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当我开始赶到轻松顺利的时候,一般麻烦事也就快到了。 我已快到了树冠的位置,摸索着耸身准备站起,眼看着脚下就是河水的波澜,只要稍微一跃…… 头好晕啊。 只用了一瞬,我就排除了几个身体不适的可能,向后撤了半步,果然是横躺的树干伸出渠堤太多,被我们二人的重量一压,平衡打破,向水中杵了过去。 千百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向前怕是跃不过渠,向后又是前功尽弃,就这么站着掉入水中,怕是不知会被冲往何处。 持盈靠后,才刚刚感觉到位置的变化,发出了疑问的轻哼。 “持盈!跳!”我揪住那个唯一的、最好的可能,转头对她喊了一句。 不敢太大声,只能把字往重了咬,让她认识到眼前的状况有多么焦灼。 武人的动作总在表情前,她脸上还在懵懂于变化,膝盖却弓了起来,小跑两步,发力一跳。 我一探手,拉住了她留给我的小臂,随她在空中一荡。 可惜也是我这一拉,多出些重量,她跳跃的高度一下减半,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水面朝我扑过来,把凉意按了一头,闭眼之后,又一阵钝痛冲过我的全身。 持盈把我从倾斜的光滑渠边拖上岸,又替我抹了一把脸。 我一边吐掉来不及闭嘴时呛进口中的水,心里默默祈祷这水没有被倾倒过什么东西,一边挣扎着爬起来。被在水里涮一遭尚且可以承受,被拍在石壁上可真让我眼冒金星,没有叫出声是我最后的坚强和倔强了。 “你这……”她欲言又止。 “我还行,”我咬着牙把她的话塞回去,说一个字吸一口气,“至多是青肿罢了。” 还好水流也有推力,我也不算是直来直去撞在石壁上,缓了一会,就不是很痛了。再徒手摸一摸,确认骨头无恙也就罢了,要青要紫随它去。可惜我这袍子能防得住滴溅的血花,浸在水里还是免不得要湿,只能将就拧干一点,继续上路。 “真没事么?不好意思啊……”持盈虚扶着我,有些抱歉。 “是我耽搁你了,”我回着话,尽量把疼痛的念头推出脑海,“不带我的话你自己更方便些。” 客气间,已到了一处角门。 “平日里这边该有两个侍卫,今天果然都被叫去前头了……”持盈指了指那里,对我耳语着,“里头落了锁,还有门闩,咱们得在这里等着,再迟一些会有夜中交班的宫人开门,那时你就在旁边藏好了,我一对二不怕,二对二就悬了。” 我盯着角门仔细看,是厚重的木门,似乎新近漆过,颜色亮堂,不过只漆了门,门槛还是污糟糟的。 走上前去踢了一脚门槛,腐烂的木头味应声而起。 “我觉得……可能不用那么麻烦……”说罢,我又踢了一脚,这一脚十足力气,牵得伤处又是一痛。 朽掉的门槛也承不住,往里挪了半分。 再一脚,终于被我踢断了一个角。撕开一个口子,事情就容易多了,我边走边着意去踩,直到木门槛往里塌了过去。 不打算让持盈说半个字,我直接跪在地上,散了发髻,取下腰包,也不顾潮着的袍子会沾染多少尘埃,平趴成一个字,从门底下蹭了过去。 总是因为身材矮小被人误会年纪,好歹今朝也有一用的时候。 秋日的地竟不怎么冷,甚至有种萌动的肆意,和头顶的天差不多,都酝酿着什么。 “不是……我怎么办啊?”持盈边说着,边学着我的样子伏在地上,伸进一只手来试探。 “你别急,你站起来。”我把头发上的碎屑抖掉,挽起来,然后去拉开了门闩。 鱼锁块头很大,可供两门拉开不小的缝隙,勉强了点,还是够她进来。 她很贴心地把我的腰包也带了进来,放在我手上。 “我都没想过能有这么条道……” 我听她嘟囔着,用脚又把门槛踢回了原来的位置,假装成一个寻常的样。 “门外汉有门外汉的路子,”掩藏完罪证,我摸了摸腰包里的药瓶,还好,一个不少,“接下来……” 惊叫声被扼成短促的一嘀嗒,我抬眼时,一个小宫女的身子软在持盈脚下。 ……省事了。 持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和她交换了衣裳,考虑到我袍子外头湿着,给她留了件干爽的中衣。顺手摸了伤势,寻了颗药喂进这姑娘的嘴里,最后在石板铺就的街边寻了个干爽处,供她栖身。 “这可能是我做的最善良的一回偷鸡摸狗之事。” 她是这么评价的。 我把小宫女丢在地上的灯捡了起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没好到哪去,你一掌够她睡半个时辰,我让她起码睡到明天早上。” “你师父知道你这么用药么……” “管他呢。” 说真的,管他呢,沈叙要训我就训吧,好久不被训了,有些皮痒。今夜这个皇宫里正在上演你死我活的戏码,大家都是巢中之卵,倾塌之前,各寻出路吧。 我把最后一点怜悯的目光投在小宫女身上,然后意识到她在我这颗药的效力下会睡到明日清晨,最多腰酸背痛一天。前朝的厮杀不会波及她,我们这两个贼人也不会痛下杀手,太阳出来,药效过去,又是新的一天。 而我已经,不把沈叙和药草带出去,条条都是死路。 真的是,轮到我怜悯谁啊…… 灯油尚满,被火苗舔舐着,化了一窝蜡水。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宫里一般把人押在哪么?”我问道。 持盈已经靠在墙根边,左右查看着: “好问题,你师父犯了什么事?” 