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先叹了口气,尹南晖好奇看过去,问道:“这又是担心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她生魏慈的时候年纪就不小了,又跟着丈夫与兄嫂流离了不少年,如今看上去稍有些苍老,眉头一皱,就更显得沧桑。 杨夫人转头,分外忧虑,“阿嫂,我还能忧什么呢?也就是阿慈这点儿小事了!” 她哀声连连,无奈摇头,“阿慈这个身份,本来怎么都该配个最好的郎君,结果先是被汾王耽误到这个年纪,眼下阿兄挑中这个门第低的韩玄英,看上去对阿慈也就是不冷不热的。我就她一个孩子,她的婚事就是天大的事,我哪里能不忧心呢?” 尹南晖又哪里不知道魏慈眼下已经被耽误得够惨?只是从前官家想要她做儿媳,觉得这是天大的恩赐,是他信任魏凛、信任魏家的好表现,但是汾王这个人选却实在是不好。 出了他和长宁郡主那桩事情后,官家才熄了让魏慈入汾王府的心思,但是那个时候魏慈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岁数的郎君,不少都已定了亲事。那几年魏源和杨夫人没想到这一出,总觉得以魏慈的条件总归是不愁。 谁能想,一耽误,就耽误到了今朝。甚至连家世都不大看重,选韩玄英,一大半还是看在晏觉摩的面子上。 杨夫人接着道:“我如今也不求什么了,好歹韩玄英是晏觉摩亲自说过好的,想来待阿慈差不到哪里去,但是……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啊!阿慈年岁越拖越老,她就算有咱们家依靠,那外头闲话也拦不住啊!” 尹南晖安慰地覆上她手背,“你先别急,这事本也急不来。阿慈是如何想的?她若想早些成了这桩姻缘,那大可以让主君和晏公去说一声,想来晏公和韩玄英那儿也不会拒绝。” 杨夫人更愁了,“我正是在想这个!”她无奈低叹,“我之前也问了阿慈,她与韩玄英结识,怎么也有好几个月了,为何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孩子呢,偏偏自己都不在意,光说什么‘此事看缘分,强求求不来’这些话。阿嫂,您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尹南晖听了这话,低眸沉思。 魏慈的性子她知道,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姑娘,从来也没有遇到过什么难熬的坎,平白无故的,她是看穿了什么呢? 她斟酌道:“阿慈……不是笨人,她想来也有她的打算,到底姻缘是一辈子的事情。韩玄英的门第本就不行,若是人品并不像晏觉摩口中那么好,其实绝算不上良配,阿慈谨慎一点也好。” 杨夫人强颜欢笑,也不知有没有被她说服。 “算了,阿嫂,我也是想着,官家现在不是也想将长宁郡主许给逾明吗?这是家里的大事,阿慈的婚事若能赶在这桩事之前,也能给逾明和郡主腾出时间来……” 尹南晖淡笑打断她,“这你就不用急了,无论逾明和阿慈谁在前、谁在后,那都是家里的大事,没有让阿慈给逾明让路的道理。” - 七月,晏府早早停了冰饮冰碗,一壶壶热茶从来不断,书房里始终冒着袅袅热气。 皙仪病过一场,脸色还是苍白,没精打采地坐在书案前,听晏公给她讲《建和政要》,在她第五回 没答出晏缘之提问的时候,老头把书一甩,指着她额头怒道: “你听没听进去?我都明摆着告诉你答案了,你还答不出来?” 皙仪赶忙捂住耳朵,气若游丝地投降:“晏老,你也不想想我才病愈几日,驴上磨也得吃草,怎么我念书就不用休息了吗?” 揠苗助长,实在不是好办法,皙仪深深怨恨。 晏公一卷书拍她脑袋,“知道你才病好没多久,我才给你讲这么简单的书,这要放在从前,你自己看都能看明白,还用得着我?” 皙仪摊手,“那您等我病好了自己学呗,不碍着……” 晏公又敲她,“嘿怎么病了一场那么没出息了呢?” 晏缘之实在恨铁不成钢,皙仪也实在不懂他的恨在何处。她承认,这么多年被韩寂和晏缘之一道夸赞下来,她也认清自己多少有点天分,但这些天分能用在哪儿呢? 她是能蟾宫折桂,从此继承晏缘之衣钵?还是能学官家成一代枭雄? 她本就是个孤女,哪怕现在看着过上好日子了,追根究底,还是要听上头的话的一个普通人。最多最多,也就是在韩寂背后出谋划策,仅此而已。 学那么多东西,倒更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晏缘之斜了她一眼,早看穿她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立马没好气道:“收收你那些小聪明啊,我那么用心教你,肯定是希望你不止于此……” 皙仪听他唠唠叨叨,面上敷衍点点头,实际心里还是门儿清。 她不止这点本事,但这辈子就这点地位了,爬不上去的。 《建和政要》念到一半,老管家给晏缘之送进来一封信,他拆开看了看,脸色不大好。 皙仪凑过去问:“怎么了晏老?愁眉苦脸的?” 晏缘之摆摆手,随手把信揉成一团扔了,“没事,有一烦人的小白眼狼又给我找事。” 皙仪懒得问是谁,晏缘之桃李满天下,哪儿都有他的学生。她也就是其中比较受他看重的一个,多半还是沾了他膝下无儿无女的光,能让晏缘之勉强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看。 