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还有些热气,便捂住了夫君冰冷的脸跟耳朵,她的唇轻扫过谢宥的面颊,轻贴了一下就离开了,安静地靠在他肩上。 谢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前面探路的元瀚跑了回来:“郎君,连日暴雨,东进的路被滚落的山石堵住了!” “可还有别的路?” 从官在伞下努力辨认着地图,说道:“这儿就这一条官道,若不清理掉山石,疏通道路,只能绕到安丘官道上,那就得多费半个月的路程啊。” 谢宥问:“只知道清理落石要几日?” 元瀚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山石随时都要滚下来,现在没人敢去察看情况,不过寻常都要三五日功夫,要是这雨还不停,不停有山石滚落,怕是会耽搁得更久,如今整条官道都不安全,郎君,咱们快找地方落脚吧。” “前后百里最近的就是一个春安县了。” “那就只能在春安县停留两日。” 在走到春安县之前,崔妩坚持要下来自己走,“我是司使夫人,怎么能被抱着出现在人前。” 这时倒把他的话奉为圭臬。 谢宥无法,让元瀚去取了自己的靴子给她穿上,到了地势稍高的地方才将她放下。 崔妩走得不甚稳当,谢宥只能扶着她的手臂,在几次她差点滑倒之后,手又紧紧牵在了一起。 谢宥掌心向上,给她撑着。 先行的从官已经将度支司使、宣和殿学士、提举茶盐公事驾临春安县的消息知会过县令,此刻春安县的牌坊下候着一队人,为首的正是春安县县令。 远远见司使的车队,春安县令就迎了上来,拱手唤道:“下官春安县令周岷,见过提举相公。” 周岷瞧着年轻清俊,一把胡子却长到了腮帮子上,他大概是半夜被人叫起来的,胡子有些往外飞,官袍都没有整理好,上前两步都是虚的。 春安县地处荒僻,从没有来过那么大的官,不过只是暂时停留,周岷就带着整个衙门都来了,衙差上前帮车队扶载着行李的马车。 谢宥回礼:“有劳周县令了,这位是本官的夫人,崔氏。” 崔妩也行了一礼。 这么大的风雨,崔妩连帷帽都没有戴,雪琢的面庞笼罩上一层暖光,像雨夜显圣的观音玉像。 周岷并未多看,只道:“下官明日一早就召集人手清理官道落石,今夜还请提举、娘子先随下官到县衙住下,屋子已经打扫过了,还望提举莫嫌简陋。” “无妨,有一处避雨之地便可。” 崔妩跟在谢宥身后,无意间抬目,在迎接的人中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晋丑身为主簿,就站在县令身后不远处,自然也看到了这位金尊玉贵的提举娘子。 一贯带笑的脸有了一瞬间的迟滞,而后继续笑着。 晋丑长得并不丑,相反是个骨相俊秀的白净书生,衣冠楚楚,见人便带三分笑,天生虚伪相。 他是寨子里难得有个人样的,因而其他人常开玩笑他要给寨主做女婿,娶了崔妩。 乍听到这个消息的两人止不住对呕,并互相斥骂对方心存不轨,阴险狡诈。 方镇山要是真听进去了,崔妩宁愿跟一头猪私奔,半路还能烤着吃。 晋丑更狠,直言寨主把龙椅打下来给他都不会娶崔妩。 打他一顿比打龙椅容易,方镇山就动手了。 这也没办法,过不到一块去就是过不到一块去。 他们自小在破庙相识,争着做一群孤儿里的老大,联手打退过想拐走小弟的老叫花,亦敌亦友亦 亲人,手挨在一块儿能恶心得整宿睡不着觉。 直到方镇山认回崔妩,当初在破庙里的小孩,包括晋丑都跟着来到了漆云寨。 晋丑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他是流云一般的人,漫无目的,不过是还想跟兄弟姊妹们在一块儿,就随大流一道加入做土匪罢了。 如今他找到自己的目标离开漆云寨,崔妩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他要是透露半分漆云寨的秘密,就另当别论了。 周岷在前面带路,此时风雨稍小,春安县城中的路也好走了许多,灯笼照见前路,大部分地方都是漆黑的,填满的冷雨寒风。 不知何时,晋丑的手快速往县令脸上摸了一把。 “!” 她心里打了个突,看看那胡子县令,又看看晋丑,刚刚没人瞧见那个小动作吧? 看来祝寅说得果然不错,晋丑真的疯了。 罢了,她也不是不可以少一个兄弟。 崔妩想将帷帽往下一拉想挡住脸,却摸了个空,才想到自己没戴。
第063章 来信 京城的秋雨也一场接着一场。 赵琰坐在延义阁二楼靠窗的书案上, 撑头看着朱窗外下不尽的雨水,说道:“谢三郎他们如今走到什么地方了?” 崔珌放下《四书章句集注》,算了算日子, 道:“大概到京东东路,若是顺利不出半个月就能到登州。” 他想起和崔妩打的赌来,问道:“那日谢三郎为何要打老师?你可是他大舅哥啊。” 谢家三郎竟然打人。这件事在京中掀起的热闹不小,只不过当事者一个离京,一个三缄其口, 谁也不知其中缘由。 “谢三郎为何打臣,他并未明说, 不过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大概是担心他们夫妻离京,臣又官小位卑,不似谢家有大相公坐镇,有人会从臣这儿下手,胁迫他在盐务上徇私,谢三郎才故意和臣演了这出决裂的戏码吧。”