这可不好回答,我想了半天,只能用一个具体又宽泛的理由回答: “可能是得罪了皇上吧。” 持盈的脸皱成一团。 “每个牢里的人都能说是因为得罪了皇上进去的。罢了,反正若是在外面犯了事被抓,就被押在刑司大牢,你沿着这条道一直向前走,走到头再转弯,刑司也在宫墙根,怎么都能走到……不过若是为了别的事要动刑,恐怕在内廷的私牢,你瞅着花园就进去,往宫墙反方向走,哪里灯少往哪里摸就对了。” “我也得走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天色,“有幸宫外再见吧,小沈大夫。” 白衣晃进夜里,留我一人独对坦途。 夜中的皇宫肃穆而沉寂,今夜连烛火都变得格外小心,在连绵的雾幕上试探着伸展光的触角。 我挑着灯低眉敛目,脑海里回放着噙雨姑娘的一行一动,尽力模仿。 今夜这宫里,起码有两位伪装的宫女。 墙头支出几缕藤蔓,擦着我的头皮,想必这就是所谓的花园,我寻着门就闪了进去,一路估摸着位置,确保自己在向这座宫殿的中心处摸索。 过了不知几弯拱门,又转过一座巨大的假山石,我走上了另一条石板路。向左看是高阁一座,向右看则只有零星灯火。 我毫不迟疑地向右走过去。 沈叙自述是为了代静王和襄王入宫,那以他的身份,当然是私牢最合适。这个道理,我在刚才的丛丛花草中就想明白了。若是找不到再去找另一个,横竖我现在,无路可退。 虽然一路上都不见人影,但我还是嗅得到空气中紧张的氛围,路过的一座殿内,甚至传来隐隐哭声。 越往前走,周遭越冷清了起来。 直到朱红褪去,眼前是一排低矮门户,匾额对联都被侵蚀得只有模糊字形,剥落的墙皮斑驳到看不出颜色,直觉告诉我,快了。 我找了个墙角,把一整瓶药粉抖入灯芯下的蜡水里,随后把它挑得远远的,快步走了起来。 纸糊的窗里似乎还有人住着,脚步声里,掺杂了女人的话声,这回倒没人哭,不过一样的模糊,还好没人有胆出来看一眼。 再转一角,那侍卫身后黑洞洞的门里,怎么看都像是我要找的地方。 灯火不大服气的噼啪声提醒着我不敢逗留。 刚一露头,那边的侍卫就一声断喝: “什么人!” 我脚下速速,迎了上去,腹稿没打全就到了他跟前,头一埋,手一递,把灯盏拖在身前,直对着他的脸。 “奴……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噙雨……”这是我能就地取材来的最真实的谎话。 “皇后娘娘?”他狐疑道,“皇后娘娘才刚回宫,派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算着时间,把话说得及慢: “娘娘想知道,前几日从行宫带来的人,可是安置在这边了?” 这么说应该是稳妥的,我心想。 不料他听得此言,登时厉声: “陛下有旨,此事任何人不能过问!” 说罢一把躲过我手中的灯,命令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抬头!” 我屏息抬头,静静地与他对视。 直到他眼睛一翻,横在地上。 湿着的内衫把小宫女的衣服也带潮了,刚好用来掩口鼻,效果更佳。我扶起跌倒的灯盏,立在侍卫的头边上。灯灭了几个时辰他才会醒,祝愿他少头痛几天吧。 沈叙是解毒的专家,他说解毒最必要逆推毒理,仿照制毒之法,一一攻破。 我这几年,绝非虚度妄学,只是从未想过逆手中之材害人,这是第一遭。 摸了摸胸口,我的心跳竟然很平静,愧意被藏得很好,等我过了这一劫,再好好回味吧。 房门开着,里面黑得彻底,越靠近越闻得到血腥味夹杂着腐臭,团圆得天造地设。 我一步一步踩了进去。 ---- 我的女鹅长大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慈母落泪】
第169章 莫怜执棋身 地面上有厚厚一层不知名的软物,把我的脚步声吸了个一干二净,踩上去有些滑腻,配上鼻边拒绝平歇的腥臭味,肚子里扭成一团。 借着门洞投进来的弱光,我只能看清门口的木质牢笼里空着,再里面可就什么都瞧不到了。 这样可不行,我盘算着,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凡事就怕万一。 侧耳细听,着屋子里似乎还有一丝人息,可是太微弱了,转瞬即逝,连一个大概的方向都辨不明。 既然如此…… 又往里进了两步,彻底置身黑暗之中,打开腰包的搭扣,取出倒空了的药瓶。脑海的某个角落里有警觉的声音在提醒我万事不可大意,于是这个搭扣就这样松着了。 我寻了个差不多的方向,把小瓷瓶掷了出去。 碎响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分外刺耳,大喇喇迸了一屋子,与裂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窸窣的衣料声。 一个影子突到我脸上,布披掀起的风使得臭味更冲一层,我本就处于黑暗中,只听得风影不见人样,反应过来时已被人反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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