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来,喝醉酒的好像另有其人才对。 对着他撒娇卖痴,睡得还又快又沉,怎么叫都叫不醒。 萧持郁闷地盯了一会儿帐顶的攒珠梅花,好半晌才酝酿出一点儿睡意,才阖上眼不久,又被一只盈着香风的手臂压住了鼻子,险些不能呼吸。 萧持虎目圆睁。 一定是元绛珠偷偷给她喂酒喝了吧?! …… 第二日,翁绿萼看见萧持眼底隐隐泛着青,还不大高兴:“都说了让你别喝那么多了。” 萧持瞥她一眼,忍辱负重,没说话。 翁绿萼见萧持老实下来,靠过去,白里透着粉的面颊上一双沉静明亮的眼里倒映着他的脸:“头还疼吗?” 萧持摇头。那点儿酒不算什么。 让他难受了大半夜的,哼,另有其人。 不过看在罪魁祸首主动关怀他的份上,萧持懒懒往后一靠,大爷似地张开双臂:“过来给我抱抱,比什么醒酒汤都来得妙。” 马车咕噜噜地碾过青石地板,摊贩叫卖、小孩哭闹着要大人给他买糖吃的声音趁着车帘微微掀起的缝隙钻进来,萧持看着她半天没动,也没催,但心里也在想,姁姁面皮薄,定然不肯依着他在车舆里做些什么。 这个念头才在他心头落下,就有一具香馥馥的身子软软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萧持有些受宠若惊。 翁绿萼自顾自地在他硬邦邦的怀里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角落,把自己埋了进去。 萧持看着她泛着红的耳朵尖,恨不得咬上一口。 “这算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投怀送抱,结果又害羞了?” “是。又怎样?” 翁绿萼埋在他怀里,说话也显 得瓮声瓮气的,十分可爱。 萧持听着她理直气壮偏偏又能看出小女儿情思的语气,想笑,心里又软得不行。 “咱们以后的女儿,定不能像你这样。” 太娇,太惹人爱。 她甚至不需要说话,一个眼波轻轻地撞过来,萧持就觉得自己被迷得七荤八素。 真是恨不得把心肝都给她了。 好端端的,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翁绿萼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服气。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萧持想到会有一个和她一样,生得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小娘子扎着两个啾啾往他怀里钻,比荔枝肉还要白嫩的面颊一颤一颤,还会奶声奶气地唤他‘阿耶’,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有你一个都叫我招架不住,再来一个和你一样招人疼的,我日日正事不做,就陪你娘俩在屋里消磨时光。” “到那时,你该嫌我不务正业了。” 萧持挑眉,觉得天下大定,再没有那些事缠着,他也不是没可能做出那种事。 翁绿萼被他振振有词的语气给噎了噎。 都还没影儿的事情,他偏要用这种笃定的语气说出来。 她啐他一口,不再搭理他了。 她窝在他怀里,显得小小一团,萧持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几层衣衫,揉着她纤细腰肢里往下凹的那一小块儿。 翁绿萼都快被他按睡着了,冷不丁听到他问:“你从前为雄州做了那样大的牺牲,看着他们照常生活,根本没有感恩你付出的样子,会不会失望?” 他的语气低沉柔和,话却是冷的。 翁绿萼伏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他的衣裳。 “夫君太高看我了。” 好半晌,萧持得到她的回答。 他没有说话,揉着她腰窝的动作却越发温柔,像是在鼓励她接着往下说。 “答应父兄的请求,献出我自己——其实说到底,只不过是我们翁家人的一厢情愿之举。我们做出这个决定,既没有事先问讯过其他百姓的意见,也没有将他们抬到要与我们共生死、同荣辱的地步。踏出那一步,是失是得,皆系于我一人身上而已。” 翁绿萼想起去岁那段最难熬、最晦涩的时光,语气已经轻松平静了许多。 “其实对于百姓来说,上头坐着谁,他们并不怎么关心。只要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能接着过下去,就已经很让他们满足。身在尘世烟火里,我也感到幸福。” 翁绿萼抬起头,笑着看向他:“再者,那也不算牺牲吧?世间许多事都是阴差阳错,倘若没有那次献礼,或许这一世我与夫君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缘分。” 萧持皱了皱眉。 为她话里的‘献礼’二字。 “抱歉。” 压得他心头发沉又发涩的那股莫名情绪化作一个吻,落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翁绿萼闭了闭眼。 …… 翁临阳与翁绿萼的母亲出身博陵崔氏,闺名唤作听晴,人如其名,是一个性情开朗,又温柔善良的女子。 她埋在这座山上,终日眺望着城里她此生最挂念的三个人,距今已经十五年了。 翁卓没有让别人动手,亲自把亡妻墓前那些乱长的杂草野花给收拾了——本来也没多少。他闲暇时,总爱来她墓前坐坐。 元绛珠有着身孕,该避讳着,没有让她来。 翁临阳站在墓前,定定看了好一会儿,咽下喉头那股酸涩之感,侧身让妹妹站过去:“阿娘定然看我都看得烦了,她心里,还是最挂念你。” 