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晏怀揣歹意的目光还没从林清樾的身上离开, 窗口上的少年忽然扑了过来,寒光闪过, 紧贴在少年臂边的一把军用障刀从阴影处亮出。 本围攻林清樾几名大汉见状立马放弃纠缠,返身就用刀护住更为重要的主子。 当啷一声,刀身激烈相撞的声响即刻在冯晏面前一寸之外响起。斩杀的刀风即使被护卫拦住,还是掀过了冯晏鬓边的长发。 冯晏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以刚刚那女刺客的表现,他分明确定这伙人另有目的, 并非以杀他为目标,怎么突然之间杀意这么重? 难道是因为……她? 冯晏抬眼看去脚步略显虚浮的女子,顿时定了心思。 “快将那女子拿下!” “是!” 剩余还在林清樾身边伺机的两名壮汉领命, 攻势越加猛烈,而不仅是他们, 随着时间推移,房内逐渐涌入更多拂云楼的护卫, 冲向林清樾。 一把比手指长不了多少的短刃终究是单薄了点,饶是林清樾身形再好, 在这被围攻的狭小空间内也很难发挥出全部。 眼见有人趁乱绕到林清樾背后,梁映顿时放下擒贼先擒王的心思,放下冯晏转身跨步奔向林清樾所在。 长刀带着逼人的冷意倏地出现在林清樾后肩,林清樾并非不能提前察觉,可奈何正在一点点加深的药性正拖慢她对肢体的控制。 噗呲的入肉声,清晰地在林清樾耳边响起。 这时才转过身的林清樾怔愣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左肩被贯出一个偌大刀口的梁映。 银白刀身透过梁映的身躯,离林清樾的心口堪堪不到一寸。 挥刀的护卫睁大了眼,他并未对女子痛下杀手,但不曾想竟歪打正着,这一刀他刺得结实,只要拔刀,必是重伤。护卫心下一喜,想也不想就将贯穿的刀从男子左肩拔出。 刀身抽离的那一瞬,鲜血飞溅,位于正前的林清樾不可避免地半张脸都浇上了梁映的血。 而他的血,烫得惊人。 林清樾不自觉将呼吸放得极轻,迟钝的眼眸后知后觉上抬,但映入她眼底的,却是少年松下一口气后显出一抹心甘情愿的眉眼。 为什么…… 血红色顺着眼睫落进林清樾的眼睛,所见一切顷刻被染红,梁映的脸与这一刻和记忆中的画面无限重叠……林清樾不自觉挤压着手掌之间的伤口,鲜血隐秘地比先前更快速地从指缝间滴落。 那厢护卫料定已中一刀的刺客绝无反击之力,再次兜头劈下的长刀又狠又快,可回应他的却竟然是完全不被伤势牵制,反手握刀刺向他的左手。 障刀的长度刚好没入护卫的腹中。 始料不及的一击终成了这护卫的最后一眼。 “这是什么怪物?” 显然,梁映的异样都被屋子中的人收入眼下,他们握着刀重新调整起了站位,比起刚刚多了几分谨慎。 止不住的鲜血毫无顾忌地从伤口涌出,梁映却看也不看,一臂将林清樾护在身后。沾血的障刀再次横于手中,深邃双眸如恶狼一般,阴狠又无畏地迎向每一个人。 所有被扫视到的人,竟都不自主地心下一寒,丢了两分气势。 “尽管上,这般流血,他撑不了多久!” 冯晏在所有人背后怂恿着。 这话不无几分道理,倒也是劝动了大部分的人。可他们刚动,被扔在地上的银白长刀蓦地被一双月白鞋履一勾,带着恰好的弧度被挑起然后于一只带血的手被稳稳握住。 梁映感觉自己被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推开,他侧首,那沾着他的血的姣好眉眼刚好从他眼前擦过。 什么脚步虚浮,什么呼吸急促,此刻都无法在冰冷的神情中瞧见端倪。 只见眼前人持刀越走越快,直往层层护卫中冲去,她像是一柄烧红的炙铁,所到之处,劈斩一片,刹那就清出了一条血路。 护卫一个接一个地赶来,但仍不 敌滋生出无限狠意的碧裙女子,他们眼睁睁地见着女子一路杀到了冯晏面前。 被血染透的长刀直指冯晏,再无人护卫左右的冯晏一直被逼退到墙根,退无可退后,他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哪还有刚刚的一份气势。 林清樾扯了一下唇角,顺势踩上冯晏胸口,俯身在他耳边轻道。 “留着你的命,只是不想让景王发现,你还真当我不敢杀你?” “我杀狗,可不看主人。” 沾血的长刀再次举起是照着冯晏□□而去,凌厉的刀风没有一点犹豫,冯晏目眦欲裂之际,一把刃前锐利,刀后斜阔的屈刀凭空出现倏然砍向林清樾手中长刀。 这一刀的力量和这屋子之中所有的护卫都不同,只一击就将林清樾手中的刀劈断成两半。 “先生!”冯晏眼前一亮,也顾不上自己这一刻的狼狈,瘫在地上就往来人的腿边蹭去,一把抱住。“先生杀了这个疯女人!她都知道了!” 随着冯晏告状的声响,林清樾也和来人对上眼。 对方一副中年文人的寻常打扮,头裹方巾,身穿靛青色襕衫,看着儒雅非常。那一次在楼中窥见,她还以为只是景王麾下谋士,竟想不到藏着这样的本事。 