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指尖在整个手腕和脖颈游历一圈,也没找到一星半点律动,吓出了我一声冷汗。 “沈叙……”我正要求助,听得门外又是窸窸窣窣一阵响,没等我转过身,又一道黑影进来了,被门槛绊得一踉跄,随后直接跪到了我身边。 正待我要扶他,这人身子一沉,给我行了个礼。 “沈大夫,”他的声音也很微弱,迷迷糊糊的,听不大清,“求您,救救我妹妹吧……我……”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纠正他的称呼,还是先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犹豫间,他直直往前一栽,竟然就给我磕了个头。 “哎哎哎……”我手中忙着给他的妹妹号脉,只得出言阻止。 阻止的话都还没说出口,他也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人找上门,总没有不救的道理,于是我久违地拉上了面罩。 沈叙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先去查看那个男孩子的情况,我依言换了位置,留心着他的反应。 果然,他摸了左右脉搏,也探了脖后,和我一样皱起了眉思索起来。 而我这边的男孩看上去也没比那女孩大多少,一样的瘦弱,脉息倒还能诊得出来,但身上烧得滚烫,仔细再诊,是感染时邪,元气失伤之症。 “沈叙,”我提醒道,“这个可能比较麻烦……得挪到后边去。” 说罢,我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想要抱起来,可这十来岁的孩子也没比我矮多少,几回努力也只是把自己的肩头顶得发僵,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沈叙过来让我松手,我一边又试一次,一边对他说: “你不方便,我再试试,应该还是可以的……” 他拍了拍我的背。 “我来。”他说。 我心中有些怀疑他的笃定,毕竟一个本来就要靠双手行走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还能再抱一个的样子,不过还是乖乖松了手。 不过是我多虑了,他一手环过这男孩的腰,只一用力就把他担在了一边的肩上。 “这个姑娘,”他一边单手挪动着,一边对我吩咐道,“先就放在这,你给她找床毯子什么的垫一下,然后去写封信,把银瑶叫过来。” “我可以自己去叫她……”我说。 “天黑了,不大安全。”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我从里间取来毯子,大概安置了一下这个表征诡异的小女孩,还顺便自己检查了一番,除了嘴唇的乌青,她看上去毫无异状,甚至鼻息逐渐安稳,如果不是切过脉,我也会以为她只是有些血脉瘀滞,正睡得沉,没有什么大问题。 鸽子飞走了不出一刻,门板上就响起了轻叩,打开一看,果然是银瑶。 她还是那副装扮,一身银饰被细雨打湿,更显得流光翻覆。 她只和我点头打了招呼,就径直去查看地上的女孩,正赶上沈叙那边过来,交给我一张药方。 我一边配药,一边听到那边二人的讨论。 “麻烦你来一趟,”沈叙说,“这个我看了,不大确定。” 银瑶没说话,只有一阵轻灵的细响,是银饰相碰的声音,想必是一如往常的点了点头回应他。 煎上药汤,我转身时,之间银瑶翻着女孩的眼内,又垫起她的头,剥开后颈处的衣服细细琢磨着。 好一会,才抬头对沈叙说: “是蛊,但我……解不了。” 说完,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对着女孩的脊骨刺了下去,画出我并不了解的、也看不到的图样。 一直画到后腰,她才替女孩掩了衣服,对我们说: “现在解不了,但我有办法。我先带走她,放到山下的大殿去。” 顿了顿,似乎仔细想好了,才又说: “我要出门一趟,也许很久,你们要时常去看看她。” 说完,也没管我听懂了没有,就抱起女孩的身体,自己出去了。 我有些疑惑,就看向沈叙,他倒是一脸凝重,此刻正搅着炉上的药液。 “她说的你明白了么……”我过去坐下,回头问他,“她不是要出门么?带走那个女孩做什么……放在这里不是更方便?” 沈叙向我解释道,“药王殿后殿有一个冰台,据说是用银瑶故乡的圣水掺了溪水冻成的,中蛊之人无论情况多么险恶,躺在冰台上都能不再恶化。她的意思多半是把那女孩放在那里,等她找到解法再回来吧。” “那……”我稍一寻思,追问道,“我们不能做点什么么?” 沈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 “蛊毒不似寻常毒物,是西南一片特有,每个部落各自不同,我医人无数,也只能粗略判断出药毒与蛊毒的区别,只有银瑶这种长在边地自幼学习的才有希望破解。她既然答应了,又立即动身了,想必也不会不上心。比起操心她,我们不如先想想眼下这个怎么办,你切脉时可诊出什么了?” 是女孩的症状太过离奇,冲得我没顾上另一个小男孩,被他一提我才想起,这个男孩的病怕是也不轻。 “是……软脚症……”我不大确定,嗫喏道。 “对,”他似乎对我的迟疑有些不满,语气里透着严厉,“这几日都得轮流守着他,等烧退了立马跟上强筋健骨的药,再辅以针灸。他来得已经算有点迟了,肢体瘫痪无可避免,只能尽量减缓症状,控制范围。” 我抿嘴点头,只管听他安排。 “好了,一会你就去睡吧,”他把药炉熄掉,把浓黑的苦涩液体倒进小碗,“明早再来替我。” “哎。”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替他端起药,送往后院去了。 ---- 今年的最后一天啦(*´I`*)大家跨年快乐哦!!新的一年也希望有你们陪我qwq!!
