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住呼吸,耳后一个人声问道: “你是哪个宫里的?来做什么?” 感受得到对方的颤抖,我反而不紧张了,他并不是熟练的斗士,这样对我也绝非出自本意,毕竟这和我差不多的不熟练的动作不会骗人。何况刚才一瞬取我性命足矣,现下我的双手甚至还是自由的。 “你来做什么?”他又问一句。 我尽力保持着头部的动作,手却缓缓探入腰包。这几年来的经验使得我接下来的动作熟练得根本无需用眼,皮卷精巧的金属开关形似无物。 骨刃莹白,破暗而来。我特地放轻了力道,他既无心害我,我也只想给个教训,不要碍我路便是。 随着吃痛的惊呼,他猛地把我朝门口推了出去,男人的力道毕竟大一些,我跌滑出去,手肘在地上擦了好长一段才缓下身子,以免滑到外头去。 先前撞出的伤痛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一时竟有些站不起来,心跳被他渐渐走进的脚步声踩得砰砰直跳,只能捏紧手中的骨刃权当防身所用。 脚步声停在了光与暗的交接出,我看不到他的脸,揣摩不出此刻的形势。 “你……你……”他仿佛突然紧张了起来。 不行,还是站不起来,我语气咬得紧,给自己壮胆: “你也是溜进来的对吧?你不想伤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们各自做各自的事便罢。” “我……”他又向前迈了一步,这下我看清了,是个面皮白净,五官寻常的年轻人,我以为的披风只是一件旧衣裳。 他左手按着右手的关节处,那里渗出几滴暗色。 一路惊险,沈叙还没有踪影,我心里涌上一丝烦躁。 “你看,”我继续说,“你空着手,我们再争也是浪费时间。” “你的珠子,”他的嘴唇微微颤着,把一个字抖成好几个音节,“你……你来救瑞王殿下?” 什么跟什么……? 沿着他定格在我头顶一点的目光,我触到了一个圆润的小东西。 对哦,这是沈叙送我的,他说是他的腰牌上的佩珠…… 脑海里模糊的影被我逮住了。 “我就是来找……这颗珠子的主人。”除了沈叙,其他的叫法,我好像都有些说不出口。 他突然出手,一把把我拖进屋里。 “这边,这边,”他紧张道,“我带你去。” ……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也认识他?”我勉强借着那只手爬起来,听他的口气不仅没有恶意,反而盛满了焦心,索性冒险一问。 “奴是静王的人。” 虽还有些疑虑,这句话好歹让我放弃了挣扎,随他向里走。 地势渐渐向下,这回我因着那一摔,身上也沾上了难闻的气味,反而适应了。 “瑞王爷……被押在下头,他们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就丢最里面了。”说着,他跪下去,在地上摸索起来,随后拉着我袍子的一角把我向前带。 “请您小心,是台阶。”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我有些适应不来,磕巴着道了谢,在这个阴森的大牢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共二十六阶,我拉着您。” 说完,他也跟我一起踩上了楼梯。 地下一层竟然有些许微光,环顾四周,原是角落的壁上染了一盏小灯,灯芯被油花埋得结结实实,露出挣扎的微光。 同样的微光下,我隔着一道栏杆看到了那个垂着头靠着墙的身影。 墙壁并不干净,这个地方仿佛能让每样东西都蒙上黑雾,他习惯性的歪着,残缺更严重的那边身子更底一些,抵着墙根,头也倚着,看不出生息。 只有胸前的银线刺绣光洁如新,仿佛一切不过大梦一场,此刻还是初见那日,我合该感慨于月辉耀眼、绣痕精致。 鼻子突然就酸了。 门锁竟然是虚挂着的,我身后的年轻人为我解开了它,示意我快进去。 沈叙似乎没听到我们靠近的声音,一动不动,直到我走近他身,才轻轻颤了一下,显然是感觉到了,但不想理会。 生怕说话会泄了无处安放的委屈和怀恋,我慢慢地蹲下身,抚上了他的肩膀。 他蹙了眉,这才睁开眼来。 目光先时是我从未见过的不耐烦,带着逼人后退的戾气,在看到我脸之后,一时敛不大住,变成了蹩脚的掩饰和惊慌。 “你……你怎么……”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年轻人,把问题也收了,空张着嘴。 这时候该说什么呢?我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 压下动情就很难了啊。 我还沉浸在重逢的巨大冲击中,沈叙却已反应过来,抓着我的手腕,语气急促: “这里不能久留,你走。” “我带你一起走。”我想都没想,答道。 “我……动作慢,”他扫了一眼自己的腿,眼里又窜上一丝恼色,“你听我说,我告诉你血魂草在哪里,你先去……我会去找你的。” 喉头又哽了一下,这里这么脏,这么湿,这么冷,他却只想着那根药草。 “快去,”他把我的手从肩上取下来,“我……在这里太久了,不大挪得动。” “我背你啊。”我固执道,“我就是来带你走的。” “沈卿卿,”他好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我了,“从这里出去,往高塔的方向走,找到一扇写着‘栖梧’的门,穿进去后绕过宫殿和花园,那里有一座小庙,庙里的中庭就种着血魂草。” 他的目光又冷冽了起来,划过我的脸周: “去吧,若是你非要留在这里错了这个机会,就是要让我恨自己没了腿。” 我一时失声,唯余点头。 该说什么呢?其实也早有准备,可惜多少预先想好的固执在他面前统统形同虚设。 他太爱我了,也太了解了,知道怎么撕开我的心防。 “奴会背王爷过去的。”身后的年轻人说道,从声音的来源听上去,他也匍匐在地上。 我反手捉住沈叙,把他的掌心贴在脸上。 冰冷、粗糙、被这里的湿气濡得一片潮气,厚厚的茧把人手该有的纹路吞噬得一干二净,留了些坚硬的痕迹,展示着这双兼作支撑身体之用的手的辛苦。 这才是沈叙的手,是能把我从无意义的梦境中拉出来的手。 “我去了。”我看着他的眼睛。 指尖微动,把不易察觉的留恋写在我颊上。 “乖。”他轻轻地吐出了这个字。 ---- 回国了—— 恢复更!!!堆不起!!!我努力明后天加更补上!!!
