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山灵庙的所作所可并不像是为了钱…… 若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山灵庙背后之人的所图,便有些骇人了。 但这麻烦事原本跟她可没有半点干系! 河东百姓受骗,是他们自己愚昧,就算因此招惹了更大的祸事上身,也怪不得别人。她如今前途未卜,哪里管得上这些? 可偏偏主导今日之事的是黄缃儿,蠢得那么彻底且还劝不得……明明前面的路上是一片泥泞,不过泥上覆了些杂草,她便看不出来,非要去走。 万一那是块会使人陷入其中、无法动弹的沼泽,到时如何是好? 即便不是沼泽,像那种可能会甩不干净的泥巴,也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沾上…… 身侧的太孙妃愁容隐现,司马小娘子却全然没有发现。 她握着柳善的手,眼睛始终担心地落在柳善的身上。 这大半年间,她是亲眼看着柳善姐姐一日比一日憔悴,眼底的血丝越来越多,精神也愈发得差,到如今,干瘦得仿佛一个纸人,只剩胸腔中的一口气在撑着。 随着山灵庙的靠近,柳善的手更加冰冷了。 司马小娘子想要给她力量,于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却反而被她的指尖的寒意冻到,也变得心中颤栗、更加紧张了。 两个一起瑟索着,一步步登坡走进了山灵庙,跟众人一起被请进了一间小室。 小室内放着的是只寻常百姓家常见的旧博山铜熏炉,吐出的香气却格外好闻,仿佛能解郁安神般、将人这一路吸入的寒气都驱了出去。 就在这时,有一名小娘子走进屋子,说了些请她们再等候片刻的话,随后亲手为她们奉上了热茶。 司马小娘子认得来人。 她第一次带着柳善姐姐进山灵庙时,柳善姐姐因身子犯虚,在迈过庙槛时绊了一下,就是幸得这位姓隋的小娘子及时搀扶才不至跌倒。
第二回 来山灵庙时,她没有看到隋娘子。本想在求签后去寻隋娘子道谢,却发生了血红签一事。 如今,是第三次了…… 想到这,司马小娘子原本因香气和热茶而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干咽了咽了发紧的喉咙,捧紧从隋娘子手中接过的陶茶盏,在心中拚命祈盼着等会儿过来的庙祝能顺顺利利给出解决之法,既能保柳善姐姐如意顺遂,又能免族中的主母在此大动干戈、误伤到隋娘子。 可在隋娘子奉完最后一盏茶后,她却跪坐于众人面前,告知道:“庙祝已于今日平旦出定,并遵山灵谕示、刚到卯时便离开山灵庙了。” 什么? 司马小娘子猛地抬头,面上掩不住惊诧。 今日卯时…… 那岂不是天刚亮时,庙祝便已经不在庙中了?既如此,为什么…… “既然庙祝不在,你为什么还要我们坐在这里等?” 司马小娘子还在心中惊疑时,已经有其他的小娘子不满地问了出来。 “庙祝虽然不在,但在离开前,他给柳善娘子留下了这个。” 隋娘子说着,将一卷被蜡缄封的纸呈给柳善,“这里面,便是娘子的解签。” 柳善轻抖着接过信。 但纸卷的封处全被蜡糊满,她手指无力,试了几次都没能将蜡扯开,只能向身边的小娘子借开信刀,可又没人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折腾了许久,最后,是黄缃儿的婢女拿出匕首,帮柳善将蜡割开。 陆品月在旁边看着,腹中的冷笑声都快溢出来了。 ——柳善哪里就娇柔到连将这片蜡扯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纸封住的这种蜡,叫做“褪梅”。 刚落到纸上时,它的蜡色通红,只要浇下时稍用点心思,便能让它的蜡印真如一朵绽开的红梅。 之后,随着蜡逐渐凝固,红色便会从花瓣的边缘开始慢慢褪去,直至完全变白,不留一丝残红。 而柳善手上的,看颜色,大差不差,应是封了四到五个时辰。 最少四个,但最多,也不过五个。 可那蜡要完全凝固、牢得让人拆不开,要等红色尽褪,需足足十二个时辰! 如今才四、五个时辰,蜡尚半软不硬着,稍使些力气,就能把它从中扯开。 周围的人也是…… 全在虚伪着、惺惺作态。 明明她们所有人都不可能没见过这种蜡封、不可能不清楚它此刻是软是硬,但谁也没有将这说出来。 尤为可笑的,黄缃儿的那个婢女,人高马大,轻易就能将蜡撕开,却还专门用刀去割…… 在陆品月无人知晓的冷嘲声中,柳善展开了那张纸。 【延福坊 安翎巷 早不成 晚则迟 今朝正是保命时】 离柳善最近的司马小娘子最先看到了这五列字。因此,她也最早地感到了不解与失望。 这上面写得不清不楚,根本什么都没有说明白…… “这算什么?” 她脱口而出。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竟说出了声,脸马上就烫了起来。 小郡主却仿佛没有听到司马小娘子的声音。 看过解签的内容后,她转头看向柳善,轻轻问:“柳娘子,可解其意吗?” “延福坊……安翎巷……” 柳善已经将这几个字默念过数遍了。 “我……” 她似乎头痛昏沉:“我应当听过这个地方,偏想不起……” “就在东北角,自东往西第二街的最里面。” 冷不丁听到男子的声音,正因失言而沉浸在懊悔中的司马小娘子陡然被吓了一跳。 