念完一整本,已经是日落时分,韩寂今天回来得晚,皙仪就在晏府顺便吃了夜饭。 一边吃,晏公一边问她:“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温家的老二?” 皙仪蹙眉,“谁啊?温齐光的儿子?二儿子?” 晏公点头,“是,他除了温容攸之外,还有一个幼子,一直教养在姑苏寒山寺。” “姑苏?”皙仪思索片刻,嗤笑了一声,“难道他身上有什么隐秘?这么不招他亲爹待见?” 晏缘之哑了须臾,还真被她说中。 他不去管皙仪,她有时的直觉准到恐怖,不像个正常人。晏缘之径自接着道:“他今年要准备秋闱了,若不出意外,明年就会回上京。” 此话意味,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皙仪明显听明白他弦外之音,但脑袋一撇,依然装听不懂,“温家老二回来归他回来,怎么信递到您这儿?他亲爹真的就一点都不管他?” 晏缘之想跟她聊的绝对不是这个,皙仪知道,晏缘之也知道她知道,只是在刻意回避。 老相公眸色渐深,幽邃目光锐利,察觉到不对劲,但他隐下不言。 韩寂很快来把皙仪带走,晏缘之正要和这师徒俩辞别,忽然想到什么,叫住韩寂: “玄英!” 韩寂与皙仪同时应声回头。 晏缘之不大善意地一笑,“我听魏源说,他有意想赶紧定下你和魏四娘的事,明年长宁郡主及笄,魏府得赶着筹办她和魏逾明的婚事,未必有很多时间匀给四娘。” 皙仪神色一僵,正好被晏缘之捕入眼底。 他又补了句,“你也先筹备起来吧,礼不用太多,魏府那儿也知道你家底不厚,放心,这些我都会帮你说好。” 说罢,他径直转身,徒留韩寂愕然站在原地。 而皙仪也已经拂袖离去。 韩寂反应过来,匆匆赶上去,此时已将将入夜,天色昏暗,皙仪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韩寂已许久不与她同乘。 她袖中藏了一段丝绸,冰凉触感拂过手腕,随着她手臂垂落的动作掉下来。 皙仪怔了怔,片刻后才想起来捡。 丝绸被她握在掌心,长长一段,是浅青色近白,上面绣了几枝青竹,还是简简单单的,朴素得过分。 她还没有做完。 皙仪本就没什么绣工手艺,从前无论是家中哪儿坏了、哪儿缺了,填补这些的都是韩寂,她那点儿绣花的手艺,还是来了上京之后,晏公请人来教她的。 她知道自己水平不好,因而只能绣一段丝绸,勉强铺在他腰带上,才不算太丢人。 七月流火,一场秋雨一场寒,本该快要到韩寂的生辰。 她之前年纪小,也没想过送韩寂什么礼物,韩寂也绝不会希望她把钱和精力花到他身上,算起来,今年还是第一回 。 可是似乎不合适了。 她慢慢长大了,年末就要及笄,一个接一个的人都要来给她说亲。从前是些不用在意的人,晏公都觉得不合适,她也可以放心拒绝。 但是现在,晏缘之竟然也起了这样的心思,还当着她的面,隐晦地提起温齐光的二儿子。 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韩寂快要成亲,谁都不想让一个女学生长久地在师父家里住下去,流言蜚语,必然满城。 皙仪知道,她都知道。 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片刻都拖不下去。 大概韩寂和魏慈的婚事落定之后,她也要开始筹谋自己的事情了。 ----
第32章 桃李年华(四) ======= 韩寂七月末过生辰,魏源遣人送了东西来,魏慈却始终没有动静。等到八月,魏府又传来魏慈重病的消息。 皙仪生病的时候,魏慈来看过她,现在躺在病榻上的人换了一个,也该轮到她去慰问慰问。 魏慈仍然待在她那间小院子里,她精神气看上去还不错,只是脸色微微苍白,倒不像个病人。 她招招手,唤皙仪过来。 “一点小病而已,怎么还麻烦你自己过来了?” 皙仪垂眸,心生疑惑,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听外头的人说,四姑娘病得还挺重的,前些日子你来看了我,现在我自然要来看你。” 魏慈笑了笑,低下头摆弄桌案上的花草。 皙仪坐到她对面,瞥见她神情有一丝半缕的落寞。 魏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不得而知,但是在她印象里,魏慈不该是一个复杂的人。 皙仪虽然隐隐觉得魏慈生病一事有蹊跷,且她今日入魏府见到她之后愈发确信了这一点,但根本上,她依然不大相信魏慈这样的人背后会有什么隐秘。 她应当不会是暗中使手段的人,同样,也并不像一个特立独行、会违背父母安排姻缘的人。 皙仪静静坐在一边,而魏慈眉目带笑,平静又安宁。 她温声和她搭话,问她,知不知道长宁郡主要来做她阿嫂了? 皙仪点头,现在鸳鸯牒的佳话传遍上京,谁又能记不住长宁郡主南巡时候写下的那八个字? 清池鸾动,应于来宾。帝女配天骄,想来会是一段佳偶良缘。 魏慈手撑着下巴,“其实她年纪比你还小一点,跟我更是差了有六岁,还挺难想象的,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女孩,我以后竟然要管她叫阿嫂。” 皙仪目光茫然,她愣了愣,方感叹道:“原来长宁郡主岁数比我还小吗?” 似是自言自语,可是魏慈听见了,便以为皙仪在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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