第109章 天地摹碑帖 之后的几天,我和沈叙暂时恢复了有些久违的为病人忙碌的状态。虽然这位小病人的高烧在药物和温水擦浴的作用下很快就褪去了,他所染的病症却会导致肌体麻痹,所以日夜要施针两次,推拿一次。即便如此,也只是在试图力挽狂澜,把行走能力扩到最大,完全恢复康健是不太可能了。况且,人也还未醒转,虽说应该只是连日劳累太过,只要注意汤药的间隔就没什么问题,但具体病况如何,还得等他本人清醒了再详细诊断。 虽说在揽月阁待着免不了时常见到些七苦八难的,也渐渐了解到人生之短暂与发肤之脆弱,但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就要永远告别正常行走,还是让我免不了长吁短叹,沈叙则一向的平静,至多伸手过来抚抚我的背。 今日也是如此,连日来的早晚换班使得我和沈叙只有这半个时辰的用餐时间得以相处,不过也只是一人一杯热茶就着饼,随便吃一吃。沈叙看着他的书,我则翻着这孩子的病例。 他听我长吁短叹的,揉了一把我的头顶。 “今天又是叹气什么呢?”他问,“一早我就检查过了,右腿似乎好一些了,只要好好锻炼起来,还是可以走路的。” “我只是觉得……等他醒来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我饮下最后一口热茶。 正准备收了餐具和病例册子,却被沈叙拉进了怀里。 “没事的,我来和他解释。”他把下巴靠在我的额头,轻轻地说道。 想到由他来说似乎比由我来说更添一层自揭伤疤以慰人的悲壮色彩,我又叹了口气。 “好啦,”他紧紧地拥了一下我,然后用一个吻结束了这份亲密,“他现在状态稳定下来了,昨夜里我睡了一会。我回去看着他吧,你今天下山去接一下许纤,算算时候,该到了。” 阿纤姐…… 又是许许多多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收拾东西下山了。 粗粗算来,竟然和阿纤姐已有年余未见,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分别。我在隐仙谷入谷的羊肠小道上左右踱步,心中腾腾升起的,全是不明不白的忧愁。 本以为这回的重逢也会想从前的许多次一样,走过去扑进阿纤姐的怀里,我就还是那个小姑娘,讨得一个拥抱后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与她叙说谷中旧事。 可是当我看到阿纤姐从马上跳下来,眉角鬓稍写满憔悴,就连看向我时勾起的嘴角都能带起一两条泣柳啼花般黯淡的细纹,我立马把万般前事都扔到脑后,只想上去给她一个拥抱了。 是给,而不是要。 她似乎真的很累了,弯在我的肩上,半晌没有作声,任由我学着从前她安慰我的样子,拍打着她的脊背。 “你长大了。”这是她从我肩上抬起头后说的第一句话,说完就牵着马径直走向了谷里。 倒是个晴好的天,一山翠色。 马车碾过路边生出的杂草,渗出点点深绿色的浆。我跟着阿纤姐一路走着,一直走到揽月阁所在的山坡下,她这才转过头来问我: “谷主走前,曾经吩咐我将他带回谷中下葬。还说只要问你就知道该葬于何处。” 我迟钝地张了张嘴,本想回答说他还未吩咐过我,脑海中却闪过了无数个瞬间,是山顶的石碑,谷主留给我的琴声,还有长长、长长的山风,舞枝蹈叶,吹痛我的眼眶,涌上咸涩。 “大约……是在山上吧,”我答道,“我想,他会想和故人葬在一处的。” 语罢,我转过头,用指节把未来得及丢人的泪水送走了。 “那你去我的诊室随便叫两个徒弟来吧。”她的嗓音有些暗哑,想必已经是很累了。 我点了点头就转身飞奔而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像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看不大清楚,只记得我把几人引到山上,与他们一同在那里添了又一座石碑,再随他们一同行了礼。没有伤感,也并非麻木,而是那今日才立起的碑,在我用三个叩首作别之后,早已立在我心中,此回无非重逢,比起伤悲,我已在愈来愈泛起夏暖的风中摘得了继续向前走的勇气。 那是碑下人对我的期待,我无意辜负。 崖上三块石碑都没有刻下名字,但身后之名不在镌刻,有心者自会祭奠,无心者何须烦忧,这幽幽山谷中的静与闲,就是最好的回应。 我扶着阿纤姐下山,一直送到揽月阁外,她捏了捏我的手。 “就送到这里吧,”她说,“你回去吧。晚上我要召集大家到药王殿上柱香,多少也是个心意。你若想来,也就来吧。”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的声音走进绿烟中去了。 沈叙果然在门边等我。 我对山上的一切未提一词,他却一副了然的表情,我自然更不愿说,只草草提了一句我晚上还要去药王殿,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回后房守着去了。 天色沉下来时,我收了正在抄的药方,想跟沈叙打个招呼就出门,却看到他换了件没有阴线刺绣的袍子挪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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