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掠过他的唇角,似乎是要让人尝出这冬日冷硬苦涩的味道。确实苦涩,刘贸云想。他与她在一起,真的没有一样称心顺遂,旁人风言风语不为看好也就罢了,连他的母亲也有意拆散。 他因母亲作梗撮合她与旁人而弃古滇不顾,朝中因此对他大力弹劾,陛下亦惩戒了他的莽撞,原以为母亲会感念而因此成全他们,可他被禁足在王府时母亲却常对他声泪俱下,仍要他死了娶宛儿妹妹这条心。 为什么就是不让他们在一处呢?母亲给不出别的理由,只一遍遍道,她要指婚王宝蓉,要王宝蓉来做他的世子妃。说只要他点头答应,陛下就会即刻赐婚,也不再追究他擅自离开古滇国的罪。 可他便是被治罪也不想娶王宝蓉的,十个王宝蓉也好,百个王宝蓉也罢,都不及宛儿妹妹在他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信宛儿妹妹不会因他被褫夺封号就不心悦他,是以他早已做好被陛下夺爵的准备,他想着待禁足之后不管不顾也要与妹妹在一起,便是被贬为庶民也心有不悔,就这样熬着等着,等着熬着,期待着设想着,却万万不想等来了妹妹被劫持的消息。 被劫持啊,只听探子一说他瞬间失了所有理智,妹妹若有万一,他此生如何苟活?他心痛万分,冲出益王府时犹记得母亲在他身后哭天抢地,可他却再顾不得了。 为人子女不顺父母之命视为不孝,违抗皇命此罪当斩,宗族子弟当街纵马重则流放,哪一样都如同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可哪一样都比不过他心中的一个妹妹来的重要。若她有不测,再多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 刘贸云纵马扬鞭,恨自己不能及时赶到,不能时时在她身边护她周全,是以待终到侯阳王府,见着那层层把守的羽林军,他那颗惊颤了许久的心也未曾安定半分。 守在侯阳王府的羽林军看他翻身下马大步走来,亦是惊了狠狠一跳。他擅离古滇触犯军律不是秘密,此刻应在府中禁足,长安也是人尽皆知。可此时他现身在此,岂非违抗皇命。 门外把守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却都一致拿不定主意,是将刘贸云拦与不拦?若不拦,陛下现已驾临侯阳王府,他们放他进去恐被陛下治知之不报之罪。可若拦,刘贸云虽触犯军律却未被褫夺世子封号,即便现下是待罪之身,他们也没胆量拦益王府的世子。 侍卫们犹豫不决的档口,刘贸云已是向他们越走越近,侍卫们心中齐齐打鼓,待他近前来心中鼓声已是震天作响。好在刘贸云满心都是侯宛儿的安危,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已是先急切的开口问道:“各位大人,现下可有郡主消息了?刺客呢?” 侍卫赶紧回道:“都尚未有消息。” 这一听,刘贸云心中不由更加急切,与他们致了一声谢后便撩袍向里大步走去了。 看他走远的背影,羽林侍卫甚是担忧,道:“他如今可是尚被陛下禁足,这样跑出来真是连命也不要了。” 他身旁同伴亦是叹道:“世子与郡主青梅竹马,行事一时着急不顾后果也是在所难免。” “可陛下也在,我们要不去提醒一二?” 那同伴摇摇头,道:“他好歹也是个世子,便是陛下再怎么龙颜震怒也不会要了他的命,你我还是不要多事为好。” 许是觉得同伴所言有理,那侍卫也缄口不再言语了。 刘贸云便就一路畅通无阻,除众人见他些微吃惊外,整整一路都未有人拦他。