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不能睡,她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李公子的尸僵已经松了,穿了敛衣,脖子的伤口用线缝合,穿上竖领的衣服 ,刚好遮住缝线,就像睡着了一样。 尸僵化了,脐下三寸的子孙根却“僵”了,僵立在那里,就像一块墓碑,对应着李公子的荒唐死因。这是人体尸僵的自然变化,过段时间还是会塌的。 “先儿……父亲带你回家。”李东阳将一只玉蝉塞进尸首的嘴里,蝉,象征转世重生,通常作为口含这种陪葬玉器。 陆善柔双手递过拐杖,“阁老,我已经完成使命,信物交回。” “拐杖你留着。”李东阳摆了摆手,“我欠你一个人情,你以后若遇到麻烦事,拿着这根拐杖去我府里,我会还你这个人情。” 陆善柔不和他客气,收起拐杖,目光扫了刘秀一眼,“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拿着拐杖,求阁老一件事。” 呵,凶案一天之内解决,就连人情债也绝对不隔夜,当天就讨回,真是个不一般的寡妇。李阁老说道:“讲。” 陆善柔用拐杖指着刘秀,“我要她。犯错的官奴是可以对外发卖的,我要把她买下来。” 这是她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救风尘!这个案件结束,刘秀作为陆公子荒唐之死的“污点”,无非是两个结局,第一是被‘“暴毙”,第二是藏在某个地方,一辈子幽禁起来,不得自由,就像坐牢。 刘秀听了,僵在当场,就像一座冰雕,我要离开这个火坑了吗?做梦都不敢想 ! 李阁老说道:”官奴可以发卖,但是你就是卖下她,她的官奴身份一辈子都不会变的,无法脱籍为民。何况她出身演乐胡同,你一个诰命夫人买一个风尘女子在身边,传出去你恐怕会声名狼藉。” 李阁老的安排是将刘秀“流放 ”到皇庄里,隐姓埋名,配一个官奴,从此男耕女织,生儿育女。 “大隐隐于市,改名换姓,洗净铅华,脱胎换骨,阁老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她的身份?”陆善柔转向刘秀说道:“我欣赏你的聪明,不忍明珠蒙尘,我愿意以名声担保,将你的过去隐藏,你可愿意?” “我愿意!”刘秀这才反应过来,扑通跪地,“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在所不辞。” 为表示决心,刘秀毫不留恋的把她的金嵌宝石头面首饰、戒指、手镯等全部摘下来,“我不要锦衣玉食,宁可布衣荆钗,吃糠咽菜。” 那个决绝果断哟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也不过如此了。 陆善柔趁热打铁,行礼说道:“求阁老成全!” 李阁老看着回来的拐杖,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堂堂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太子太傅,若连送个官奴的人情都做不到,面子上说不过去。 李阁老说道:“你确定要这个人情换一个官奴?之后,我们可就各不相干了。” “是。”陆善柔说道。从利益上看 ,这个“买卖”是亏的,可是刘秀那股子不认命的倔强她觉得很熟悉,和她太像了,心生共鸣,她没有办法坐视刘秀凄凉的下场不管。 “你可不要后悔。”李阁老吩咐管家,“把刘秀的户籍拿来,写个官卖文书。” 很快,盖着大印的新契约交到了陆善柔手里,陆善柔将契约看了两遍,确认没有问题,当即告辞,就像怕李阁老反悔似的,拉着腿脚僵硬,浑身发抖的刘秀走了。 走到风雨连廊,遇到了刚刚审问完王占魁的魏崔城和陶朱——魏崔城负责审,陶朱负责写供词。 陶朱邀功似的晃着手里的口供,“王占魁已经崩溃,全招了,签字画押,这次可不是伪造的口供 ,货真价实,一句假话没有!” 魏崔城打量着陆善柔,“陆宜人要回去了?你稍等一会,我们交上口供,一起回去——马上就要宵禁,你没有通关的腰牌,兵马司怕是会找你的麻烦。” 刘秀就像一只怕跟丢主人的小狗,紧紧扯着陆善柔的衣袖,“我也跟着一起回去,我现在是陆宜人的人了。” 陶朱咋咋呼呼,“太好了,以后咱们一起玩。” 陶朱把供词交给魏崔城,“我要和刘秀说会话,供词你带走吧。” 魏崔城不肯,“你写的,我怎么好意思和你抢功。” 陶朱指着自己的脸,“看看我的脸肿成猪头似的,别吓到李阁老,一把年纪的人了,又刚没了独子,怪可怜见的。” 还用得着你同情人家李阁老!魏崔城接过供词,心想就陶朱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别把李阁老气死了——打得半死的金荣这个烂摊子还需要李阁老出马收拾呢! 魏崔城把供词交给李阁老,也是头也不回的立马走人——不能让陆宜人久等。 李阁老打开供词,文笔通顺,字写的不错——能够得到神童出身李东阳的赞赏,应该是非常不错。 李阁老看着供词工整秀逸的小楷,不禁说道:“咦,这字迹很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 想了又想,想不出来,倒是管家旁观者清,说道:“和阁老的字有点像。” 真是灯下黑,李阁老定睛一瞧,还真是!写供词的人明显模仿了他的字迹。李阁老的诗书字画都字有名气,模仿他字迹的人不少,李阁老没往心里去,“我带着先儿回家,你把后事处理干净。” 