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过去一个略带不满的眼神,何必对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 沈叙的目光缩了一下。 不过濯玉似乎听进去了,慢慢地止住了泪,只偶尔抽噎一下。 “沈大夫,您说的我都明白,这一路我也想了很多,”他慢慢说道,“我也想为父母亲人报仇,也想让妹妹好起来,可我……” 果然,心绪若沸时,只添半根细柴都会满溢,他又一次掉下眼泪,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一百级台阶之类,念得我简直悔得要死,真不该提这个。 沈叙轻轻地隔着被子拍了拍他,话说的认真。 他说: “一百级台阶又如何呢?只要有心,没有腿也爬得上去。” 这句话似乎别有我领会不了的深意,不过他很快就接上了下一句: “你看,哪怕如我这般,也能找到一点点可做之事,你还是要好上一些,虽然要学的还有很多,不过也绝非完全不可为。” 我又瞪了他一眼,以痛比痛有什么意义呢,该难过还是会难过的呀。 这次,他还了我一个迷茫的眼神。 罢了。 濯玉的目光在沈叙的腿上停留一瞬,又如惊弓之鸟一般跳开,落在自己腿上,也不忍留驻,最终投向了沉褐色的地板。 他支支吾吾抛出了三个字: “我害怕……” 我轻轻揽住了他。 “是的,以后你会面对许多冷眼冷语,想做成一件事也会比常人难上千倍百倍,但是只要心有所向,路有所往,这些就都可以忽视了。” 这番话,沈叙说得很轻,很慢。 他的眼眸还是如此清亮,平湖静潭一般,一望就会溺进去。 我分不清那些话是看着谁说的,我或者这个不幸的孩子。 不过一定是肺腑之言。 又问了些病症体感之类,天也才刚亮全,他体力未全,说了这么好一会话,累的不行。我和沈叙就安排他躺下,等持盈来了再说,我们就挪到大堂,我补濯玉的脉案,沈叙依旧琢磨起那首他念念不忘的歌谣。 我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个有些单薄的问题: “沈叙,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嗯?”他没抬头,随意地回应着我。 “就是……”我顿了顿,“你说只要有心一百级台阶也爬得上去那句话,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他埋头于书页间,正从一本大部头中誊抄着什么东西,“前段时间不还陪你去过?也没多高啊。” 也是,是我想多了。 我收回目光,专心于自己的手头。 ---- 欢迎捉虫啊啊啊本人很憨的错别字或者bug真的很抱歉,有时候课上多了直接语言破碎【】 另外就是——沈卿卿不知道的事大家应该知道吧哈哈哈哈【疯狂暗示】这章和前面是有关联的! 最后!恭喜叙叙子!终于学会了以己身渡他人(虽然话说的不算十全十美)!他以前只会有问必答!现在也会主动安慰人了!他也成长了!
第113章 三尺身未歇 持盈是在晌午时分踏入门来的,今日果然是个晴好天,山林深处尚且阴凉,枝叶未及处,却已有了蒸蒸暑气,时节一路向初夏而去了。 她大大咧咧打过招呼,给我塞了山下镇上带的点心,又把一包银子放在沈叙桌上。 “我不知道你们诊金怎么收,”她道,“所以就和上次差不多看着给了,少了的话再和我说,多了的话就当我先担着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度吧。” 沈叙微微扬了下头,看都没看数就收进了抽屉。 “你是真的好心,”我在旁边打趣,“我倒希望你少捡点人来。” 她挠了挠脸颊: “我也说不清,但是有时候就是觉得该帮一把。反正我自己一个人,还真没什么开销,用了就用了吧。” “他今早醒了,”沈叙淡淡地开口,“你要不去后屋见一见?不过现在应该还在睡。那个小女孩在药王殿后殿,一会可以让卿卿陪你去看一眼。” 她闻言,又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用绢布小心地包着。 “也不着急,我还有点事想找小沈大夫。” 我接过那个小玩意,把层叠的保护拆开,手心躺着一支白玉簪,与我那支碧玉的除了材质外,雕工花样一模一样。 本想问,已被她抢着答道: “我第一次来就觉得你那支碧玉簪眼熟得不得了,前些时候才想起来,我师父曾有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是白玉,一时没看出来。” 我正煎药,她也不嫌炉子热,过来坐到我身边,继续讲道: “挺久以前了,我和师父在道上失了手,弄丢了货,身上的现银都赔出去了。那地方又没个正经借兑的,一时竟也没法周转。那时我师父拿出了这支簪子,和我说我原本有个师姐,嗯也说不上师姐,毕竟持盈刀只有一把,一般收一个徒弟传一下衣钵就行。我这个师姐和我差不多,被我师父领养了去学刀法,不过学成以前,在路上碰上了个男人,不小心就陷进去了,一定要我师父放她走。