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样的话,阿潇能为我们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她也是为了沈家军的兵将好。” 唐庭却笑着摇了摇头。 “为将之人,若是没有顾全麾下的本事,只是抱着一腔的热血和好意,有用吗?成千上万兵将的性命,只热血和好意护得住的吗?” 厅中陷入了沉默,沈潇攥紧了手,她看向一旁的岳岭和白琛,又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手。 手上大小伤痕遍布,握住刀剑弯弓的部位生起了厚厚的茧。 可这有什么用? 纵然她将功夫练至绝境,纵然她满心都想要沈家军再延从前之神话,可她没有一个好的计策保住自己的兵将,令他们没有后顾之忧,那么她就不是一个好的将领。 甚至不配是一个将领! 沈潇彻底沉默。 这时白琛起了身。 他缓缓看向唐庭。 “至少阿潇还敢拼力一试,而不是在沼泽里闭着眼睛苟活。那样地苟活,会有尽头的。” 唐庭顿了一顿。 白琛已叫起沈潇,同岳岭一起,离开了唐家的别院。 唐庭没有去送,仍旧坐在安逸的厅堂之中,周遭还是寻常百姓用不起的名贵香料熏出的富贵香气。 但唐庭闭起了眼睛,双手覆在脸上,深深叹了口气。 ...... 江南的湿冷是不同于北方冬日的寒冷。 在这里,遥远但尚存火热的日头不见了,只剩下阴恻恻的天空,洒下细密如网的雨丝。 雨丝吸满了冷气,仿佛能分成入骨的细丝,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沈潇走在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冷意更加无缝不入。 岳将军回了宿处,原本白琛也有月影在宿处等着他,但他留了下来。 白琛跟在她身后,沈潇脚步一顿,忽的回头问了他一句。 “唐叔说的,都是对的吧?” 白琛没有即刻给她答案,他道,“至少有一点或许是对的,那就是你要想成为像你父亲一样的名将,还有许多路要走。” 沈潇从没想过,像母亲原本希望那般,做个寻常的姑娘,嫁人生子,在宅院里度过一生。 她想她一定要成为父亲大哥那样的将领,这才是她的宿命。 可她到今日,才突然意识到,就算她想要成为名将,现实也似乎并没有给她成为名将的机会。 哪怕到了今天,她救下了父亲帐下两位大将,但他们这单薄的几人,又如何成就从前沈家军的伟业呢? 她没有兵马,也没有能给兵马提供保障的本事。 所以她无法说动唐庭,而唐庭只是代表了大多数沈家军兵将的态度而已。 她带领不了他们。 沈潇忽然有些羡慕那肃正军了。 肃正军揭竿造反,反抗朝廷,有那些被朝廷迫害的百姓,都拿起了刀枪成为他们的兵将。 起初的肃正军,也是那么地不让人看好,毕竟只站着兖州这么一小片地方,仿佛朝廷随便动一动手指头,他们就撑不到明年了。 但肃正军没有垮,反而出其不意地拿下了徐州,这一举已经令人惊讶,可那肃正军拿下徐州还没几日,竟然突然火并了广诉军。 几乎是哗啦一下,一个看起来不成气候的小小反军,竟然占据了近一省的地域。 肃正军的银面将军,似也如他父亲那般用兵如神,这才是真正的为将之人。 听闻此事的时候,沈潇也动了一下投入肃正军的念头。 可肃正军再厉害也是反军,是要颠覆朝廷的人。而沈家军是朝廷军,一旦沈家军要颠覆这个王朝,要改朝换代,那么过往保家卫国的荣光又算什么呢? 沈潇不敢赌,不敢用父兄两代人换来的荣光去赌。 可朝廷已然抛弃了沈家军,不能加入叛军的沈家军兵将,就完全没有可以存活的空间。 沈潇默然走在安静的街巷里,一直走,走到尽头,在半人高的土地庙前停了下来。 土地庙矮矮小小,周遭没有人影,只有她和白琛两人。 沈潇停下来,木然站在路尽头的神像旁边。 土地爷的木像掉了漆,没办法同供奉在琉璃瓦下庙宇中的神佛金身相比。 但她白叔倒还是真神拜见了神仙,朝着土地庙正经拜了一拜,口中还念念有词。 “土地爷啊土地爷,能不能告诉小人,肃正军是不是找到了先太子的遗孤?是不是找到了那位传闻中的真的东宫公主?” 沈潇闻言,挑了挑眉看了过去。 月影被疑似公主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她好一段时间都认为,所谓东宫公主,约莫根本不存在,也许早就不在世上了。 可她白叔念叨着拜了三拜,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只树杈,“还请土地爷指示,若是树杈指向北方,就是公主降临。” 话音落地,他将树杈一抛。 树杈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咚地落了下来。 沈潇也不禁看过去,那树杈不偏不倚,还真就指向了北方。 白琛一笑,英俊的脸上喜意盎然,他叫了沈潇。 “阿潇,咱们明日就启程去兖州吧,说不准,就见到了那位东宫公主。” 沈潇被他突如其来的打算说得一愣。 “兖州,那是肃正军的地盘。” 可她白叔完全不以为意。 “肃正军怎么了?若是肃正军寻到了公主,那还算什么反军叛军?分明就是肃清朝政、拨乱反正的大军,我们怎么去不得?” 