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要我看着你……“ 她猛地回首,鬓边梳上玉蝉划出流光,薄薄的扇沿如刃般抵在少年的喉间! “你想要我只看着你,那你就去争,去抢,去把他们的光芒全盖过去,不准让他们赢一次,满城所有的喝彩都只能是你的!” 说完这些,因提到了小郎君在裴府林子中说的话,小郡主有了其他的心思。 她顿了顿,拿着扇柄的手腕忽地软了下去,但纨扇却慢慢向上,从少年的脖颈、轻而柔地滑上了他漂亮的下颌,“说起来,我们在裴府的林子里还没……“ 被抵住喉咙也纹丝未动的小郎君,却在这时向后退了退:“章太医令说,你近日清目丸服得无所顾忌,或致眼疾加重,要比以往过得更加清心寡欲才行。我当时……已经过分了。” 陆扶光:“他竟又同你告状?” 在裴府,他五脏六腑被炭火烧灼似的,情绪那般失常,都因想着她的眼疾,克己地将一切止在了亲吻、到底也没有拨开她的裙衩。如今,他自然更不会做别的了。 清楚这些的小郡主出气似的将纨扇摔到身侧。 少年待白玉扇柄击在银炉四趾蹄上的清脆声响消失,刚想开口,屋门却突然被叩动。 “世子。” 门外是陆云门的亲卫。 他已吩咐过今夜不要人靠近,亲卫却仍来叩门,定是有了要紧的事。 明白这些的陆扶光陡然也安静了下来。 顷刻间,屋中只剩呼吸之声。 在这片寂静里,屋外亲卫继续道:“世子,一盏茶前,太孙妃离开了她买下落脚的独院,乘车直向世子院中来,如今只余半条街。” 为了郎君出入便利,又因他到底不是河东陆氏的血脉,陆云门的院子就在陆府的边缘,还有扇小门与府外的街巷连着。 几乎是亲卫的话音刚落,那小门就被急促敲响。 应门的下人甫将门打开,一双雕履便迈了进去。 紧接着,走进来的那人掀开了遮掩住她大半眉眼的貂鼠裘兜帽,露出了西子般苍白柔弱、仿若总是带着病容的美人面,登时就将本想拦住她的下人惊得跪拜下去。 对脚边人毫不理睬,陆品月径直向前,手中香璎珠串捏得极紧。 进了内院,看到已站在檐下的陆云门,陆品月的面色更加冷了。 她叫退下人,待院门一闭,就对着嫡亲的弟弟开口训斥:“你是在哪里得了失心疯,竟去信告诉父亲,说要在此回的祭祀中从河东陆氏除名?如今离年节不足百日,我在东都万事皆忙,却被你害得要日夜兼程赶到河东来!” 少年无声地听完她的责骂,随后平静地看着她:“我在寄与父亲的信上写了什么,长姐为何知道?” “所以事情果真如此了。” 陆品月自知她得到消息的方式并不磊落,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习惯地要将更多的错扔回到陆云门身上,“你究竟为什么要脱离河东陆氏?那是曾祖用毕生的功勋换来的,你再过几年就该冠字入仕,非要在这时背上不孝之名吗?” 屋子里,小郡主依旧如小郎君走出去时那般坐在银炉旁,吹着飘到鼻尖的香雾。 但若是酡颜在这儿,便又一眼能看出她是在不高兴了。 而这位小贵人一旦不高兴,惹她不快的那个人便很快就遭殃了。 银炉内的香差不多燃尽,听着外面陆品月一声接一声愈发无礼的质问,看不见的小郡主指尖抚地,随手将纨扇抓起,白玉柄重重击上银炉的仰莲瓣! 玉碎银震,毫无征兆的炸鸣骤响顿时扼住了陆品月的喉咙! “你屋中有人?”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些刻薄话也许被旁人听到,陆品月双目瞠然,抬步便要往屋子里去。
第161章 161 神情始终不见波澜的少年,在这时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长臂,拦住了想要走到檐下的陆品月,语气带着凛肃之意:“长姐,那是我的屋子。” 从未被陆云门这样直接地顶撞过,陆品月眼中陡生怒气。 但想到自己的来意,她还是压住了脾性,一如既往、冷着腔调地对他责备训斥:“我是你的长姐,还是大梁的太孙妃,我屏退下人,是想给你留情面,将你的发疯捂住,你却已经自暴自弃,将心思尽数用在了旁的地方。” 瞥了眼屋中层叠屏障后那虽模糊却足以看出是个曼妙小娘子的身影,自认为挑到了弟弟的错处,陆品月将话说得更加心安理得。 “如此,我也没有再劝你的必要,”她于是图穷匕见,“既然你不想要继续冠以河东陆氏之名,想让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上消失,那你就主动提出、将我们这支主事的位子让给三叔父家的四兄长,以后的年节、祭祀,均由他来主持大局。我们这族的前途地位,不能被你一个人拖累。” 最后,她又睨了睨屋子里的那道人影:“管好她的嘴。” —— 与弟弟见过面后,第二日,陆品月便大张旗鼓来到了河东陆家。 鲜少离开东都的太孙妃为陆氏祭祀而来,在陆品月自己看来,这当然算得上是河东陆氏的隆重大事。 但自从受了族中众人的一次拜礼、住进了河东陆氏为她所备的庭院楼阁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足够重要的人前来向她问安。 她不远万里来河东,除了想要将陆云门在河东陆氏族中的位子握到自己手里,也抱了要与河东世家交好的心思。 不愿让机会白白流走,于是刚一熬到月初,她便命人发下了帖子,召许多河东望族的娘子到她的园子一起拜新月。 