心脏剧烈地跳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刚才说话的人是太孙妃的堂弟,名字里好像有个“雨”字。 陆西雨待在亲兄长身边,就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直老实地连声“吱”都不敢发。 陆东日则是天生就寡言少语,不问到他时,一向都没有声音。 这兄弟二人又始终跟在最后面,因此好些人都快要把他们忘了。 直到此时,众人才将目光转到了他们身上。 “我……” 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嘴快的毛病又犯了,陆西雨小心地瞅了瞅兄长的表情,缩着肩小声解释道,“我小时候不是在延福坊隔壁兴安坊的学堂里待过半年吗?那时候经常走街串巷的,所以对那片地方门儿清……” “离得远吗?”小郡主问。 陆西雨马上答:“不远。从这儿走,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 “既如此,去看看吗?” 小郡主朝着柳善问完后,又看向了黄缃儿,“只看这解签文,实在辨不出真假。要是此时就闹起来,倒叫人说我们无事生非。不如我们就跑这一趟,把这葫芦剖了,看那里面究竟有没有救人的药,到时候,有理有据的便是我们,无论我们做什么,旁人都无话可说。” 这话倒是很合黄缃儿的心意。 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来回,她又不是耗不起。 “是这个道理。” 她向郡主点了头,又对着其余人道:“我们要去那安翎巷转转,各位娘子中若是谁觉得乏了、想要归家去,我便先为你们安排马车。” 这话对一直想要脱身的陆品月来说可谓及时雨。见有两家的小娘子都说想先回家,她当即就想跟上。 但就在她唇齿刚启的那个瞬间,小郡主那双乌亮的眼睛却望了过来:“平日出游,我都是同十娘与裴家阿姊乘同驾马车,可十娘因为崴伤了脚,在家休养不露面已经许久了,这会儿裴家的阿姊又说要先走,马车里便只剩我一人了。堂嫂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来我这儿,到安翎巷足足要小半个时辰,我们还从未单独相处过这样久呢。” 陆品月准备好的话就这样全噎在了喉咙里。但下一刻,她就笑着应了“好”。 既然小郡主这样不遗余力地对着她示好,她也不能当众拂她的意。 反正,就算真被卷入了风波,只要陆扶光甘愿做她的护身符,她就能够安然无恙。 如今看,陆扶光想来是愿意得不得了? 这样想着,她在起身后走得稍慢了些,故意落在了人群后面。 而丝毫不令她失望地,刚一发现她不见,小郡主就停下了脚步,转身四处寻她。见她在后面,这位总是被众星捧着的小贵人立马踅身,酒靥圆圆地朝她走了回来。 再一次确定了陆扶光对自己的重视,陆品月心中大定。 她立在原地,垂眸轻弱地咳了两声。 直到小郡主过来、在意极了地对她嘘寒问暖了好一番,她才抬起了脚,和她一起走出了山灵庙。 —— 山灵庙到延福坊多经大道,马车驶得飞快,穿过兴安坊时,小郡主手边散着松柏气的百刻香印才燃了一小半。 而到了这里后,站在巷口的柳善也想了起来:“这里有我父亲为我置办的一间宅子,尚在闺中时,由我舅母帮我看顾,成婚后,我便将它交给了一位陪房的老奴,原是打算让他帮着打理、将它租赁出去,后来……事多……我便忘了过问……” 她说得含糊,但听了的人都明白,她只怕是被久久不孕一事所累,心神俱疲,许久没顾上理清庶务了。 听到这地方竟还真与柳善有关,黄缃儿打量着巷子:“是哪一家?” 柳善:“最里面。” “那还等什么?是神是鬼,进去看了便知。” 说罢,黄缃儿大步流星走进巷子,数只步摇上大颗大颗的金珠子一起撞着摇曳起来,玎珰玎珰,群蜂乱舞,颤得人眼花。 陆品月本就觉得她贵重金珠缀了满头很是俗气,再看到此景,更觉这人粗莽,几度想要颦眉。 黄缃儿却在离那宅门四五步远时驻了足。 她面色微变,目光在宅门所挂的桃符上定了片刻后,侧耳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陆品月跟着听了听。里面确有声响,但时近时远,听不确切。 这时,黄缃儿忽一转头,在满头金灿珠子的乱荡中将她的贴身婢女唤到跟前,附耳同她说了一阵子。 说完后,她想了想,拉着婢女又叮嘱了两句。 接着,她想了想,又叮嘱了两句。 如此来回了三四次,黄缃儿才彻底松开了手。 陆品月不知道黄缃儿对婢女说了什么。她只看到那名叫做“阿健”的婢女随后独自走到了宅子门前,不轻不重地叩响了门板。 但过了半晌,始终没有人前来开门。 一直将耳朵贴在门上的婢女阿健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握起了拳头,砸般地再次敲门,力道用了十分重,连门上挂着的桃符都被不断震起,在门板上笃笃直响。 这一次,宅子的门终于开了。 但也只开了个小缝。 门后露出脸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十一二岁的模样,一双眼睛警觉地向外面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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