李管家应下,他先去花厅,和王占魁“谈心”,王占魁当夜解开裤腰带,吊死了,最终以畏罪自杀结案。 把金荣带到避暑山庄,请名医好生疗伤,治得活蹦乱跳,一点都看不出受过重刑,这才放金荣回家,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事按住,暂且不表。 列位看官,且说陆善柔一行人回家,魏崔城雇了一辆马车,三个女人(应该是两女一男)都在车里,他骑着自己的马在马车前面开道,他的腰牌在宵禁后的街道上畅通无阻,到了澄清坊乾鱼胡同。 熬了一天一夜,陆善柔和陶朱都困极了,在马车的颠簸里睡着,唯有刘秀因刚脱离火坑,太过激动,依然精神的很,任凭陶朱和陆善柔一左一右靠着她的肩膀睡觉。 马车停了,刘秀轻轻唤道:“醒醒,我们到家了。” 陆善柔先醒,她看到陶朱靠在刘秀左肩睡觉,顿时大怒,一把将这个假姑娘推开,“起开!” 陶朱揉着眼睛,装娇弱,“就不能温柔一点嘛,人家困死了。” 下了马车,陶朱打着哈欠往西厢房走,“我去睡了,明儿见。” 陆善柔说道:“且慢——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接下来,陆善柔必须要做第二件事:揭开陶朱的画皮! “吃的吗?”陶朱大喜,“我正好饿了。”屁颠屁颠的跟着跑。 魏崔城往东厢房走去,“明天见。” 陆善柔说道:“魏千户一起来吧,给你也留了一份。” 魏崔城最后一个走进正院书房,陆善柔说道:“劳烦魏千户关一下门。” “这……”魏崔城心想,三女一男在深夜共处一室,还关着门,怕是不好吧。 陆善柔只得说道:“陶朱,是个男儿身。” 陶朱一听,瞌睡虫都吓跑了,赶紧往外冲,无奈魏崔城反应快,立刻上了门栓,一把捏着他的衣领,提小鸡似的摁在墙上,“你到底是谁?我也怀疑你很久了,你居然真是个男的!” “我……我……不能说。”陶朱双腿悬空,哇哇乱叫,“但是我没有恶意,我男扮女装是有苦衷的,不想让人那么快找到我嘛,那些人根本想不到我会这么干,七天都没找到我。” 陆善柔吓唬他,问道:“你到底是谁?不招?想想金荣的下场。” 陶朱哭着脸,“我真不能说,如果我告诉你们了,你们会惹上麻烦的,放了我,我明天就走,就当无事发生,这事就这么过了,行不行。” “不行。”魏崔城说道:“万一你是敌国奸细,岂不是放虎归山?我们还可能背负通敌的罪名。” “我不是,真不是。”陶朱挣扎着,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魏崔城把他放平,试探鼻息,“还活着,估摸太累,这个小身板受不住,晕了。” 再看陆善柔和刘秀都是熬夜后的黑眼圈,疲倦至极,说道:这么晚了,你们先休息,明天再审他。放心,我把他绑了带在身边,他跑不了。” 魏崔城把陶朱扛在肩头上,回到了东厢房。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刘秀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陆宜人,陶朱……好像没有恶意,性格虽然乖僻了些,不像坏人呐。” 陆善柔说道:“所以我才没有把他立刻扭送到衙门报官,我给了他坦白的机会,他不中用啊。唉,头疼,去睡吧,我也熬不住了,明儿再说——你今晚就睡陶朱那屋,蚊帐被褥都是现成的。” “是。”刘秀说道:“我已经是陆宜人的人了,还请赐名。” 隐姓埋名,重新做人,刘秀的名字不能要了,万一露出破绽,怕是会被人利用。 一天一夜没合眼,陆善柔现在头晕脑胀,想不出什么,看见刘秀穿的大红马面裙上的金凤凰展翅欲飞,说道:“就叫凤姐吧,市井普通女孩的名字,估摸十个里头就有一个叫凤姐,泯然众人矣,这个名字最安全。” 刘秀,不,是凤姐行了跪拜大礼,“谢主人赐名。” 陆善柔扶她起来,说道:“我并不是要你为奴为婢,目前只是权宜之计,等将来李阁老……他那么大年纪了,你肯定能活过他。大明管户籍的黄册十年一造,那时候就有漏洞可以钻,我会想法子给你报个‘病逝’,官奴名册上消籍,再给你弄个良民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都叫凤姐了,应该不会还有读者不知道陶朱是谁吧。 海棠花来海棠花,倒被军爷取笑咱。我这里将花丢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西皮流水唱起来 📖 第二案:妖言生 📖
第16章 小千户牵象不识君,小太子逃宫扮女郎 ◎没有想到陆善柔深谋远虑,短短时间,连将来如何为她彻底摆脱官奴的身份都有了盘算。再生父母也不埂◎ 没有想到陆善柔深谋远虑,短短时间,连将来如何为她彻底摆脱官奴的身份都有了盘算。 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了! 千万句感激之语争先恐后的一起跑出来,堵在嗓子眼,大恩大德,凤姐反而不知从何说起,眼眶是红的,嗓子是肿的。 该死!这个时候怎么笨手笨脚还笨口了!凤姐暗暗责怪自己,以前再难应酬的客人她都能找到客人的喜好,从容应对,奉承,让每个客人都很舒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可是面对真诚,凤姐成了手足无措的哑巴。 陆善柔倒头就睡了,凤姐内心就像澎湃的大海,翻来覆去的,到了下半夜才潦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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