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已经被妙青换过一遍, 天色不早了,夫妻俩沐浴过之后睡下, 各间屋子都熄了灯。 这一路不是住驿馆就是露宿野外,还是第一次在衙门里借宿,崔妩睁着眼睛想晋丑的事。 那周岷就是他要报恩的人吗? 他要报什么恩呢?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晋丑真就安分在这儿当主簿了? “睡吧。”后脑勺覆上一只手。 睡?哪有那么简单。 “阿宥——” 崔妩闭眼撅起了嘴,暗示得很明显。 谢宥要她在人前端庄自持,崔妩听从了,但睡前总得整点小把戏。 “嗯?”她悄悄睁开一只眼,谢宥还没动。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她悄悄仰起脖子,凑近他柔润蜜色的唇,就在崔妩以为要得逞的时候,被谢宥的大掌包住了整张脸。 “睡觉。” “好嘛……”崔妩不服气,在他后腰翘滚的地儿很实在地抓了一把。 谢宥眉梢高抬,显然是惊到了,轻掐着她下巴:“你这个……” 崔妩“强吻”他响亮的一口,息事宁人道:“睡觉睡觉,走了那么久的路,我都累死了。” 努力维持的冷淡面孔被打破,谢宥对她真是束手无策,睁了半晌的眼,无奈睡下。 第二日雨小了一点,谢宥带着人去视察被山石掩埋的路。 崔妩抱着手臂在屋檐下,仰头跟老天爷生闷气。 她很讨厌下雨天,更讨厌这样四四方方的天空,雨丝落下像无数的丝线,要扯住她的手脚,把她扯回小时候去,扯回对一切最无能的时候。 于是谢宥出门,她坚持要跟着去,撑着一把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提篮里还挎着吃食。 从官们有和谢宥相熟的,开玩笑道:“夫人也太黏着提举了,莫说从京城跟出来,这是走开一会儿都不行。” 谢宥道:“不过是衙门无聊,莫开她玩笑。” “是是,女子都是面皮薄。” 到了一处稍高的坡地,谢宥就不让崔妩再走了:“前面就是被掩埋的官道,不大安全,你在这儿等着。” 崔妩乖乖应了:“你小心些。” 谢宥下了山坡,她如孤立的,遥望被落石覆盖的官道,看起来危险不小。 “成亲了果然不一样,冷不丁一瞧我还真以为是位大家闺秀呢。” 晋丑出现在她身后。 崔妩回头,抱臂笑道:“我原本就是位大家闺秀,只是你不配见着这面。” “牙尖嘴利,干站着做什么,直接去把官道刨开啊。” “比不得你,首鼠两端,昨天还吃土匪饭,今日就能到官门里讨食儿。” “提举娘子这话是在说自己吧。” 妙青暗道又来了又来了,连斗嘴都要分个胜负。 “我是庄家,当然通吃,”崔妩拔出短刃,偏头看向晋丑,“既然碰巧遇到,咱们就说说正事吧。” “哦,提举娘子有什么正事要吩咐鄙下?” “漆云寨想进容易,想离开就没那么简单了,你知道得太多,就这么跑了难保不生大麻烦,若是受得住三刀六洞之刑还能活着,漆云寨才算是彻底放过了你。” 她的声音既轻且柔:“我是受命来行刑的,咱们朋友一场,你说吧,先挖肝还是先挖肺呢?” 晋丑淡定道:“你要这样,我就要告诉那位谢提举你土匪女儿的身份了。” 短刃被重新插回了刀鞘里,崔妩笑得亲和:“死性儿,你我之间的还说这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我当你一辈子是朋友,玩笑罢了。” 晋丑拱手:“娘子抬举在下了。” 两个人一见面就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至此终于消停一会儿了。 崔妩看看他,又看向在谢宥身后回话的周岷:“看来你找到自己要做的事了。” “无所谓想不想做,一时一个念头罢了。” “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吗?”说到这事,她又换了一副嘴脸。 “嗯?” “祝寅是这么说的。” “他说了什么?” 崔妩低声说在他耳边说出来,晋丑听得眉毛都要飞出脸去。 “是不是真的?”她手肘撞了晋丑一把,“不过你小子是本身就……还被漆云寨折磨成变态了?” 晋丑恢复调笑的神情,卖起关子:“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觉得是假的就是假的。” 崔妩满脸嫌弃:“跟你说话就是没劲儿。” “没劲就不说。” 两个人一齐遥望着坡下,谢宥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在远离山崖的一侧,不会有落石砸头的风险。 “昨晚你也看到了吧,我官人。”她用下巴指了指。 “看到了,仪表不凡,天人之姿,平日里不少招惹年轻娘子的芳心吧。” “是有些麻烦,不过这就跟金子银子一样,不招人的我也不会喜欢。” 晋丑看着远处的人影,似笑非笑:“来日你会为了更好的东西放弃他……甚至杀了他吗?” 崔妩一扫轻松的神情,问道:“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勉强算比谢宥贵重的东西吧。” “我不能全都要吗?” “怕是不能。”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如今我看他样样都好,来日就说不准了,若你提的东西能打动我的心,没准我会舍弃他。” 