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壮了壮胆才靠近他,心里只希望他没有想出什么别的法子作弄我。 还好,他只是拿过我手里的两根束带帮我扎紧袖口,又帮我整理了领子和腰带。随后他看了看我的裤脚,又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两条束带,和袖口一般理顺,扎紧。 “以后每天就这样来找我。”他说道。又放下我的发髻,:“头发也必须扎紧,你这怎么回事?” “我那里没有镜子。”我赶紧回答道。 “我这里哪都没有镜子。”沈叙说着,又找出一根和他头上一般的白绢,替我把头发绕了几绕,扎成一个辫子。然后示意我去后厅搬来一个椅子,同他一起坐在书桌旁。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继续被他刁难的准备,但他只是随意地问我读过哪些书,我如实告诉她只读过一些诗词文章,医术不论是谷主还是阿纤姐都没给我看过,但阿纤姐略教了我一些辨认,采种,煎药,炮制之类。他没有表态,又让我写了几个字,抄一个小方。 他从我手里抽过去那张纸,抬起右边的眉毛:“字不赖,就是速度还差了些,下笔磨磨唧唧地。” 我赶紧借坡下驴:“是太慢了些。谷主以前教我,哪怕写得看不懂,也得一目十行,一天百张。” 他又哼了一声,恢复了那种刻薄地声调:“沈万年写的鬼画符确实只有他自己看得懂。”旋即正色道:“我这里的方子,不管你是学练还是发给病人,都务必要誊抄整齐。” “为什么呀?”我好奇道,“我在山下遇到过很多医生,他们写的我都看不太懂,但是抓药的哥哥姐姐却都能看懂,很神奇。” 他神色严肃,态度却温和:“别人是别人,我这里是我这里。我开出去的方子,不论病人还是药方,任何人想看就得能看得懂。即使病人不识字,不懂医,也绝不能糊弄过去。如果我出了纰漏,也有被发现被提醒的可能。行医抓药,方方面面都没有小事情。” 沈叙提到行医相关的话题时真的很认真,连带着我也凝重了起来,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抽出几本书,交代我从今天开始自习医书,就从认药开始,药性,适用得一一背下。诗词文章也不能落下。每晚他会给我讲书,我可以在晨起或者工作间隙复习。第二日再由他考问。 随后又是一些重视读书,不可因为工作或其他任何事废弃之类的叮嘱,无话。 天色已晚,正待他放我去睡觉,我起身打算把椅子搬回后厅时,沈叙叫住我:“就放在那里吧,横竖明天你也得在这温书,搬来搬去不免麻烦。”又跟上一句问我:“对了,你现在吃什么药?” “我不吃药呀?”我心下疑问,怎么问这个。 他眼睫忽闪了几下,似乎欲言又止。 我倒好奇了起来:“我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吃药,问这个做什么?” 他勾起嘴角嘲道:“等你再学上几年,也能学会问这个问题的。现在不懂,是你学识太浅,懂了吗?不吃药当然是好事,为了保持你不吃药的记录,赶紧睡觉吧。明早最好别让我叫你起来,否则我也不清楚沈万年给你找的下一个师父会是谁。” 我赶紧一个大转身冲向厨房。 虽然已经入夜,草垛的清香还是让人放松不少,我躺上这看上去有些简陋却舒适得让我欢喜得小窗,空气中不仅有草垛,还有窗外弥漫进来的树藤湿漉漉的气味,以及园中所种植物的异香,一丝一缕,把我一天的疲惫和不自在都抽走了。竟然没有一点不习惯,很快沉入梦乡。 房门吱呀一声,一个只有半人高的身影“站”在门口。 沈叙不胜厌烦地轻轻掸掉袍子上沾上的青苔,一边环顾这间白天匆忙打扫出来的马厩。草垛上的人睡得安稳,鼻息极安静,不仔细听根本注意不到,看来没有什么不适。他放下心来。“小孩子就是睡得快。”这样想着,他回身打算出去。又听得窗外一声鸟啼,才发现窗户还开着,只是纱帘放了下来。 踌躇一下,想到深山的夜里,更深露重,他还是挪动身体去为她关窗。 好在窗边就有矮几,他把桌上的东西归到一边,双手撑起身子,勉强用右边的一小截残腿搭上矮几的边缘,赶紧腰部发力稳住自己,又腾出手来,把被压住的头发揪出身下。这一折腾,已经是气喘微微。他赶紧抬头张望,好在那边的女孩子睡得沉,依旧一动不动。这狼狈的场景,又躲过了一次不被她看去。 沈叙心知肚明自己有多不情愿被她,或者被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纵然断腿之祸已经翻过去十数年,在他心里依然是一片大大的伤痕,从未愈合。在翻阅书本,行医治病或者侍弄药材的忙碌时光里或许可以暂时忘却与它共存,但就如同用药需内外兼用,心上的伤痕与肉体上的一样,只要它存在,就会在日子的任何一个罅隙,因为任何一点点对常人来说无需在意的涟漪而泛起令人如鲠在喉的痛楚。 比如知道对其他人来说自己的身体有多么不同,所以在她提起之前先强势地用这个点捉弄她,享受她惊慌失措又尴尬的表情,毕竟他知道,如果被主动问起,惊慌或者尴尬的就会是自己。 比如为她准备了两套衣服,却只准备了袖口的束带,猛然看到她蹦蹦跳跳跑过来才恍惚想起,原来其他人还需要绑好裤管才能不被蚊虫侵扰,不被衣料打扰工作,而自己早就没有这个资格。 再比如走进一间屋子,放下一扇窗户。一定有没有必要弄得这样一塌糊涂的方法,或者甚至,对其他任何人来说,都是举手之劳,再甚至还能轻易地去替那个女孩子掖一掖快滑到地上的被角再离开。沈叙,你敢吗? 他不敢,因为他是沈叙。他只能接受,但这不意味着他愿意。 