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看不到,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发现章铎的沉默时就明白了:“河东陆氏也参与其中了?” 章铎只好答:“外面都在传,此次祭祀,陆氏族长会请出河东护国寺中的佛骨,送到崖边寺中供奉三日、为窟中大僧加持,请他保佑河东陆氏门庭昌盛。” 听到这句话后,小郡主再也没开口。 她不问,很快,章铎就也没话了,只在送她出门前出了次声音、嘱咐她在下次换药前都不可以将眼前的白布摘下来。 可随即他就发现,小郡主居然边应着、边想用手去揉眼睛。 他立马喝止。 但过了没一会儿,小郡主的手就又不自觉地抬到眼边了。 “世子!” 知道不可能靠她自己留意了,章铎便赶紧将这事交给了正及时将小郡主手腕握住的少年。 “正该如此!施针用药的这几日,郡主的眼睛可能会一直有些痛痒,世子一定要时时刻刻看住郡主,绝不能让她用手搓揉。” 他不知道这两人理应只相熟了几日,只记得他们是同宗兄妹,又看举止、觉得他们应当熟络,便将少年当做病患至亲地嘱咐了。 等交代完这边,他就开门请了汝阳夫人进屋。 门刚微启,少年就松开了手。 小郡主摸了摸自己空荡下来的手腕,随着阿细夫人走进了为她腾出来的主屋,紧接便唤来酡颜,要她去打探章太医令家里的事。 不久后,酡颜领命出了门。 章铎在他治病的屋中为汝阳夫人行针,他的妻子阿细则抱着她养的獭,到离家不远的一处河边抓鱼。 整个家一下子就静得仿佛没了人气。 正好喝过药汤后,陆扶光也犯了困,于是便一觉就睡过了晌午。 快要醒来时,她无意识地想伸手去揉眼睛,却发现她的两只手被软布绑在了一起。虽然不会被勒疼,但是也完全没办法抬起来。 旁边,轻近无声的脚步正在向她靠近。 “陆云门,你为什么绑我的手?” 刚一说完,陆扶光就发觉,原来,她已经能很轻易地听出属于他的声音了。 少年的步子顿了顿。 “你睡着后,总想去揉眼睛。” 陆扶光轻声说:“那你也不能图方便,只用布把我的手绑住了事。你应该一直守着我、看着我,见我要伸手碰眼睛、立马将我拉住才对。” 其实一直都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腕、直到方才要到门外接鱼汤才将她双手绑住的少年没有解释一句话。 他只是走到她的面前,打算将缚住她的布条解开。 小郡主却在被他碰到的瞬间躲开了。 她动了动鼻尖:“有新鲜的鱼的味道,好像刚做好,还热腾腾的。” 睡饱的小娘子腮边浮着薄薄的桃粉,几缕微乱的乌黑鬓发打着卷地垂在脸颊。少年已成自然地抬起手,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章太医令的夫人煮了鱼汤,我刚刚拿进来。” 他告诉她:“汝阳夫人的眼疾是年老所致,没有大碍,因这儿已住不下别人,她便在行针结束后由隋娘子陪着、去别处居住了,只每日会过来见章太医换药。陆西雨昨夜与他的小豹搏斗半宿,下船时昏沉蔫着,进了马车便睡得谁都叫不醒,我见状,就叫车夫先将他拉回了陆家。” “那这里便只有你我了?” 小郡主的声音一下子便轻快着扬起,胃口也好了许多。 不再缠着小郎君问罪将她缚住的事,等布条解开,她就在小郎君的服侍下喝起了鱼汤。 因为饿了,用膳时,小郡主吃得很专注,贞静又柔婉,宛如那只趴卧在圣人膝上进食的衔蝉奴,整间屋子,只有瓷勺偶与陶碗相碰的叮响。 直到吃饱了,贵重的雪白猫才动了动爪尖,很轻地捏住了少年的袍子。 “陆云门,你给我做的鲜花镯子都没了。再去给我做一个。” 小郎君看着她。 “快点,我可忍了好久了。” 小郡主同他抱怨,“它在林子里被弄脏了以后,我没来由地生了好大的气……” 她的声音渐低,眉头轻轻颦着,眉心那朵金黄的花蕊生动颤颤,让少年没办法不去照做。 他答应着起了身,走出了屋子。 四四方方的院子从中间一分为二,一边晾晒着章太医令的药,一边摆满了阿细夫人饲弄的各色花草。 此时,阿细夫人正拿着银剪,在她的花丛前挑拣着摘花。听了小郎君的请求,她很乐意地就将银剪递了出去,在陆云门剪下几枝、说足够了以后,她还催着他再多摘一些,拿进回屋子里烘着闻也好。直到花枝堆满了一小篮,她才放了小郎君回屋子。 而少年刚在小郡主腕间编起花镯不久,酡颜便走了回来,见燕郡王世子在,她刚欲退开,就被郡主喊住了。 “不用避着他。” 小贵人朱唇轻动。 “日后,只要我还将他留在身边,你们说给我的事,便都可以说给他听。” 酡颜心中震动,却不敢在郡主面前表露,只能强压住心绪,先将章家的事一条接一条地报了上去。 据她查实,章铎的母亲已逝,老父却尚在。但老父年迈,早已不再掌家。如今在章家当家的,是章铎之前提到的那位带着他去了崖边寺的兄长——章大郎。 有些少见的是,这位章家的长子,同章铎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他是在四岁时、因章铎父母成婚多年却没有子嗣,所以过继到他们家中的。但章大郎刚到这家中不过半年,章母就有了身孕,之后生下的便是章铎。 不过,章铎自幼外出学医,家中的宅子田庄还是全交给了章大郎,章大郎倒也将一切管得井井有条,后来还有声有色地做起了买卖。 如今,章家在河东也算是一户殷实富庶的人家了……
