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妇人呆住。 “我只是看我朋友这络子打得好看,也想买个差不多的。”林清樾指了指梁映腰间新挂上的,虽未装玉,也兀自精美的绛紫色络子。 妇人低头望了一眼,有些羞赧。 “我这络子可没这郎君身上的手艺好,这样吧,我再送二位这个吧。”妇人从怀里摸出两根五色线编成的彩绳。 “这是我编的长命缕,祈福用的,祝二位好人有好报,长命百岁,扶摇直上。” 说完妇人像是怕打扰贵人,匆匆拉着小孩下了台阶。 “你既可怜她们,多给些银钱就是了。” 梁映一眼看出,林清樾并非真心想要小孩手上的鹅黄色络子。 林清樾把长命缕分了分,剩下的一条和络子随手收起。 “我听刚刚那位妇人口音是外乡人,大抵也是你说的是逃难过来的。但你瞧,有些人遭难求神拜佛,有些人遭难却在自己拼出一条生路。” “我这钱不算施舍。”林清樾将目光从渐渐隐于人群的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上收回,“她们这般的人,也不用靠施舍,早晚能过上想要的日子。” “我这只算一点小小敬意吧。” “嗯。” 梁映明白。 她是喜欢妇人身上所展露的,在逆境里也依旧坚守的美好品质。 她向来如此。 梁映却不知道这样青睐的目光何时能落到他的身上。 或许永远不会。 “怎么了?” 林清樾往前走了两步,才察觉到梁映没有跟上。逆着光的脸,模糊了容色,梁映眯着眼只看到轮廓都发着光的身形,向他重新走近。 “累了?那我们走慢点吧。” 光影交错时,总是容易让人混淆距离。 两人就这么又慢悠悠地顾着伤势,又顾着来路的风景走了一会儿,到了寺门口时,瞿正阳几个打头阵的都已经求完平安符出来了。 “怎么才到啊?”瞿正阳显然是等了林清樾有一会儿了,猴急地走上来低声道,“我们按计划行事,你拖住祝虞别教她察觉,我们几个去准备东西。” 林清樾点点头,示意放心,瞿正阳这才带着关道宁和衙内加快脚步离开。 “咦?瞿正阳呢?刚刚还让我帮他采枝叶的。”祝虞手上抓着两三根绿枝条,找了一圈没看到瞿正阳,反而看到了林清樾。 “噢,人有三急,别管他了。”林清樾一带而过,迎上祝虞将人要踏出寺外的脚往回带。 “这寺中你都求过了吗?” “求了平安和学业。” “没求姻缘吗?” “!这里求什么姻缘?再说我也用不着……” “不好说,万一灵验呢。” 林清樾拉着祝虞踏进佛殿,转头发现梁映没有跟上,又挥了挥手示意。 梁映瞥了一眼佛殿宝相庄严的佛像,摇了摇头。 就算真有佛祖。 以他的六根不净,求了也是白求。 差不多是林清樾带着祝虞摇第九次签,抽出一根上上签,瞿正阳才气喘着,出现在三人面前。 “走吧!看落日去!” 净业寺的落日一绝,记载在许多游记之中。 但要论最佳的赏景之处,还得长在扶风县本地的瞿正阳最清楚。 不过就在玄英斋跟着瞿正阳往偏僻山路上爬了快半个时辰,还没见到最佳赏景处时,大家不免多了些嘀咕。 “这里荒草丛生的,别是走错路了。” “怎么会?!我小时经常爬上来玩,最是熟悉不过了!你们再坚持一下,连带伤的梁映都没喊累呢!” 哪能一样嘛! 他们包里都藏着东西呢。 梁映因为是伤员不用拿,斋长要照看梁映,顺带吸引祝虞注意,也没拿,自然是轻松! “真的快到了!我发誓,景色绝对一绝,让你不虚此行!” 一路上都不知道听瞿正阳这样‘假报敌情’多少次,众人耳朵都要磨出茧了。 以至于瞿正阳又一次喊,“到了到了!”时,根本无人理睬。 直到所有人都踏上这个山峰的最后一个拐点。 橘红色的光豁然跃进眼帘。 他们被刺得眼睛一闭,缓了一下再睁开,这才看到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被晖光浸染的浩瀚人间。 山峦叠嶂,悠远绵长。 落日熔金,气吞山河。 偶然惊起的一片飞鸟,像是载着他们的神魂将这广阔天地一起游尽、看尽,最后装进了他们的心胸。 总说要保家卫国,守寸土山河。 往日对一心读书的学子来说这只是单薄的几个墨字,但与这一刻,一切化成了具象。 这便是,他们愿意为之献身捍卫的壮丽山河。 “好美。” 登得最慢的祝虞也终于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还可以更美。”站在祝虞身边的林清樾忽然道。 祝虞莫名,却在下一刻看到一路背着书箱的瞿正阳,难得羞赧地走到她的面前,把书箱的薄板抽开。 露出了里面一碗,他一路竭力保护下,不曾洒落一滴的汤面来。 “祝虞,生辰快乐。” “祝虞,生辰快乐。” 