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明眼人都知道此事算是过去了。 那闯祸小娘子的家中姐妹立马过来笑着道:“这话的真假我可以作证。她头一回见到郡主,回家以后就‘胡天胡帝’惊呼了一整日,见了谁都要叹上一句‘怎么会有扶光郡主那样好看的人!’。您不知道,我的这双耳朵啊,都要因此生出茧了!” 之前高台上人人神竦心惕的情形忽地便不见了,在满目的熙熙融融中,小郡主再一次站到了陆云门面前。 “世子刚才的比试赢得极为精彩,之后与其他队的胜者角逐,世子也能一直赢下去、赢到最后吗?” 小贵人扭头瞄了眼玉盘中的赌注,然后笑着对他道,“若世子做得到,那在我这儿便算是以功覆过。我可是非常看好世子,满心都在为世子的得胜祈愿呢。” 高台上的娘子们知道她与太孙妃相赌,自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但对陆小郎君来说,这段话却十分没头没尾。 可少年臣子也未有多言,叉手贴额,深深向她行了礼,随后便道了领命。 他离开后,高台上的众人个个展颜,又重新饮酒作乐、谈天说地起来。 便是那胳膊险些扯脱了臼的小小娘子,都因为阿姐喂给她吃的透花糍太香甜而忘了疼,等下一个接了花的小郎君走上来时,又欢快地拍起了手。 可陆品月的眉心却舒展不开。 她想要不着痕迹地继续同其他娘子们说话,可余光却时不时便会落到陆扶光的身上。 每看到那小贵人一次,就仿佛有一颗石子被丢进了她的胃里,没多久,滴水未进的陆品月就感觉自己饱到腹都胀了。 随便陆扶光跟哪个姓“陆”的厮混,她陆品月都会拍掌称快,然后拿着这个把柄,或是加以利用、或是等着看她声名俱损。 多好的机会! 可那个姓“陆”的却偏是陆云门! 难怪了,以往在东都的宴上相见时,她可从没发现这位至尊最贵的小郡主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关注,最近她却常常能察觉到陆扶光在看她,而且还频频接她的话、总想要同她多说几句。 原来是因为心系陆云门,所以想要讨好他的嫡姐,但又一向被人捧着,察言观色通窍不多,所以才弄巧成拙,惹得她厌烦。 至于今日对赌,多半是因为没能从她口中听到夸赞陆云门骑射的话,小贵人一时不忿,所以使了小性子,估摸用不了多久就会后悔,然后找机会将那金镯送还给她…… 这样一想,陆品月又觉得事情很妙了。 要是能借此用感情将陆扶光拿捏在手里,那可比抓着把柄要挟她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在陆品月反覆的盘剥算计中,骑射赛结束了。 只要是下了场的子弟,无论胜败,扶光郡主都能找出极妥当的理由赐予褒赏。 便是刚刚上场就带着马离开、并未能有所表现的孙家郎君,她都留意到了。 那孙家郎君的马不知为何,临上场了,却在原地磨磨蹭蹭、倔得怎么拉都不肯动。 这种时候,换做其他人,多是用鞭子催促它向前、或是想法子快些换匹马,但孙郎君却说它如此反常、定是不适所致,随后将它带到一旁,亲自为它检查,发现马蹄里扎了根深刺后,又一直安抚陪伴着它,直到兽医将刺取出。 这样一耽搁,自然错过了那场比试、以“输”告终。 “骑射功夫固然重要,但对万物慈心善肠,同样是大梁子民应有之德。若是皇祖母在此,见了孙家郎君之举,也一定是会赞扬给赏的。” 小郡主说罢,低头在那箱用于赏赐的珍奇珠玉中挑选起来,却好像始终找不到合适的。 这时,她看到了身旁玉盘中陆品月赌输的那只篆经金镯,眼睛顿时明亮,但又面露犹豫、似乎觉得不好开口,朝着陆品月望了望。 陆品月一向觉得这位小郡主不会藏心思,她只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她想要拿那只篆经金镯赏赐给孙家郎君。 但马上,陆品月又疑心自己想差了:就这样将金镯赏出去,还怎么再拿回来还给她? 可不等她给出反应,同她对视后的陆扶光就仿佛得了她的许可,立马将那金镯拿起,脸颊上的金黄色小花随着酒凹的浮现在光下一晃一晃:“这是已经过世的篆刻匠人牟大家的遗作,其上经文正有教导众生向善之意,最适合赐予孙家郎君。既然太孙妃将它拿了出来,那我便借花献佛,多谢太孙妃了。”