话音落地,沈潇睁大了眼睛。 * 兖州。 肃正军中如过年一般火热。 先是拿下了徐州、合并了广诉军,而在众人的苦苦呼唤之中,孙先生寻来了公主,那可是先太子的遗孤,东宫遗落在外的公主! 再过今日,公主便要现身兖州城了。 他们不是反军,而是拨乱反正的肃正军! 肃正军中军民皆喜气洋洋,只是在这火热期盼的喜庆之下,秦恬昨晚几乎没睡着,眼下坐在城中给公主休憩的别院里,两手攥满了汗。 “公主别再出汗了,不然脸就花了。” “嗯?我脸上也出汗了吗?”秦恬惊讶。 天冬替她用帕子沾了下额头,拿给她看。 “您看,不少小水珠呢!” 秦恬无奈地吐气,她也不想出汗,但一想到要以公主的身份在成千上万的人中出现,还要游城一圈,就紧张的不行。 她只能硬让自己别想,干脆叫天冬把佛经给她拿来,她在上公主鸾驾之前,就靠佛经帮衬,祈祷佛祖让她静心了。 秦慎到房门前的时候,就听见里间传来一阵诵读经书的声音。 那嗓音不似平日清泉落石的清凉宜人,像是冒了泡的开水,咕咕嘟嘟满是不安,好生生一篇佛经读得心浮气躁。 秦慎有些想笑,又轻轻叹了口气。 秦恬囫囵读完了三页也未见静下心来,反而额头上的汗好像越出越多了,就在她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的时候,忽然房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别读了,再读下去佛祖该怪罪了。” 秦恬呛了一下,见那位“大哥”走进来,他说得极其认真,完全不像打趣,好像她这么读佛经真的对佛祖不敬一样。 秦恬是不得已而为之,被他这么说得有点暗暗生气,想要回他一句,但目光从他今日换新的衣衫上掠过,口中回怼的话一瞬间散了。 他穿了一身黑底暗纹的锦袍,那锦袍绣了金边,衬得他整个人沉稳而贵气,庄肃又英姿勃勃,尤其腰间束了金丝镶白玉的腰带,窄窄地将腰身收束得宜,衬得身姿修长挺拔,肩背更加宽阔有力。 他穿的板板整整,没有露出任何,秦恬却一下想到了那日在他帐外“偷窥”,不经意看到他赤着上身,又缠绕着紧紧缚了绷带的光景。 她轻轻咬了唇,“大哥就不紧张?” 这次可不紧紧是她自己,这位大哥和孙先生也要在的。 他走上了前来,就立在她身边,说不紧张,“千军万马我都带过,不过是骑马从城中走一圈,有什么可紧张?” 可秦恬并没带过兵,都是兵带她...... 小姑娘细长的秀美蹙了蹙。 秦慎瞧着她脸颊鼓鼓的,绷着小嘴,有点无奈,又没有办法,又翻起了佛经。 好像佛经真的能救她似得。 “恬恬,”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她抬头看过来。 “我同孙先生说了,届时不与他同行,留在你銮驾旁护卫,你能否安心些?” 他的嗓音轻轻缓缓,像一阵清风拂过水面。可清风只能形成小片的涟漪,而他的话令整座春池荡漾了起来。 尤其他低着头看着她说话,仿佛眼里只有眼前的小姑娘一人一般。 秦恬额头上的汗水啪嗒落下了一滴。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马上就要銮驾游行而紧张,而是因为,他离她太近了...... 春池里的清波荡漾,掀起了阵阵波涛拍打着堤岸。 小姑娘没敢再抬头看他了,唯恐自己又出现一些不该有的错觉。 她莫名生出的那些错觉,才该是佛祖怪罪的事情吧? 她说不用,“大哥还是跟孙先生一处吧,我也不能总是胆子那么小,也该适应才是。” 秦慎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了。 “真的?想好了?” 秦恬点头说想好了。 “就像大哥说得,不就是打马上街吗?也没什么的。” 一旁的青年停顿了一下,素来冷肃的脸上,才看着她露了些柔和的浅笑。 “也好。” 那浅浅的笑意又落进了小姑娘眼里。 秦恬连忙别开头,匆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他真是来劝她不要紧张的吗? 这下额头上的汗,好像比方才更多了。 第99章 公主现身 秦恬手里的汗水把佛经都浸湿了,她也没有消下紧张之感。 而孙先生算好的时间到了,公主銮驾到了脸前,秦恬看着院中乌泱泱的人,只是她逃不过,只能上了銮驾。 公主出巡是喜事但也是庄严之事,前面有侍卫清路,銮驾出了大门,路中央也早被清空,因着是公主的府邸,大门前目之所及之处都看不到其他人影。 这样的肃穆压着人透不过气,但更令人紧张的是,离开公主府邸附近,走到府衙大街上面,就再不是这样的景象。 秦恬坐在銮驾里双手在袖中交错,紧紧握着。 果然安静肃穆的道路不住后退,前面的府衙大街现在眼前的时候,秦恬几乎感觉到了人海的浪潮汹涌着拍打而来的力量。 前面有兵将开道,也有孙先生和大哥在前骑马并行,可他们到的时候,沿路两侧并无太多反应,直到公主銮驾过来。 秦恬看到沿路两边挤满了小巷子里的百姓,在见到公主銮驾之时,一波接着一波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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