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着,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不解慢慢变为了不可置信的震惊:“你怀疑我想伤害未未?” 少年不应:“把针扔掉。” 盯着阿柿气鼓鼓地将针丢远,他又看向蹲在树旁已经怔住的李迎未:“过来。” 女童犹豫了片刻,看看阿柿又看看陆云门,半天没有动。 最后还是阿柿出声催了她一下:“你就去他那儿!”像是在发脾气一般,声音带着股闹别扭的气劲儿! 李迎未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跑到了陆云门跟前,正想要问问是不是他误会了什么,就被他直接护到了身后。 见李迎未已经站到了陆云门的身后,阿柿生气的眼睛睁得更圆了。 她使劲伸出两只手,看着少年:“好了!我现在身边已经没能胁迫的人了,你可以果断我把抓起来!” 见小郎君仍不应答,她忽地就失落了起来。她垂下手,眉眼间也没了神气:“所以,你始终都没信我……” 她直直地望着他:“你之前说不会怀疑我,说要带我走,难道都是在骗我吗?”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有哭腔。 少年看着她,喉咙酸涩得发痛,根本说不出话。 这里四面守有兵卫,就算她用针将李迎未挟持在手,也不可能逃脱得出去。这一点,她不可能不清楚。 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赌他不敢冒险将李群青的女儿置于危境,就是想要逼迫他主动出手戳破她的谎言。 她连演戏都不想再同他演下去了。 少年拉着弓的手腕用力到绷起了条条青筋,胸腔里仿佛胀满了滚烫的血气、疼得他近乎喘不上气。 但他还是平静着声音告诉她:“我昨日,见到了汪苍水。” 原来如此。 阿柿一瞬间就了然了。 汪苍水竟然没死! 她敢那么肆无忌惮地说她是汪苍水的甥女、敢仿照他的字迹谎写信件以此编造重生的故事,不过就是仗着死人不会说话。 可他竟然活着,而且一定已经见到了陆云门。那她的话,自然就全成了笑话。 还真是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然,如果此时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其他人,她无论如何最先想到的都是那人在诈她。 可因为说这话的是陆云门,所以她就信了。她讨厌他,可是,她也信他。 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阿柿脸上的神情却完全变了,认真的委屈和气愤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很不用心的叹息。 “唉,那我可怎么办呀?” 小娘子语气轻松又俏皮,简直像是在撒娇。 她甚至还有闲心,弯腰拾起个大朵的缅桂花,一瓣两瓣地捏扯下狭细条长的花,将它们随风扬洒得到处都是。 “索性,我就承认了吧。我的确一直在说谎,可我也不是自愿来骗你的。” 小娘子玩闹般地、一点正经都没有笑着道,“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年幼的弟弟,他们的性命全在别人的手里,是死还是活,全要看我在外面将任务完成得怎么样。我如果不做,我们全家都活不了喽。” 说着这种话,她的两颗小犬牙竟还愉快地晃在外面:“没有鬼,没有重生,只有一个从一开始就带着任务来到金川县城的骗子。我不叫阿柿,虽然的确有北蛮血统,但并没有什么已经死了的双亲和与吴家的血海深仇。事情就是这样,能说的我都说完了。” 接着,丝毫不见慌张,小娘子成竹在胸地望着少年,仿佛只要她开口、他就一定会应允:“现在,陆小郎君,你放我走吧。” 她指了指院内掩在草木深处的一道小门:“我都看好啦,这儿就是后门,外面有的是马,只要你愿意帮我,稍微打打掩护,说不定我就能逃走了。” 看着她的笑,少年几乎要脱口问一句“那我呢”。 你对我说的喜欢,那些浓烈的、鲜活的情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可他没有问。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但凡她对说的喜欢里有一分是真,她怎么能忍心就这样毫不在意地笑嘻嘻地承认、然后又毫不掩饰地要对他利用? 她从未喜欢过他。 心中浮出这句话的瞬间,少年心中的那股翻滚的血气反而凉了下来。 本来尚存的那点可怜的希冀也被彻底掐毁,他的全身都在一点点变凉。 可是,放她走? 那日,恩师问他如果此景出现、他要如何应对时,他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即便撕破脸皮、怨怼丛生,一切的镜花水月都不复存在,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直到将爱和恨都消磨殆尽,所有的情绪尽数平息。 少年抿紧嘴唇,发出了一声急促的短哨。 白鹞应声啼鸣,随即振翅,嘹叫远去,不消片刻就能将更多的人引过来。 小娘子脸上明亮的笑一点点淡去,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阴冷与漠然。 她撕下了手中最后的一瓣花,将那枝光秃秃的坚硬干枝卡地折断,随意甩在了脚下。 