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以大伯谢宏面色最差,好像刚发完脾气,连胡子都在抖。 看来是出大事了。 她低头快速走到隔扇另一边去,坐到了偏厅的下首,女眷们都聚在此,未出阁的娘子们则未露面。 环顾了一圈,不见王氏在座,再想到谢宏的神情,看来是大房出事了。 崔妩也不用问发生了什么,届时自会有人开口。 刚坐定,有人就迫切开口了。 “大嫂偷人被大伯撞见了,如今正闹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高氏压着眉,实则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偷人? 崔妩心头震响如撞钟。 那个木讷隐忍的大嫂王氏,当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就算确有此事,这种事怎么会闹大呢? 莫说王氏偷人之事是真是假,就算真抓到现行,莫说谢家,寻常哪家不是将人悄悄处置了,再称染病而亡,这是连娘家都是不敢过问的。 就算王氏身份不同,但请亲家过来悄悄告知再处置亦可,如何会惊动全家,连同族老都过来了? “王家真是欺人太甚!” 外间谢宏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其他人都在劝。 不消几句,崔妩就听明白了。 只因王氏的出身,才容不得她悄无声息地死。 王家是开国将领之后,王氏的兄长王靖北如今是保静节度使,三州制置使,如今正为官家镇守西北。 王氏是他嫡亲的妹妹,他人虽远在西北,但一回季梁,都要接妹妹过去说话,可见二人亲厚。 也就此时,通房成群的谢宏会到王氏的院子里住,对她温柔小意,只是为了让她在自家兄长面前替自己美言。 若王氏死了,王靖北不可能不管不问。 崔妩曾记得有一次她用芝麻叶浸的水给王氏梳头,还未到三十的女子,乌发里藏的就都是白头发,王氏用几声说笑掩下尴尬。 当时崔妩有一种冲动,终归什么也没说。 原来这么一个娘家疼爱,谢家敬重的大娘子,也过得如此怏怏不乐。 崔妩撑着脸,继续听着这份天大的“热闹”。 谢宏“抓奸”之后,即刻就想把王氏杀了,但他到底没有失了理智,知道断不能丝毫不给王家面子,便派人知会王家。 本以为王家知道廉耻,杀了王氏断没有他话,结果王家派来的人却说偷人之事实属子虚乌有,谢家平白辱人清白,非王氏良配,让王氏与谢宏和离。 他们还把谢家并王家的族老都找来了,等于要压着谢家的脖子要他们应下和离之事。 能做到这个地步,该是远在西北的王靖北早有交代。 谢家堂堂宰辅门第,又不好直接上告衙门,张扬自家丑事,如今正堂里正商量着要怎么办。 外头的声音嗡嗡的,崔妩心情不复方才的平静。 她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也出了这样的事,崔家绝不能抗衡谢家半分,也不会有家人替自己出头,她是必死无疑的。 扭头往正堂看去,谢宥只是静静端坐在末首,万事不相干的样子。 他脑子里只怕还想着度支司的事呢。 到那种时候,他会像谢宏一样生气,恨不能置她于死地吗? 大概不会,照他那寡淡的性子,怕是转头就走,任谢家人处置了她,第二日照旧云淡风轻地上衙门去。 想这么多做什么,她又不会做出偷人的事来…… 就算成亲之前曾经有过些逢场做戏,但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寻常往来,她对谢宥并无亏欠之处。 崔妩定了定心神。 不过最好是能弄清楚徐度香如今在干什么,她不喜欢听天由命,还是该把变数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只要徐度香一辈子不进京,不将二人旧事张扬出来,崔妩在谢家才能安稳无忧。
第004章 针对 偏厅里。 云氏还未露面。 自己的大儿子被如此羞辱,她只怕得气得卧床不起。 二房高氏也猜舅姑不会露面了。 她一见着崔妩,就忍不住挑起话头:“怪道人说高嫁低娶,当真是不能娶个祖宗回来供着,息妇使唤不动就算了,还做出丑事来,哪个舅姑能受这气。” 谁听不出这是风凉话。 小叔子谢禹的新妇闵氏顺着二嫂的话风奚落起崔妩来,“所以才说不如三嫂嘛,虽然出身不好,但最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平日里谦卑恭逊,事事听从,比门口黄狗还要乖觉。” 二人奚落的崔妩成了习惯,一时忘了场合。 被暗讽的崔妩倒沉得住气。 她确实高嫁了谢宥,占了别人眼里天大的好事,怎能不让人眼红。 别个暗地里为难她还棘手些,但这两个,纸糊的灯笼罢了,一戳就着,对付她们最让崔妩甚省心。 “侍奉舅姑本就是息妇的孝道,二嫂嫂和弟妹既然不谦卑,不恭顺,想来是因为自恃托生了一个好出身啊,可我便是如你们一般,也不敢如此怠慢长辈啊, 官人常说舅姑教养家中孩儿辛苦,嘱咐妾连着他那份一起尽孝,你们在房里难道都不说这些,未生纯孝之心?”她不咸不淡道。 这话当然不是说给高氏听的,而是还未进屋的人。 