崔听晴去世时,翁临阳已经快十岁了,母亲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但妹妹那时候还太小,不过两岁多些,娇气又可爱。 她穿着孝衣替母亲守灵,手里握着招引芳魂的草药,懵懵懂懂的,什么也不懂。 只下意识地按着大人们的话跪、坐、磕头。 不多时,她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上就带了些不安,见了他,或是阿耶,就要哭着问他们要阿娘。 阿娘在哪里? 小小少年的目光艰涩地落在堂上的灵位上,沉默地抱起妹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 那道哭得一抽一抽的短胖身影与面前纤细窈窕的身影慢慢重叠。 翁临阳低下头去,掩下眼底深深的愧疚。 “阿娘。”翁绿萼轻轻叫了她一声,跪在翁卓亲手摆下的蒲团上,紧接着,她身边也跟着跪下一道挺秀身影。 他面前可没有蒲团。 但萧持跪得毫不含糊,扑通一声,听得人也跟着疼。 他唤了一声‘岳母’。 翁绿萼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心里却悄悄和母亲介绍,这是她的夫君。 语气骄傲,又带着一点儿小女儿家的羞赧与忐忑。 像是把最爱的玩具带来给母亲看,期盼着得到她的认同与夸赞的小娘子。 萧持犹在十分认真严肃地向岳母表态,请她老人家放心将女儿交给他,他一定会好好待她,绝不生二心。 翁卓和翁临阳听了,脸上神情或多或少都和缓了些。 女婿能许下这样的诺言,又是在他早亡的岳母面前立的誓,再诚心没有了。 翁绿萼眨掉眼尾的一滴泪,对着面前的墓碑慢慢扬起一个笑。 她们都会越来越幸福的。阿娘。 …… 再度离开雄州时,翁绿萼的心情意外的平静。 凉风卷起雨过天青色的车帘,拂过她圆润耳垂上坠下的明珠。 带着雄州独有的高远辽爽之意,渐渐与她擦身而过,留在原地。 但她不必再为一阵带不走的风而忧愁。 萧持以为她因为别离,心里难过,不敢招她,只沉默地将她搂进怀里,力气却又轻又柔,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翁绿萼伏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慢慢闭上了有些酸涩的眼睛。 雄州距豫州不算远,但顾忌着她的身子,萧持不愿日夜兼程,见前面有一处驿站,他示意张翼上前去问问还有没有空房。 张翼看见那个地方,神情微妙,但他还是依着君侯的吩咐前去闻讯。 很快,他就折返回来,说是驿站里只有零星几位客人而已,他方才已经使了双倍的银子补给他们,让他们提前上路去了。 萧持颔首,转身去扶翁绿萼下了马车。 杏香和丹榴跟在后面。 看到依稀有些眼熟的建筑,杏香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女君,这可不就是咱们当初遇到的那间贼驿站吗?” 杏香知道为什么是依稀有些眼熟了,当初半边驿站都被那些山匪放火烧了,难怪看着一半新一半旧的。 “贼驿站?” 挤着笑脸迎出来的驿丞听到他们中间那个高大秀异、一看就是话事人的英俊男人嘴里吐出‘贼驿站’三个字,骇得魂都要飞了,他抖抖索索地正想狡辩,又看见男人身边站着的美貌小妇人,不由得瞪大了眼。 那样举世难得的美貌,哪怕是他明日就要化成一捧灰,也是忘不了的。 更何况,这位大美人还那么倒霉,偏偏在他的驿站落脚的时候被那伙山匪盯上,大半夜的惊魂一场。 对她来说,恐怕也是一场难得的体验了吧。 驿丞这么想着,全然忘记了他的目光还落在翁绿萼身上。 见驿丞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萧持冷冷瞥他一眼,上前一步,手臂往后一拢,将翁绿萼挡在自己身后。 “愣着做什么?前面带路。” 驿丞回过神来,嗳了一声,殷勤地引着几人进了驿站。 翁绿萼对此地还有些淡淡阴影,但萧持始终陪在她身边——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攥着她的,有温热的力量透过相触的肌理传过她周身。 她也就变得坦然了,萧持还在挑剔这屋子布置太过俗气简陋时,她拍了拍床铺,坐了下来。 萧持走过来一把把她捞了起来,对着杏香她们扬了扬下巴:“把床上垫的、盖的,都换了。” 谁知道这儿的被衾有多少人用过。 他自个儿将就起来往身上丢几根草就算完事儿,却不乐意让她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杏香连忙应了一声,和丹榴两人配合默契,手脚又麻利,不一会儿就铺好了床。 “女君快去歇着吧。” 翁绿萼点点头,想从萧持怀里出来,那人却不放手。 “啧,麻烦。我抱你过去就是了,要你折腾?” 语气还是这么刻薄不惹人爱,但他的动作却又稳又柔,像是托举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 翼地把她放到了床榻上。 杏香和丹榴对视一眼,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传来,屋里陷入一阵寂静。 翁绿萼没有说话,沉默着看着他,那双漂亮得像是含着一汪静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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