关道宁从他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一画轴,轻轻展开,上面用笔端正地画着身穿彩衣收到仙桃的麻姑。 “祝虞,生辰快乐。” 高衙内拿出的一套笔墨纸砚。 剩下各个学子也各自把自己背了一路的生辰礼物拿了出来。因为瞿正阳这提议的突然,每个人只能尽力凑出一些自己觉得好的东西。 比如一个小荷包,一对护膝,又或是木雕小人。 礼物不算贵重,杂七杂八,很快就在祝虞面前堆了起来。 祝虞早在那一碗长寿面拿出来时便愣住。 她不是完全没有察觉今天斋中的大家有些奇怪,可她从没有想过,这么多人的奇怪是为了她一个人。 她从不知道,过生辰是这样的。 因为在家中,她是没有生辰的。 只有祝平会有。 在和祝平彻底闹掰后。 她以为她没有家了。 却原来。 在这世上,她还有容身之处。 林清樾拍了拍祝虞的肩,递上一根玉簪。 “这是我和梁映的礼物,生辰快乐。” 祝虞看着这根玉簪,一下懂了林清樾的祝愿。 既为她补上女子及笄,也可当她男子弱冠。 祝虞抱着沉甸甸的礼物,几番克制,还是无法将眼里的泪意憋下。 “谢谢你们。这是……我过得最好的生辰。” 众人哪里知道男子落泪该如何安慰,本来还真挚的眼神忽然忙乱了起来。 “送簪?”还是关道宁率先缓解尴尬,“这要是弱冠之礼,不得长辈送啊?斋长你两要占祝虞便宜啊?” 祝虞却像是 听不出关道宁的调侃。 认真地看向林清樾。 “我想有个字,属于我自己的字。烦请阿樾帮我取一个吧。” 林清樾略一沉吟,对上眼神期待的祝虞,在那一转瞬无数个寓意不同的名字里,选定了那个最适合的。 “无忧,如何?” “无忧……” 祝虞齿间咬着这两个字。 和虞不同,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祝愿。 这是属于她的字…… “无忧好啊!少年当无忧!” 也不知是谁附和的第一声。 少年群声并起,在这辽阔天地间成了最鲜活的模样。 “那就——?” “那就——!” 提前准备的众人相互对视,不约而同勾起狡黠一笑。 不知什么时候夹带上来的酒壶竟人手一个,于默契之中,高举于天,舀进一勺残阳,互相碰撞着,敲击出一声声少年壮志。 “那就对酒当歌!” “祝我们有幸相识正少年!”
第056章 去找她 山巅之上, 夕阳斜照着三五一堆,席地而坐,一边举杯共饮,一边畅聊人生理想, 远大前程的少年们。 “这也亏瞿正阳想得出来。” 祝虞缓过劲, 晃了晃分到她的那一壶酒, 不由地失笑起来。 “兴许是那次看到你牙牌, 记下的生辰。别看他五大三粗, 心思倒细。”林清樾顺着祝虞的目光,看向正和他人行酒令,闹得开心的瞿正阳。 “光是这酒就废了不少功夫, 书院里查得紧,不能如此放肆。净业寺呢, 为了不破规矩,拜佛也不曾带酒。一直等到拜佛结束,他和衙内他们多跑了一趟才把这酒带上来。” “这份心意不是谁都能有的。” 林清樾点到为止,祝虞听着听着,却低下了头, 无意识反复捏着手中的酒壶细颈,轻声道。 “阿樾,你知道吗?眼前的一切美好到, 让我觉得我在做一场梦。我甚至不敢动,我害怕, 我一动这梦就要碎了。” “怕什么。”林清樾在祝虞背后轻轻一推,让她冲向人群喧闹处。“这是你坚持到这一步, 应得的。” “祝虞,快来!你快看衙内的酒量, 太差了,一杯倒!哈哈哈~” 就像乳燕归巢,祝虞融在少年之中,脸上再没有最初的戒备、疏离,尽情的欢笑终于有了十七八该有的纯粹。 梁映将这一派温煦收尽眼底,心中也似被感染上丝丝缕缕的热烈。 不知是景醉人还是酒醉人,他却也想和祝虞一样,尽情放纵一把,就算是做梦,他也想把这一刻抛却所有烦恼的瞬间再延长一些。 可酒壶刚提到嘴边,就被一只手截住。 “你有伤在身,不能多饮,刚刚抿上那一口,尝个意境就够了。” 温暖的掌心,理智到冷淡的话。 梁映不舍地看了眼酒壶,还是任由林清樾把它收走。 “之前,阿婆曾千方百计要让我来长衡读书,我那时阳奉阴违,不肯让她如愿,是觉得读书无用。我这般出身的人又做不了大官,读到头也是虚渺一片,甚至不若赌坊收债能养活阿婆。” 或许是酒意作用。 林清樾才能听见梁映对她吐露过往。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读书无用吗?” 梁映转过被残阳熏照地一片暖意的眼眸,定定地看向林清樾,看她在霞光下被沾染得格外绚丽醉人的眉眼。 “我现在知尊重才能得友人,知珍惜才能得长久。看天地广阔,看我自己人生也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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