拜新月的习俗在大梁极为兴盛,就连几岁的稚幼女童也常会有模有样地学着家中的娘子们在堂前对着新月求拜。 当晚,同龙门王家妇人说着话的陆品月,见对方刚满五岁的长女也在拜新月,便想要上前逗弄、好显得与王家亲密些。 可她才刚俯下身,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非凡的热闹,似乎是来了不少人。 那小女童循声张望过去,眼睛忽地一亮,扭身便欢快地向着声音处跑去。 “就算是龙门王家出身、由母亲亲自养大的,也不见多有教养。”伸出的手抱了个空,陆品月在心中如此暗暗嘲责了一句,随后也向着外面看去。 在走过来的那群小娘子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被簇拥在中央的陆扶光了。 因是来做客的,为了不盖过主人的风华,礼节从不出错的小郡主装扮得日常极了,上是蓝底红花的背子,下是近白的月黄暗纹间色裙,宛如邻家串门来玩的小娘子,就连头上梳的都是个随手绾起似的单螺髻,除了颗钗上的白珠外,发间再无饰物。 但落在陆品月眼中,只那一颗白珠,就将她精心挑了一整日的满头珠翠比了下去。 她认得那颗正往她心中扎着刺的珠子。 女史将渤国使臣的贡品依次呈上时,她就侍奉在皇祖母的旁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打扇,举止神情比郑婉还要卑微许多。 可当那颗光华四溢的珍奇珠子被端上前时,皇祖母却连看都没有向她看一眼,直接笑着让人将它送到长公主府,“拿去给扶光玩吧”。 陆扶光。 真是天生的贵人啊。 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必想,只因生得好、有一个备受女皇宠信的长公主母亲,便既不用终日头顶悬剑、担心女皇随口一道旨意就使全家大难临头,也不用惧怕吴家的日渐势大、就连受到吴家人的奚落嘲讽都只能忍气吞声。 整个大梁皇室,能这样活着的,只有这位小郡主。 但这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正是因为一切唾手可得,陆扶光简直被养成了一个废物,没有欲望,没有野心,一双眸子清澈到能被人一眼望透潭底,无论见到谁,都能笑得很开心。 未曾见识过肮脏的人性,所以连人话中是善意还是恶意都分不清,从来只觉得天底下尽是好心人。 愚蠢得又可笑又恶心。 等日后天地翻覆、洪水袭来、能为她遮风避雨的一切都被掀翻,她的处境只会比所有人都惨。 陆品月的心中还充满着陆扶光的不屑与嘲弄,那龙门王家的小女童已经跑到了陆扶光面前,规规矩矩地半蹲下去,用着在陆品月眼中笨拙又漏洞百出的动作,认真极了地向着陆扶光行礼问好。 而陆扶光却像是没看出那女童行礼中的一丝错处,“哇”地露出笑脸,弯着腰一个劲儿地夸她比自己小时候做得还要好。 所有人都其乐融融,仿佛已经忘了这宴的主人是谁。 风过酸果落。 陆品月轻咳出声,纤弱地拿起绣帕,柔柔捂住了嘴。 随后,她由身旁的婢女侍奉着加了件雪氅,又用温热的蜜水将养身的丸子慢慢服下。 她身形肖母,生得单薄轻盈,稍稍作态便会看着弱不禁风,颦眉轻咳时,总会显出种好似会随时被风吹散的荏弱气质,叫人心生怜意,忍不住涌上来关切。 一向百试百灵的法子,这会儿自然也奏效。 陆品月留意着,果然,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那位满脑子只有纯良的小郡主立马就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加快着步子向她走来,问她的康健。 而有了这小蠢货的领头,那些陆品月平日里总也不见到的贵姓小娘子们也上了前,一声一声唤着“太孙妃”向她问安。 寒暄片刻,陆品月领着众人进了设宴的花榭。 来拜新月的小娘子都是在家用过晡食的,也瞧不上油腻荤腥,所以摆上来的只有数碟各式糕点。 不过,那些糕点虽然看着模样相同,但其中馅料却有着不易察觉的不同。端到不同小娘子面前的,都根据她们各自的口味、用了别样的心思。 只是“甜”这一味,便有的用了从美人蕉和山茶中取的花蜜,有的用了专从南方运来的糖棕花煮搅出浓稠的糖汁,还有的则用了金樱子熬出的糖水。 用这些细处的不同堆出来的,便是以炊金馔玉养大的裴娘子都在只尝了一口后便微露讶意:“这糖糜乳糕浇看着寻常,为何尝起来却与平日吃的十分不同?” “我也不甚清楚。” 陆品月浅笑着答道。 在她看来,虽然她对此清楚极了,却不能表露出来。 堂堂太孙妃,掏空心思只为了讨好这些名门小娘子,传出去也太不像话。 因此,她只是说:“这席间的吃食,都是由我母亲留下的点心师傅所做,要是娘子喜欢,我便叫他常备着食料,让娘子们一来就能吃上。” 裴娘子:“难怪了,原来是范阳卢氏传下来的方子。” 陆品月在人前时一向柔心弱骨,听了夸赞,也只是温婉地笑了笑。 接着,她正要继续与裴娘子说话,旁边却先响起了小郡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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