第140章 140 传闻中,这位章大郎是个大孝之人。 母亲重病时,他日日躬侍汤药。母亲去世后,他三日未进滴水,形销骨立,还花了重金供奉崖边寺,只为求母亲来世有福。 这样的诚孝令天地有感,每到七七斋的斋会、他前去母亲坟前哀哭时,都会有群乌环啼于旁,还常有白兔趴伏左右。 这些奇事令他孝名远扬。 可是,自章铎从东都赶回来、同章大郎一起前去母亲坟前后,那群以孝著称的乌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乌鸦消失得突兀又明显,已经引得亲朋邻里隐隐议论,后来,他到了崖边寺却不肯食用斋饭,接着又几次三番不愿与人们一起为崖边寺出钱出力、还劝大家也不要去,再加上他院中时常传出的鬼哭之声,种种传言累在一起,这位在东都受人尊敬的前太医令,竟极快地在家乡成为了人人厌恶躲避的、“不敬神僧的不吉之人”。 终于,在他七七拜祭亡母时,恶鹰现世,将常出没于坟边的温顺白兔扑食撕碎,血淋惨景,令人胆寒。 众人欲射杀此鹰,却被章铎拦住,此举惹得他的老父再也无法容忍,怒火冲天对他唾骂连连,再不准他踏进家门一步。 而将他和他的妻子轰走以后,老父也因气急而病倒了,如今还在家中养病、下不了床榻,这便使章铎又彻底背上了“不孝”的恶名,只能窝在这处偏僻的小院子里,任那些偏激的崖边寺信众对他喊打喊杀…… 小郡主边听,边又问了许多同那章大郎有关的事。 问完后,她刚让酡颜退出去、屋门还没合上,从坟边又被赶回来的章铎进了院子。 他的身后,章府的马车上还有管事似的人在喊话,声音大得清清楚楚传进了小郡主耳中:“二郎,您别再去了!老夫人不愿看见您,您又何必去扰她的清净!大郎不想伤了跟你的兄弟情义,才回回都让我好好把你送回来,若是叫老家主知道,定是又要有一场大闹……” 很轻的一声碰响,少年将屋门合上了。 陆扶光开口:“陆云门。” 少年转头,便见小郡主明晃晃地露着两颗小尖牙,肆意地张扬着她浓浓的祸心:“既然到了这儿,知道了章太医令母亲去世,我们是不是也该去章家拜祭一回?” 说完,她不停地对着陆云门招手。 等察觉到他走到跟前时,她使劲抱住他的手臂,仰身往少年的耳边附去,一只手拢成喇叭,三句两句地就将让他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可她看不到,她凑到的其实并不是陆云门的耳旁,而是他的唇侧。 小郎君只用稍一低首,就能亲吻到她。 但少年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 他将错就错地敛住气息,垂着眸,不加半分遮掩地、放纵地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唇瓣,任凭自己颈边的麒麟浮出浅浅的红。 直到她说完后退开,少年才轻声道:“是要花些工夫,但想做到也不难。我叫人去……” “不用你手下的人做什么。我将这些告诉你,是想要你陪我去。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就不做了,也不必去费别的力气了。” 她朝向着他。 “虽然也是想要试着帮一帮章太医令,但那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也未必真的能如愿以偿。此刻最大的理由,便是我想要同你一起去……做些坏事……” 说着,她的手指轻轻地勾向少年的指尖。 “这可是骗人,是件很不好的事情……不过,虽然是骗人,却不会害到好人,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罪大恶极。所以,陆小郎君想不想试一试?” 她说着,手指挤进少年的指间,逐渐同他十指相交。 “我可是很想跟陆小郎君成为共犯,带你去做所有好玩的事。” 她握住他的手。 “陆小郎君,你想吗?” —— 第二日,天阴得厉害。明明是无雨的白日,空中却密布着发紫的厚重乌云,不见一丝光。 章大郎刚从家宅外的道祭帷幕旁走开,正踩着地上凿钱人刚做出不久的白纸钱往家走去,边一副憔悴神情地同路过的人们相拜,边想着他的买卖。 就在这时,一阵北风迎面袭来,吹得章大郎眯起了眼,满地的白纸钱也都纷纷被刮向了章大郎的身后。 可紧接着,一股浓郁的异香便顷刻间灌满了街巷。 章大郎的对面,不远处的昏暗中,两列灯笼护着一架马车,正向着他徐徐而来。 章大郎动了动鼻子,骤然便定住了眼睛,抻着脖子直勾勾望向那亮光。 不过片刻,他便认了出来,那灯笼中所烧的,竟是一匣匣沉重的乳香! 如今为了向崖边寺进献香火,即便是大梁最易买到的乳香,在河东也高昂到了要快要用金子来换的地步。 他只靠倒手香料,不过两三个月,就靠赚得几乎堆金积玉,可即便如此,乳香还是供不应求。 他正为收不到更多的乳香而焦心如焚,眼前却出现了就算他费劲所有心思到处搜罗、也绝对弄不到的这样大量的乳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9 首页 上一页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