黑色的手套覆上胸口的银线,恰似熟悉的疼痛总在相同的夜里造访。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支撑窗户的竹竿,又一次支起双臂,缓缓放下自己,直到碰到坚实的触感才微松一口气。这耻辱的行动姿势已经够糟糕了,如果今天再摔上一跤,把这个多年来第一次闯入自己的生活的外来者吵醒,再对上她懵懵懂懂却清澈温和的双眼,那也许终他一生都没法从记忆里把这个夜晚抹去了。 不过其实本来这一天对他来说,就是无法抹去的一天。未来的很多事,都从这一天匆匆忙忙地开始了。 他带上了门。 以下是作者的废话: 因为之前想要一种比较有代入感的视角来带大家从外部去认识沈叙这个表里不一的炸毛猫所以选择了女主的第一视角去切入。从这一章开始会有一些视角的切换。每一章结尾的作话也会安排一个彩蛋,写一些放在正文的细节里人物相关的碎碎念。我其实不在乎大家是带着磕cp还是代入的眼光来看我写的故事,毕竟我写它是为了爽,我希望吃我做的饭的人也吃得爽。不过不管是沈叙还是沈卿卿都是我加入了很多想法的角色,所以会忍不住添碎碎念哈哈哈哈很希望大家多了解他们一点,如果能更喜欢他们一点就更好了 这篇其实大纲好了很久了,有很多片段也已经写好了,不过我还是很欢迎大家和我讨论剧情或者问我角色相关的事,虽然我不会剧透但是很期待同好的互动和反馈qwq虽然是超小众xp的割腿肉自产自销,不过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看还是会更到写完心里的故事。如果我奇怪的xp引起不适了请快速退出呜呜呜呜先道个歉! 另外这篇里会有比较多的字数用来填设定确实是我希望有一个比较沉浸式的阅读体验,还有一个原因是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腿肉都放在这一个设定框架里,本菜狗除了古言确实不太会写别的【苦涩】。 好了谢谢大家看我废话! 真心希望食用愉快!! ---- 彩蛋! 所以其实叙叙子把人关在外头是打扫了一下午马厩啦。他一个人的时候不太注意形象所以干活还挺快的,而且他一直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基本没有做不到的事,就是不太雅观而已。但是各种意义上他都一个人自闭了很多年,所以一旦有一个四肢健全的外人出现,他就时时刻刻都端着,就是实打实的应激罢了嘻嘻
第5章 梦里突然有阵阵雷声降下,我一缩脖子,醒了过来。 窗户关着,看不到窗外。不过四下一片寂静,没有雷声,也没有雨声。 做噩梦了吧。 这样想着,我翻身想继续睡,却在下一秒被炸雷一样的拍门声吓得鲤鱼打挺,一跃而起。 这是干嘛?夜半上门?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可打劫吗? 本想伸手拿出自己那套棉布衣裳,脑子里转过沈叙的话,又赶紧换了黑色袍子。只是我实在不够利索,又有催命似的拍门声推着我,只能匆匆穿了个完整,囫囵扎了系带就跑过厨房。 “沈叙?”穿过餐厅时,我往后殿看了一眼。他醒了吗? 后殿被放下来的帘幕遮了个严实,看不到里面。 就在我因为没有回应而陡然升起不安,考虑着要不要回厨房找把趁手的菜刀再去开门时,帘幕后传来了沈叙的声音,没有一点睡意,清醒而鉴定。 “沈卿卿,去开门。让他们把病人送到后院房里等我,剩余人请到楼上茶室。” 楼上茶室?哦,厨房出门左边似乎是有一个楼梯通向楼上。不管了,开门要紧。 得到明确指示的我赶紧冲到门边,放下门闩,门直接被来人一把推开,还好我闪身够快,不然怕是要给我拍到墙上当装饰画。 来人是个大汉,夜色里看不清脸和衣着,不等我请就一步跨进门。 我方才看到他身后跟着另一个大汉,两人抬着一个门板,上面躺着一个女人。 我赶紧上前一步想看个究竟,心里还在念叨着沈叙的吩咐,却见那女人转过脸来,像是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突然一弓身子。 这下我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无计可施了,一口腥腥黏黏的液体劈头盖脸洒在头上,粘稠地粘住睫毛,好险睁不开眼睛。 先进门的那个男人终于注意到了我,不耐烦道:“小孩,沈大夫哪去了?” 我本想吸口气平静一下,满口腥苦的味道。 “病人送到后院的病房,我随后就到。”屏风后传来沈叙的声音。我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他交代的简单一句话,我连开头都没说出来。 两个大汉架起门板,从门外绕去后院,我跑向屏风后面,遇上沈叙双手并用向我而来。他看我这个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我心里的不好意思逐渐转为羞惭。 好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用手和短短的下半身挪动到前殿的矮柜旁,翻找起来。 似乎是看我呆愣在原地,他开口指示道:“你去后院把他们带到楼上,然后来找我,再把我的话带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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