当着晋丑的面,崔妩倒是没说假话。 她衡量一切东西,谢宥的分量确实在增加,不止因为崔妩喜欢他,也因为他没有触及过崔妩最在乎的利益,甚至是能带给她名利的人,那份世俗认可的名利让她的地位超过这世间绝大多数人。 “那你觉得,有什么够你放弃他?” “他可是整个季梁城里最俊俏的郎君,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温柔体贴,对我尤其容易心软……”崔妩点着手指头细数谢宥的好处,“除了金银珠宝,能有什么是比他好的呢?不过世间的金银珠宝又占不完……” 她六亲缘薄,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好日子,数来数去,也就谢宥能给他。 “你这是夸提举相公,还是想沽个好价?” “不冲突嘛。” 还是一样没心肝,晋丑嘴角抽搐,“不过这么好的郎君,你降得住吗?” “我怎么降不住,我是谁,一个宰辅之子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妙青忍不住说道:“娘子最近就被 郎君降住了。” “哈哈——”晋丑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崔妩攥紧拳头:“妙青!” 他的笑声引得上坡的谢宥注目,周岷亦跟在他身后。 一看到谢宥,崔妩立刻收敛起恼意,朝自家官人迎上去,“官人,瞧着情况如何?” 端庄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也让谢宥的心沉闷得像天上散不开的乌云。 方才她与这县衙主簿谈得投兴,谢宥在坡下都能看到,一到自己面前那股轻松就消失了,跟戴了张面具一般。 可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娘子吗? 其实不是。 他想要的是调转过来,阿妩在他面前温柔、耍赖、撒娇、泼辣……都可以,那张面具该在外人面前摆出来。 谢宥不蠢,他骗不了自己多久。 “你们认识?”他问。 崔妩摇头:“只是问了些春安县的风土民情,晋主簿言谈风趣,见多识广,才聊得起兴。” 晋丑心中对崔妩的变脸啧啧称奇,准备走人:“提举若无吩咐,下官先告退了。” “你留下,本官有些事要问你。” “是。” 被崔妩的夫君盯上,晋丑笑颜都淡了些。 谢宥牵起娘子的手:“这雨一直不停,官道这边一时半会探察不完,你先回去吧。” 他醋了。 崔妩抿着唇笑:“可我听主簿说怕是还要有落石,官人要不也回去吧,等雨停了再来?” 谢宥摇头:“咱们该尽早赶路,若此道不通,就要转道别的地方去。” 若是清理落石的时间太长,那就不值当耽搁时间,他们转道,让县衙和当地百姓慢慢清理就是。 “情况如何?” “不好说。” 崔妩帮不上什么忙,将吃食留下,“官人记得吃饭,别饿着。” “好。” 谢宥将提篮塞到晋丑手里:的“二位不用客气,一起吃吧。” 周岷和晋丑被迫在原地“坐牢”,陪着谢宥在风雨里吃炊饼。 “晋主簿是何时来的春安县?”谢宥问。 “三个多月前。” “周县令提拔的?” “是。” “那周县令呢?” “下官已任春安县县令一年有余。” “一年有余……不少了,对了,晋主簿身手如何?” 晋丑想要抱紧自己,怎么,同你娘子说两句话就要跟我比画拳脚? 谢宥只是看向落石滚落的悬崖,说道,“主簿可愿随我上山崖看看?” 原来是上山崖啊。 晋丑松了一口气:“山崖虽不算高,但连日大雨土质疏松,还请提举莫要涉险,下官手脚麻利,一个人上去就是。” “不必,本官亲眼见到,才好有判断。” 晋丑周岷二人对视一眼,周岷道:“下官也陪提举一起上去吧。” “好啊。” — 回去的路上,崔妩问道:“妙青,你觉得晋丑怎么样?” “啊,我吗?”妙青嚼着炊饼,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对啊。” “娘子,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想一辈子陪着您,是晋丑跟您说要来问奴婢……” 崔妩一拍额头,她倒忘了这茬。 她真该带枫红出来,妙青这个丫头一见到晋丑脑子就不清醒。 “谁问你这个啊,我问你觉得晋丑现在还是不是我们的人?” “啊?”妙青有点失望,又疑惑:“他不是咱们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崔妩拍拍她:“罢了,你的当务之急是多吃炊饼。” 妙青挠挠头,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崔妩却对晋丑一点放松不得。 祝寅可是说了,晋丑已经离寨,他心里怎么想的,目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个人流云一般,加入漆云寨是随性而为,离开也是,对谁都没有忠心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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