第170章 浮生如此命 离开了地牢的阴暗与潮湿,晚风将我的意识吹得愈发清醒。 脚下返着水汽,抬头一看,薄月披了云纱,原是在我惊险斡旋的当口,酝酿了半日的雨潦草泼过。 一路经过的宫室花园愈发地静了,这座巨大的皇宫宛若一池深潭,一半死气,一半汹涌,而我行走其中,在雕梁画栋中觅一片不慎闯入这里的真心。 宫中的路横平竖直,眼看着高塔如是,不费什么功夫就走到了。我虽然身上止不住地痛着,也不敢怠慢分毫。依着沈叙的指示,我在塔下绕了一圈,宫灯不大明了,由下而上照不到匾额,好容易才找到了他所说过的二字。 一见即回忆起,这是皇后娘娘提过的地方。 可惜穿行过那座修饰整洁的花园时,纵我多么努力凝望,都没能见到一星半点故人的痕迹。 不知又走了多久——宫中的路与墙大致相似,只有重重的门匾题着不同的字——我终于看到路的尽头是死巷,一框雕莲小格窗多少把这里与他处区分开来。 心情只明朗一瞬,就飞速向下坠去。 那窗格里透出的明亮火花和屋顶上闪动的赤色光影,无一不让我心惊到拔腿就跑。 匆匆拐入一边的巷道,我紧盯着那边的响动,却一步比一步跑得绝望,火光把黛瓦映成一大片诡异的暖色,时不时冒出一两颗星子,慢悠悠地乘着气浪向上飘,像在嘲笑我这不争气的脚程。左右转向好几回,热感扑在我的面上,还混着焦烂的气味,燥得我发慌。 直到远远看到洞开的门圈着肆虐的火舌,本能逼着我一点点慢了下来。 小小的院落里,红焰昂着头闯荡,却不知怎的,只在中庭的一方土地里突闯,把朵朵佝偻着开在地上的奇花碾成黑泥,却不曾侵扰一旁的宫殿木瓦分毫,昭示着这绝非人力所及的凡尘之祸,而是冥冥注定的天罚业火。 那花—— 那花不似陆上花,倒像似水上灯,一朵一朵浮在土地上,花瓣黑红交错,向内折扣,花边的叶也依样直戳在土中,无根无芽一般。 这就是……血魂草? 血魂草! 震惊一闪而过,我又催动自己跑了起来,熊熊烈火倾轧而过,掌大的花刹那之间就被熬成粘稠的黑泥,被捞起来,又从指缝间流下,缓慢地淌回土中。 大地沸腾,我心震动。 火舌舔舐我的脸颊,把因无助溢出的泪水碾成汽晕在眼前,红光拉出金丝,我几近窒息,在泥潭中捞着,妄图把握最后一点点花的形体,却总与它们失之交臂。燃灰飞散,落在我的鼻头和发梢,那么多,就好像烧着的不只是花圃,还有我和沈叙这一路走来,向着一线倏忽之光生出的许许多多不切实际的希望。 明知不可能,但我还是又往深处进了进,妄图找到幸存的花。 从身后传来的叫喊声来看,监牢里的那人背着沈叙过来了。 我随便喊了一声,无非是应个响。 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无法平静,年轻人的嗓音略尖,先是失措地喊着走水了,又觉得不恰当,闭了嘴,随后期期艾艾地喊我,要我回了石板地上去。 “那边似乎还有花……”我蹭着耳后刺痒的薄汗,回头叮嘱他们,“你们且在那里站好了,虽说眼下这火似乎只烧花圃不碰宫殿,也难保安全,可千万离远点,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沈叙伏在他的背上,脸色被火光映得苍白。 “没事的……一定还有留下来的,我再找找!” 这句话既是为了宽慰他,更是为了让我自己有驱动身体的力量。 沈叙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额角渗出的汗液晶晶然,浓缩赤炎烈光。 钝痛穿过太阳穴。 火…… 对背和抱一类的动作,沈叙本能地排斥。 虽然没有上升到尊严一类的高度,可是身不由己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若不是月余的囚禁让他腰腿酸软,直立都已是勉强,他或许并不会如此顺从地爬上面前的脊背。 今夜就能到达终点了,他这样想着,双臂交叠,环住了眼前的脖颈——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无措,毕竟他的身体也确实没有给他人的背负动作留下什么空间,所以他选择了主动,用这个环稳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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