片刻后,李群青并他的几名亲信兵卫赶到,正正目睹了阿柿与陆云门的对峙。 见此情形,几名兵卫登时抬箭拉弓,闪着寒光的箭镞齐齐对准阿柿的心脏和咽喉。 “陆小郎君,好了不起。” 阿柿又笑了。 褪去了那张天真的皮,她笑得张狂又无情,嘲讽得肆意又锋利。 “我都没能想到,你一早就知道了我是个骗子、知道了自己被我骗得团团转,竟然还能有这般宽大的胸襟,想要为我安排荥阳郑氏嫡房女儿这样的好身份!” 她这话一出,李群青的眼睛里都闪过了一抹惊意。他万没有想到,小陆为她的安排能到了如此地步。 而阿柿还是在笑。 她谁也不看,只望着少年,只对着他笑。 可笑着笑着,她的眼睛里却又凝出了泪。 阿柿不驯地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偏了偏头,狠狠地看着陆云门。 眼泪从她的眼角直直掉下,几乎都没有沾湿她的面颊。 “你既有这菩萨心肠,为什么要戳穿我?你有千万种办法,把我放走,难道不行吗?我……我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吗?!” 她喊着,发泄着满腔的怨与恨,却又仿佛恨不起来似的陡生了委屈,大颗的眼泪还是淌了满脸。 “是,我是骗了你。” 小娘子哽咽着,直盯盯地对着少年。 “我说了好多谎,我想利用你,可是陆云门,你扪心自问,自我到你身边后,我做过什么坏事吗?我所做的,无非是帮你们铲掉了金川吴家这个毒瘤!我让小羊面对自己,我帮未未解开心结,我偷偷在驴车里藏了最好看的几朵花,想要再给你做一个彩色的鲜花手串……” 她越说,委屈的眼泪越大滴大滴掉下去。 她大声问他! “我的所作所为,值得你现在用箭指着我?!” 小娘子哭得心伤不已,但她的话听在李群青耳中,净是在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并不值得动容。 可是,他转头看向一侧。 弯弓的少年望着阿柿,眼角红得不像话。 他的脊背仍旧笔直,骨清神秀,净若仙露,恍惚看去还是那个梅妻鹤子、恬淡无欲的离尘少年。可他指尖那道还未好全的伤口,却在他无法克制的用力中再度崩开,血沾满了箭镞,刿目怵心。 那一刻,李群青就明白了,阿柿的这些话,本就不是说给任何旁人听的。 她就是哭给小陆看的。 她在诛他的心。 “何必剜心至此!” 李群青出声喝止住。 “知道你未说实话后,小陆再三向我恳求,望我念在你来府中后并未作恶,将你从这桩案子里择开。” 对着眼前用心狠恶的阿柿,总是和蔼宽厚的李国老也肃冷了神情。 “他为人克己清正,所言所行,白璧无瑕。为了你,他头一次清楚何为正道却仍选择违德行、徇私情,其中苦痛,无异绞心断骨!正因如此,我也愿尽力成全,出面与他一起打点了所有知道你与这案子有所牵连的人,只盼你能重新开始!可是你!你竟毫无感恩、不见悔意、蛇口蜂针、咄咄对他!” 他震声相问:“你于心何忍?!” 似是被李群青的话喝到了心底,小娘子激烈的情绪渐渐平息。 她默默含着泪,认真地看着陆云门。 他还做了这些呀。 她都不知道。 少年端方,洁如皎月,风骨天成,不似世中人。可听了李群青的话再去看,在他眼中浮沉的,不就是私欲的血海吗? 再吸风饮露长大的兽,一旦尝过鲜血的味道,就不可能回去了。就算是仙仙麒麟,也只能啖肉饮血,终此一生。 想到清风高节的陆云门居然为她去做了卑劣的徇私,她的心里忽然就又变得愉悦了。 “陆小郎君是不是很委屈?很生气?我把你静如止水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却只想着走。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一点都没有体谅你的好心。我是不是可恶极了?” 小娘子神色静静,被泪水洗得澄净的眼睛就像两丸黑色的珍珠,漂亮得能晃进人心里。 她的语气也是轻轻的,睫毛上的泪忽闪,就像清晨垂在花叶梢头的一颗颗欲滴未滴的晶莹的露,仿佛只要周围人的声音稍微大一点,都能将它们惊得落地,摔得粉碎。 “我知道错的是我,可我要怎么体谅你?我根本,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她再一次,望着他,轻声开口道:“陆云门,你就放我走吧。” 少年手中染着血的箭没有丝毫动摇。 看了片刻,小娘子释怀一般,露出了今夏初见时可爱烂漫的笑。 她声音欢快,带着上挑的顽皮尾音:“陆小郎君,你也许不清楚,像我这样的人,从出生起,一切便都已注定,是没有资格自行选择人生的。什么重新来过,什么换个身份,绝无可能。从你知道我是个骗子的那一刻开始,除了尽力逃走,我就没有别的……活路了……” 阿柿说着,向后靠上了那棵缅桂花树的树干,嗅着香得缠人的花,咬碎了今早出门前便在右侧后牙中藏着的一颗蜡药丸。 少年一怔,随即星眸猛地缩紧! 他忍住被弓弦力道反噬的剧痛,砰地急急松箭便冲了过去,掐住她的喉侧,想要遏止她将药丸吞下! 但阿柿口中已经漫起了血气。 “你不放我走,我只能……这样……” 烈烫的血很快滚满了她的喉头,随着呼吸“呵呵”作响,让她无法再说出完整的句子。 但她硬咬着牙,两手紧攥,倔强地看着少年的眼睛。 “我对你……没说谎……我不道歉……不欠你……不欠你……” 李群青早在事发的第一时便火速令人去寻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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