央叹道:“只要她安分守己,本宫不会为难于她,不过她若有离间你们父子之嫌,本宫也定不能轻饶。什么都没有你太子之位来的重要。” 刘岑应下,他是太子,自然不敢任性妄为,他只盼着周觅能够安安稳稳,不去搅和什么浑水。 ......当天传太子不满刘寡纳妃的流言的奴婢便被裴未央抓住,当众绳之以法了,流言势头渐歇,可这事也到底没能瞒住刘寡。 入夜里,刘寡忙完朝事驾临了长乐宫一趟,裴未央小心的侍奉他入屋,待他在主位坐下,才听他问,“太子的手是怎么伤的。” 裴未央心中一咯噔,但还是答道:“说是碰到了岔口的瓷杯,被划着了。” “几时的事?” “说是昨日。” 刘寡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道:“皇后倒与太医院说的一致。” 裴未央双腿隐隐发软,又听他问道:“不过朕听说是朕封了周觅不久,如此巧合,可是太子因朕封了周觅心有不满?” 裴未央再撑不住跪下来,她道:“陛下明鉴,太子不敢。是有人欲借此事离间陛下与太子父子情宜,臣妾已派人去处置了。” 可刘寡看着她的发顶,却是笑道:“朕重太子,因是馆阳想让他来做太子,可若他当不起太子之位,朕自有子嗣来取而代之。” 别说是否生在天家,就是寻常父子之间生了这等嫌隙亦是大忌讳,刘寡向来不是慈父,他身为九五至尊,凡事先君臣后父子,一旦有了兆头,他必扼杀之。 裴未央伏谒在地不敢说话,早些年她没有儿子,还敢与他争论几句,现在有了儿子,倒像被抽去了筋骨。 刘寡深觉无趣,待喝下一杯简茶,才施然站起身来,“周觅朕交由你处置,同样流言碎语,朕的确不想再听到了。”
第99章 青蘋之末8 == 裴未央枯坐在地许久许久,直到行云行玉不忍的前来扶她,“娘娘,陛下已经走了......” 裴未央抓着她们的手臂缓缓站起来,可原本低垂的眸中却满是狠厉,她说,“杀周觅!” 如今有人诚心想拖太子下水,周觅不死谣言还会再起,裴未央深知刘寡脾性,他能容刘岑一次,不意味还会再容他一次。裴未央只刘岑一个儿子,她所有期望都在他的身上,怎么可能再留周觅挡了他的前程? 当夜夜半寒风骤起,周觅所居的云阳宫突然走水,火势凶猛,顺借风势迅速席卷整座宫殿。又因宫殿偏僻,宫中守卫救火不及,待发现时云阳宫早已火光漫天,将整座汉宫映若白昼。大火烧了一夜一日,火焰终熄时周觅已连同宫中多数婢子葬身火海,尸骨都未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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