若让他出手,结局真不好论。 “撤。” 从一时迁怒中回神的林清樾平复下心中躁动,偏头对梁映道。 护卫的包围圈早被林清樾一路杀来,清出了缺口。 梁映来时的窗口不再难以接近。 见林清樾无需他看顾,梁映颌首当机立断一路退到窗边,冲林清樾伸手。 林清樾紧跟而上,却在搭上梁映的手,攀上窗台的那一瞬察觉到什么异样,回眸望了一眼。 果然,那人没有追上来。 反而是冯晏,大抵是先前劈向□□的那一刀被他记恨上了,如今有了新的倚仗再次怂恿起来,可男人巍然不动,他也没有法子。咬了咬牙,竟独自一人追了过来。 一点也不在意冯晏的林清樾只顾着想,为何男人有能力却不追。 直到冯晏伸手要扯下她面上珠帘的最后一刻,梁映带着她从窗台一跃而下。 急坠的风,仍不影响林清樾思考。 她仰面,看到了从窗台探出身的冯晏,却仍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奇怪…… 景王的作风向来是斩草除根的。 “上来。” 林清樾从草垛上爬起身,梁映已经麻利地将拂云楼后院唯一剩下的冯家马车的马骑了过来,马上高大的少年向她递出一只手来。 是他的左手,明明鲜血淋漓,他却无知无觉。 林清樾垂下眼,没去借他的力,自己扯着马鞍翻身坐在梁映身前给她留好的位置上后,从他腰间冷不丁地抽出那把障刀。 梁映动也没动,就静静看着林清樾将刀刃猛地朝下一划,布锦割裂之声传来,转瞬一条碧色的布带被裁好,握在手中。 怀中的躯体似因药性作用滚烫到极致,隔着薄薄的衣衫贴了过来,本还淡定的梁映呼吸一滞,只感觉林清樾一臂贴着从自己的颈边穿过,呈虚拥之态,将布带紧紧缠绕在他溢血的伤口之上。 “下次,决不许替我挡刀。” 那话声分明冷淡,可因药性所致的微微喘息,像是把那份冷意融进了几分醉人的酒气,梁映听着听着,发现自己好似没有全然听清。 还是拂云楼中因他们而起的嘈杂逐渐从楼上传到楼下,他才回神。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火星后,随手一甩扔进了承接了他们两次的草垛之中。 “驾——” 马匹嘶鸣之下,熊熊燃起的火焰比此刻天边的晚霞还要热烈。 为了不让身后拂云楼的人察觉他们身份,梁映没有贸然直接回书院,而是往镇子里偏僻巷子绕了几圈。 待到浓郁的夜色包裹住马上的他们,耳边寂静的风声被越加急促的呼吸取代。 梁映才施施然松下缰绳,他身子在夜风之中僵到了极致,分不清是因为失血过多的伤口,还是身前这具像是把他作为唯一依靠,紧紧扯住他衣襟的灼热身躯。 “停下来……作甚……” 经过药性肆意蔓延后的声音,非出于本人意愿的微微上扬,往日的端正温润通通骨销魂灭,脱口只像一把小钩子,轻轻挠在耳边。 梁映不自觉收紧缰绳的双臂,将怀中之人似困非困。怀中之人已顾及不上这点触碰,但于每寸相触的地方都窜起热意的梁映而言,却像极了卑劣的偷窃。 可他却又无法将这份卑劣贯彻到底。 “是她…就不行…” “为何?” 马车中,实在是祝虞拉住他时眉眼间的挣扎太过激烈,梁映迅速反应过来其中的异样。 生死攸关的当下和那最后的守诚在祝虞残存的神智中不断翻涌,祝虞闭了闭眼,握紧手中那件庇护的外衫,选择相信一次。 “她是女子,冯晏房中的催情香对她有效。” 梁映脑中轰然炸开。 林樾竟是女子? 林樾怎会是女子? 脑中还在疑问,可身体已然从马车跃下往拂云楼赶。脚下每一步都在疾驰,可梁映却对这份答案渐渐明晰。 若将这个疑问反过来想,便简单的很。 为何林樾不能是女子? 女子一样可以修长、疏朗,端方如玉。 女子一样可以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女子一样可以谈笑往来于鸿儒之间,不露怯色。 而林樾若非是女子,就算是棺材子,拥有如此天赋异禀才情,怎会被不被族中关注。再难听的传言,只要有心,用手段加以美化,棺材子成为忠义之子不过谈笑之间。 只有女子,从根本上才不会对她施以援手。 只有女子,才能在书院之后将伪装得越发完美的祝虞识破。 也只有女子,会更清楚女扮男装的所有不便,才能及时向那时候的祝虞伸出援手。 “她是为了救我,我本不该说……若非这世间咄咄相逼,我们又怎会女扮男装……” 祝虞的叹息犹在耳边。 梁映垂眸看着怀中人,她如一具封裹得严严实实的蚕茧,一层之下还有一层的隐秘,他似乎永远也无法尽窥所有。 可人若非龋龋独行与尘世间,得不到一分依靠,又怎会选择把自己这般掩藏…… 人活在世,本就各有各的活法。 若他抽的丝,是她费劲心血织就的茧,那他不愿只徒自己一时爽快,将她血淋淋地剖开于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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