刚刚她就嗅到了苍术的气味,该是来自仙术汤,今朝道士嘴里的名方,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崔妩照顾云氏,熟分南北苍术,对这个气息太过熟悉。 高氏一点就炸:“谁说我不孝顺,不是!你——” “好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后门里传出一声低喝。 高氏一个激灵,赶紧端坐好。 舅姑怎么突然来了! 崔妩不紧不慢起身给云氏行礼,其他人才后知后觉起身。 云氏拄着拐杖让侍女搀扶着走出来,她头戴黑色挡风巾帻,整张脸坚硬得像摩挲发亮的老树。 在主座坐定,她先闭目喘了几口气,可见被王氏的事气坏了,还要强撑着过来听听结果。 云氏本就为王氏的事心烦,又见堂下这些息妇一点没有与谢家荣辱与共,反倒幸灾乐祸的样子,面色更加阴沉。 反倒是崔氏,让她还有几分欣慰。 云氏一共生养了三子一女,分别是大儿子谢宏,二儿子谢宸、三儿子谢宥和五娘子谢念。 大儿媳王氏和二儿媳高氏都出身高门,从前最得云氏看重,偏偏她最出色的儿子谢宥,自小得官家看重,又是三甲出身,却娶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她怎么可能对崔妩满意。 从前崔氏的兄长还能说前途不可限量,现在腿脚不好,前程尽砸水里去了,更见这不是一门好姻缘。 要不是崔氏平日谨小慎微伺候她,云氏断断要借机发难的。 现如今看来,娶妇看来还是低娶更好。 总归今朝以科举为重,早无世家,那些宗室一代代下去,没有实权,和皇帝亲缘也愈发淡薄,更没甚好攀。 谢家累出清贵之门,本不须借那些高门姻亲装点,不如讨崔妩这样既听话,又守规矩,能主持家务的息妇,而不是像王氏那般,总是称病,逃避来伺候她这个老婆子。 崔氏的出身,轻易就拿捏得住,她不敢生事,就是真做了丑事,几棍子打死了事,不必像现在这样,被一个王家卡住了喉咙。 “今遭的事你们既知道了,个个都在心里警醒着,好好听听,这王氏是个什么下场!”云氏的话像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 王氏敢偷人,还想和和气气跟她儿子和离? 绝无可能! 见云氏不复平日的假慈悲,几人忙低头应声:“舅姑教训的是。” 偏厅的息妇们有了泰山镇着,不再言语,个个低头屏息静气,气氛转眼沉闷下来。 外间的侍女一连进来给云氏传了几次话,都不见结果。 两家人还在吵,谁也不肯让步,已经过了饭点许 久,天都黑了。 崔妩端正在交椅之上,她一日未曾好好休息,又刚染了风寒,左右这件事与她无关,姜汤暖着肺腑,便撑着额头有些昏昏欲睡。 雨渐渐停了,檐间连绵的雨结成圆润的珠子滴下,盖住滴漏的声响。 谢宸就在这时进来了。 正堂里争不出个眉目,主君已经离开了,谢宸被吩咐去问王氏有什么话说,他是去见了王氏刚回来的。 他进来时,还刻意看了崔妩一眼,才跟云氏回禀:“嫂……王氏有话要说。” 高氏对夫君的反应何其敏锐的,跟着白了崔妩一眼,可惜崔妩疲惫,一个也没看见。 云氏压着迎枕,沉声问:“王氏说了什么?” 谢宸说道:“王氏说,三弟妹能证明她没有偷人。” “你能证明?” 高氏扭脸朝崔妩来,声音听着格外尖利。 崔妩如同挨了一记闷棍,脑子嗡嗡的,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王氏为何会在这件事里提到她? “吵什么!崔氏,这是怎么回事?”云氏目光炯炯盯着崔妩。 崔妩收拾起凌乱的思绪,镇定道:“息妇不知。” 高氏率先不信:“你不知道,那王娴清为什么要你证明她的清白?说起来你们平日就格外亲近,你怕不是早知道她偷人的事,还替她遮掩。” 崔妩压根不理她,一心跟云氏交代清楚: “今日息妇一早到青霭堂请安后就去置备酬神的琐事,直忙到午后才回藻园浣发,官人正是这时候回来的,紧接着就来了存寿堂,整日都未曾见过大嫂子,这些处处皆有人证,息妇不明白此事,何以会和息妇有干系?” 这倒是说得不错,今日崔妩去了哪里,一查便知。 云氏看向谢宸:“王氏当真要三息妇去给她做保?” 谢宸听了,也怀疑王氏是不是被吓得精神失常了,才会请崔妩给她做保。 崔妩继续自辩:“王氏若与息妇交好,甚至将此事与息妇说过,她这时拉上息妇作证有何用,难道不怕此时为求自保反证她偷人的事? 若未与息妇交好,没说过这事,息妇既不知情,更未当场见着,怎么与她作证?” 这一句倒是真的。 说来说去,王氏都不该找崔妩。 怕只能是王氏糊涂了。 高氏道:“你怎知她不是慌了,才求你这个好姐妹救她一救呢?” 闵氏紧随其后:“三嫂这话听起来真像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呀,看来王氏是错信你了。” 崔妩未应,上首拐杖先重重杵了几下,“够了!” “不管王氏想干什么,三息妇,你都去见她一见,好弄个清楚,旁的,不须你们两个来多嘴。” 见舅姑都这么说了,两个息妇都噤了声。 情势急转直下,崔妩不复方才的轻松,屋里几双眼睛盯着,座椅跟针扎一样,教人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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