侯阳王府的下人见他来更是喜极而泣,边引着他朝里走边抹泪道:“那些贼人掳了郡主跑进后山,可是后山荒置许久,陛下让羽林军上去了几拨都未寻到半分消息。” 刘贸云急问:“只宛儿自己?” “他们先前还抓了两个贵女的,可上山时嫌累赘,便在半途扔了下来,如今只有郡主在他们手中。” “那干娘呢?” 下人愈发难过,“王妃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便没去看戏,待听说郡主被劫持,已经急哭了好几回,要亲自去寻,幸好陛下将她拦了下来。” 那下人说着又擦了把泪,“不晓得我们侯阳王府怎么就摊上这等祸事,郡主是娘娘的心头肉,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刘贸云听得握紧双拳,似乎是要证明下人所言不假,待到二进门,刘贸云果然听见阵阵哭声,是沈奚准没错。 她正与人悲恸的哭道:“早知如此,妾万不会将卫氏人带来,妾只这一个女儿,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让妾如何好活。” 她面前的男人正是当今的陛下刘寡,看出亦是匆忙赶来的,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黑金朝服。他想上前安抚沈奚准,却又碍于在场人众多不得不按耐下来,道:“朕已加派羽林军去寻了,一有宛儿消息会即刻来报,王妃莫哭坏了身子。” 见沈奚准仍流泪不止,刘寡又劝她道:“你先随朕回宫吧,有两宫将军在此定会寻回宛儿,未抓到刺客前你不能留在此处,朕放心不下。” 他甫知侯阳王府遇刺时险些惊落了手中朱笔,万幸被劫持的不是沈奚准,若是沈奚准出了岔子,岂不是要他的命,刘寡虽好言相劝,却是恨不得立刻将她带回宫里妥善安置起来的,谁知沈奚准再留在这里会出什么事。 大内监张玉知刘寡心焦,也跟着好言劝说道,“是啊娘娘,此地大不安全,您且先随陛下回宫罢。” 可侯宛儿生死不明,沈奚准怎么肯走,说一定要见到宛儿平安无事才肯罢休,无论刘寡怎样好言歹言相劝都是无用,就在这为难之际,不知谁喊了一声世子,果不其然园中众人的目光皆向刘贸云看来。 沈奚准微微一愣,接着就哭着向他跑来,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她身侧刘寡都没有拉住,她抓住刘贸云的手,急道:“云儿,快带人去找你妹妹,她让刺客劫持了,羽林军找不到!” 刘贸云自是赶紧答应,“干娘放心,我一定会寻回妹妹!” 沈奚准感激涕零,刘寡却也是松了口气,他借机走过来与沈奚准道:“那此处既有贸云你可放心了?朕将侯阳王府交由他处理,羽林军亦供他差遣,你随朕回宫去可好?” 说罢他对刘贸云目色一凛,“你私闯出府朕暂不予以追究,若能缉拿刺客寻回郡主,朕允你功过相抵。” 刘贸云惶恐的领命应下,见沈奚准仍不肯离去,亦是跟着劝了劝,承诺自己一定带回妹妹,这才哄的沈奚准一步三回头的踏上刘寡的龙辇。
第103章 青蘋之末12 ==== 可是刘贸云答应的再好,也终敌不过侯阳王府后山过于庞大。侯阳王府依此山而建,不仅如此就连汉帝刘寡新建的建章宫亦靠此处山脉,两处宫阙占地岂止千万公顷,是以其绵延之廓可想而知。 加之后山一带早已荒置许久,草木长了又枯,枯了又长,累月经年下枯草已到了足以淹没人影的高度,人一旦进去就会被枯草缠住脚步,迷失方向不过眨眼之间。 羽林军别说寻人,就是上山都是举步维艰,偏偏正逢冬日阴寒,冷风吹骤,白日短瞬,很快就到夕阳微沉,天地亦迎来一片黯色。 