第165章 165 陆品月于是便明白,陆扶光这会儿是想要藉着给她扬名来讨好她了。 但这位小贵人似乎并不懂得,讨别人欢心最重要的,是要合那人的心意。 明明有用的法子那样多,偏要自作主张、将那个镯子送出去—— 陆品月的目光在小郡主随手赏下去的篆经金镯上流连了一下。 她身为燕郡王府嫡出的女儿,即便做了太孙妃后,需显得穷家薄业些、不惹得女皇侧目,但私底下手头却一向宽裕,一个纯金的镯子于她根本不算什么,扔了也就扔了。 但那金镯却不同,那是牟大家生前所刻的、纂有经文的镯子。 近年来,东都许多贵妇都对牟大家篆刻的经文颇为赏识,她为了能借此与她们多搭些话,可是花了多番心思、好容易才搜罗到了几只篆有不同经篇的镯子。 这些,恐怕是无论去到何处都被众人捧在中间、从不用担心会遭无人理睬的小贵人所难以理解的。 但既然小郡主如今心仪着她的弟弟、因而也努力地想要取悦于她,那只要她利用得当,小郡主的这种不谙世事便极好极好、再也不惹人厌烦了。 如此一想,就算因为陆扶光、自己失去了个中用的金镯,在陆品月的眼中,小郡主仍旧顺眼极了,就像是一尊覆满了宝钻金箔的天女神像,需要的时候,只用伸手轻轻一捏,就能从她身上撕下价值连城的一片,解她的一切燃眉之急。 因此,当陆扶光赏赐完众人落回座、将玉盘中的拨子簪重新插回发髻时,陆品月亲密地伸出手,帮她调了调簪子。 果然,陆品月马上就见到了小郡主脸上的欣喜。她的身子也向着她贴近了,帔衫上奇异的香气一股脑地扑过来,盖过了高台间浓郁的金桂酒香。 在陆品月看来,那简直就是只一直渴望得到关注、而今终于实现了愿望的名贵小狸奴,正迫不及待地摇着尾巴、淋漓尽致地向她展示着它有多值得被宠爱。 少有地,陆品月竟埋怨起了自己:这样明显的示好,她怎么今日才发现! 而仿佛是意识到太孙妃愿意领她的情了,簪着牡丹的貌美小贵人更卖力了。 出发前往山灵庙时,她在马车前停下了脚步,先是眼睛亮晶晶地看了看陆品月,然后向着司马家的主母黄缃儿道:“只我们这群娘子去,架势还是弱了些,我见堂嫂家的堂弟身手卓然,又在金吾卫当差,不如就让他带着兄弟过来、做我们今日的护卫前锋。” 小郡主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看着陆扶光对下人耳语吩咐,陆品月忍着舒心的笑,边在心中夸赞陆扶光此举甚佳,边把如何将三叔父家的儿子介绍给众人的腹稿打好。 很快,领了陆扶光命令的下人离开。不久后,陆东日带着人赶了过来。 但陆东日带着的兄弟,并不是她以为的三叔父家的四兄长,而是陆东日的亲弟弟陆西雨。 陆品月顿时一口气凝在了胸前,吸也不顺,吐也不顺。 但一旁,小贵人正脸颊浮着酒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呢。 也对。这同郡主能有什么关系? 陆品月以己度人地想。 长公主府如今社威擅势,扶光郡主连河东陆氏都不必太放在眼中,更何况是河西陆氏,只怕她连这里面哪家嫡、哪家庶都分不清,又怎么会掺和进一个小小的陆氏主事由谁来做这种小事里? 她原以为,陆东日会出现在河东、坏了她的谋划,许是因为那晚陆云门屋中藏着的小娘子是二叔父家的人,惑得陆云门生出了要帮二叔父的心思。 但既然那小娘子的身份已明,那陆东日的出现,便多半是巧合了。 于是,陆品月向着她心中无辜极了的陆扶光回了笑。 不能急。 陆品月对自己说。 即便再想利用她,也不能着急。得顺着毛、慢慢地捋,早晚有一天,习惯了被她捋毛的小狸奴会心甘情愿地替她找寻食物、撕咬敌人。 光是想到那景象,她就觉得云程万里、天朗气清。 —— 众人在山坡脚下陆续下了马车。 山灵庙建在高处,如果不是从林子间抄那条只有寥寥数人才知道的近道,想要进到庙里,最后一段的山路就总要靠脚去走。 好在那坡路望着尚缓,虽然长,走起来并不艰难,一行人便都没有叫辇,陪着柳善向上走去。 但刚走没几步,她们就被山坡上方射下的一道道金色辉光晃了眼。 走着走着,那些光越来越近。她们这才发现,下山的许多人胸前都挂着面铜镜,用红绳系在颈上,足足有四五岁小童的巴掌大。 得了主人示意,黄缃儿的婢女上前,请一位正在下山的人留步,向她问起了这铜镜的由来。 “自然是从山灵庙得来的。” 见惯了浩浩荡荡带着扈从来山灵庙进香祈福的富足户,那妇人毫无怯意,笑着答道:“娘子们是头一次来山灵庙进香,还是有些时日没来了?山灵庙给进香的信众送镜可已有六七日了!” “为何要送铜镜,有什么深意吗?”婢女继续问道。 “这……” 妇人答不上来。 但她并不疑惑,“既然这是山灵的意思,那便自有玄妙!” 见再问不出什么,黄缃儿便让婢女将妇人放走了。 “虽是寻常铜镜,但这样成百上千、来者不拒地送,所耗钱财绝非小数。他们到底从百姓身上刮了多少?“ 黄缃儿说着,对山灵庙愈发嫌厌。 她的身后,却有一个小娘子忍不住出声道:“可我听说,无论来进香的人是谁,山灵庙都只收取一枚铜钱。不少豪户想要多供奉些银钱,甚至先斩后奏地塑好了山灵的金身、直接送到了山灵庙,却全被拒了。” 听到又有人“冥顽不灵”地说起了山灵庙的好话,黄缃儿蹙起黛眉:“这自是做给你这种易骗之人看的表面功夫!不然,花费了这么多却几乎分毫不取,难道真是山中有灵、赐下了黄金想要普世济人?” 同样蹙起了眉的还有陆品月。 但她蹙眉的理由却与黄缃儿不同。 在这之前,她对山灵庙所知甚少,一直以为它只是个用几碗不值钱的福水诓骗百姓的敛财小庙,因此从未在意。但方才三言两语地听下来,她的心中却萌生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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