崔珌答得随意。 赵琰不信, 演戏怎么会打这么重,直到今日崔珌脸还肿着呢。 “那崔二娘子怎么还说打得好呢?” “她是这么说的?” “对啊。” “当真让人伤心。”崔珌叹息着,轻敲着书册封皮。 赵琰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等着看他到底会不会如崔妩预测的那样。 崔珌还在思索。 崔妩睚眦必报, 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留京的时间来不及她报复,那她还能做点什么呢? 自己现在是赵琰的老师, 她不可能不防范他对赵琰的控制, 那这时候她会和赵琰说些什么,她能说什么? 定然什么都不会明说。 赵琰还蒙在鼓里, 崔妩连在贵妃面前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世,又怎么会告诉他,再把她和自己的事交代了呢? 为了防备自己蛊惑赵琰,她能做的也只有——提醒,还有讨好。 “六大王和阿妩关系很好,那日还特意在城门相送,是因为漆云寨劫持之事吗?” “你知道这事?” “听阿妩提起过。”崔珌说得含糊。 赵琰道:“我同她关系只是寻常,是娘娘让本王……不对,老师怎么净探本王的话,不是本王先问的吗?” 他想知道这对兄妹的关系为何破裂了,崔二娘子可不像意气用事的人。 摸清赵琰的状况,崔珌心底已然明朗,说道:“三郎君做什么我猜不到,但阿妩嘛,她大概是与我生分了,又或者……心里恨我?” “原来老师自己也知道啊。”赵琰眯着眼睛,开始下套。 赵琰什么也不知道,但他近来从小黄门那听说,选陪读那日,崔珌和崔妩曾在景福殿中和娘娘说话,不过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赵琰直接问娘娘怕是不会说,崔妩也没处问了,那就只能从崔珌这儿套话。 赵琰猜测二人关系变故就出在那一日。 见赵琰果然给他下套,崔珌愉快地踩进他的坑里,“让六大王见笑了,实在是娘娘逼问得太紧,就是臣也没办法再帮着阿妩隐瞒,她因此恼臣,倒成了臣的心病。” 隐瞒……隐瞒什么? “但我心底始终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崔珌轻轻点破。 “砰——” 是书案被撞倒的声音,赵琰已经站了起来。 崔珌看向他,似是不解。 “你不是她亲哥哥,那谁是她亲哥哥?” “你……”崔珌点到为止,不想露刻意,“不,臣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六大王不必放在心上。” “本王命你说清楚!” “六大王,臣一时失言。”崔珌拱手,什么都不愿意说。 后面再说什么赵琰已听不见。 那些猜测又重新浮出水面。 崔妩不是崔珌的亲妹妹,那她是打哪儿来的,她和阿娘那么像,真的是巧合吗? 娘娘在景福店逼问的就是这件事吗?还有,娘娘是信阳出身,在庆寿殿时给崔妩端的都是信阳的点心,可她对别人从不会如此! 她又为什么试探自己愿不愿意有一个姐姐。 她们长得那么像,难道就不可能……有血缘吗? 赵琰心底原本就存疑,现在又添一层佐证。 这课再也听不下去,赵琰一路跑回了庆寿殿去,想要求个明白。 “娘娘!娘娘!”他急得顾不得规矩,在殿中高喊着荣贵妃。 结果传出的是皇帝的声音:“在你娘的寝殿里大吵大闹,是怎么回事?” 官家从内殿走出,身后跟着贵妃。 阿爹在这儿,赵琰心里打了个突,理智立刻回笼,赶紧跪在地上:“阿爹……我,我……” “发生了什么事,值当你在殿里这么没规没矩?” 荣贵妃不好帮腔,只能在背后用眼神暗示他赶紧认错。 赵琰蓄势待发的怒火变成委屈,扁着嘴巴说:“是儿子做不出诗来,想求阿娘能不能……歇一天。” 官家皱起眉:“是崔珌教得不好?” “不是,就是儿子自己……学烦了。” “你你你,你这宠坏的纨绔,都多大了,还为了读书的事闹到亲娘殿里来,过来——老子打死你!”官家左右找趁手的“兵器”。 贵妃终于出手,她挡住官家,转头说道:“你这死孩子,到偏殿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去!” 赵琰见好就收,手脚麻利爬起来滚了。 “别让他跑了,老子打死他!” “我来,我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官家莫气坏了身子。”荣贵妃哄了好一会儿,才将皇帝哄走。 荣贵妃才去看儿子,“发生什么事了?” 赵琰扭过脸来,一脸愤懑:“崔妩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荣贵妃愣了一下,“崔珌告诉你的?” 他从延义阁跑回来,还能是谁说的? “是儿子自己试探出来的!娘娘,到底是不是?”他活像一头准备扬蹄的牛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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