人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全凭天上一轮冷月小心摸索,有人苦于这份无助,便提议点火把照明,但才开口就立即被呵斥住,此处荒草众多,点火把照明与放火烧山无异,若火星被风吹了出去,势必会引起绵延大火,届时半座长安城都要被火光点亮,岂可玩笑。 羽林军弱弱不敢再言,刘贸云看着眼前茫茫的衰草,听着寒鸦孤鸣,想起生死不知的妹妹,不由越发心焦如焚。 与此同时朝中众臣也没有好过到哪里,都如刘贸云一般心焦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聚在建章宫里,望眼欲穿的等着刘寡回宫。 卫氏朝鲜出了刺客,侯阳王府郡主侯宛儿失踪的消息早已传遍,此事牵连侯阳王府,又事关汉地属国朝鲜,想也知刘寡不会善罢甘休。是以在得知消息的那刻,朝中大臣便再顾不得家中应邀去侯阳王府的女儿是否回府,匆匆往建章宫里赶去了。 只是不巧,他们到时帝王不在宫中,内监传达刘寡临走时留下口谕,要他们在此先行等候,诸位大臣心中不安,不知这个档口帝王不在宫中是去了哪里,打听之下才得知刘寡是到了侯阳王府,众人心里果然又是一顿七上八下。 有人道:“陛下这样着急赶去侯阳王府,不知是不是侯阳王府的郡主出了意外,听说可是被劫持走的!” 身旁同僚冷汗津津,“这宛儿郡主虽不是侯阳王亲生的女儿,可也一直被视作掌中明珠,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侯阳王难保不会会为了女儿远征卫氏。我朝国泰民安,若一打仗岂不是又要劳民伤财。” “有何可惧?我国力昌盛,军资富足,便是真打又能怎样!” 有人掷地有声道:“卫右渠本是我朝臣子,却在卫氏朝鲜以鲜王自称,实在犯了我朝大忌讳!陛下念在他尚知自己主人是谁便没有理会,如今进贡的傀儡戏中却出了刺客这等大事,可见根本是冲着陛下而来,不过让侯阳王府的郡主挡了灾罢!都如此了还不打,还要什么时候打?” 亦有人道:“你说的容易,我军虽不惧战,可百姓安定,若此仗一打势必劳民伤财,便是不动摇我大汉根基,马訾水附近百姓也会为此流离失所,我们身为朝廷命官,上为君主下为百姓,怎么图一时之快便不顾百姓死活?” 有人加入这场争执,道:“可卫右渠若有独立之心,我汉卧榻之侧又怎能容这狼子野心之人安睡?一时忍他还能时时忍他,若他日羽翼丰满反咬回来,岂不是养虎为患?既我汉与鲜必有恶战,不如趁其羽翼不丰扼杀之。” “是啊,顾念百姓是仁君所为,可收我领土亦是吾君威严所在!” 就卫氏朝鲜之事,不待刘寡回宫朝臣已在打与不打之间各分两派,他们争执不休,但结论如何,还需等刘寡回来才能定夺。 好在刘寡从侯阳王府接回沈奚准后便赶来与他们一同议事,他身为一国之君,便是想在此时陪着沈奚准,也不能任性为之,是以只将人安置妥当,又着婢子左右陪她,才赶来面见众臣。 如今卫氏朝鲜的刺客一个也都未被抓住,侯阳王府的郡主侯宛儿也下落不明,人证物证俱都没有,若因此出兵朝鲜着实贸然,是以还需从长计议。 但卫氏刺客一事是刘寡心病,让他只杀刺客是决计难消他心头之恨的,一想此事险些牵连沈奚准,不论是否是卫右渠的安排,刘寡都想将卫右渠人皮活剥下来。 刺杀他也就罢了,可若是伤到沈奚准一分,刘寡不敢想自己是否还能平心静气坐在龙椅之上。 重臣瞥见刘寡晦暗难明的脸色,自知是山雨欲来,俱都惶恐的各自伏谒在座位不敢抬头,刘寡五指在龙椅的托臂上轻敲而过,重重呼出一口气才道:“提卫氏使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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