我师父虽然脾气不太好,心也不坏,知道留不住,好歹师徒一场,就给了她一对青白玉的簪子和一点银子当嫁妆。师姐则说是自己对不住师父,也还有些舍不得,所以就把白玉的留下,自己只带了青玉的走。我和师父当时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把这支当掉,后来还特地绕路去赎了回来,放在那个宅子里。前段时间赶巧翻出来,我才想起这节,想着让它们凑回一对罢,就心里惦记着要拿给你。” 心中微酸,似有缓流轻动。 “谢谢你,”我回道,“那支青玉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她脸上浮起些惊讶,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那我这也算是,物归原主。” 我与她相视一笑,又回身看了一眼沈叙,果然,在窗光难及之处,他双手交叠,坐在阴影中看我,眸中盛着隐隐的担忧。 也送他一个笑脸,他也回我一个微微上扬的嘴角。 沈叙带持盈向后屋去了,边走边与她解释了病情,炉子离不开人,我就没有跟去,等他们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投向窗外。 这扇窗恰好能看见更深处的山林。 那缕长风似乎又吹到了我的鬓间,带着更复杂的情愫,有盈灵的轻吟声,响于心弦之上。 我呼出一口气,不是叹惋,而是把这翩翩心事分享给林中万物,它会随着山雨晨露,传达给我思念的那些人。 等他们回来,药已煎好放着了,我也换了鞋坐在门口,等着带持盈去药王殿看看。 “对了,”沈叙坐好后对我说,“你见到许纤,请她有时间来一趟,我有点事想和她商量。” 我边应着边出了门。 阿纤姐果然在药王殿,不过我们去时,她正在听两位管事讲话,我也知趣,带着持盈就往后殿去了。 我们在一处小小的避光的屋子中见到了那个叫浣云的女孩子。屋中虽然没有点灯,她身下躺着的冰台所散发出的莹莹之光却也足矣让我们看清脚下。 凑近了看,她的脸色与来到揽月阁时相比,甚至好了不少,鼻息安稳,俨然一副安稳沉睡的样子。 不过她身下约莫三寸身的药液被我们的动作带起了细细涟漪,为这一幕蒙上了些诡异色彩。 虽然沈叙应当已经向持盈解释过了,我还是又讲解了一遍。 “嗯……那个叫银瑶的大夫……真的会回来么?”她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碰了碰冰台,触手凛冽。 “她一定会尽力的。”我保证道。 持盈拍了拍我的肩: “也是,接下来的,就看他们的命吧,不是说尽人事听天命么,你们这么尽力,老天不会不眷顾的。” 这回,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在无端肆虐起来的命运面前,大家都太无力了。 走过大殿时,阿纤姐还在忙着,我踌躇一番,还是选择了站在一边等她忙完再上去搭话,于是让持盈先回去了,她则说会在附近住上几天,过两日还来探望。 好在不一会,她就在抬头时无意扫到了我,随后目光定在我的脸上,草草遣散了身边围着的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目送那些人离开,侧身走到她身边。 阿纤姐也开始有白发了,我心里想道,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 她也牵着我的手,却没有依旧问我的生活起居,而是开门见山地说: “你再等我一会,我陪你上山,我有事和沈叙商量。” 说完,她就往后殿匆匆而去,不一会又回来,和轮值的弟子交代着什么。 他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同她一起走下台阶。 沈卿卿带着持盈出门后,沈叙端了药去看顾后房的男孩。 进屋时看着还睡得熟,药碗刚放上矮几,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濯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吃力的动作,又似乎有话要讲,被他一看,又不敢了,头一侧,埋在枕头里。 沈叙权当没看到,继续自己的动作。 那目光又像绳索一样抛过来,把原本光滑的地板变得荆棘丛生,让他寸步难行。 “怎么了?”最终还是沈叙主动发出疑问。 濯玉还翻不了身,用被子捂住脑袋,好半天才怯生生从缝隙中漏出一个问题: “沈大夫,请问……不能走路很可怕么?” 沈叙皱了皱眉,不知怎的,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渴望。 渴望沈卿卿此刻在他身边,给他一些面对这个问题的勇气。 头顶的暗色被掀去,濯玉被乍然扑上来的新鲜空气激得闭上了眼睛,又为相当长的一段沉默不安,慢慢抬头去看。 黑袍的医生一脸淡漠地端着药看着他,脸上的伤疤有些可怖,黛色的痣却美得温柔。 随后把他扶起来,把药碗交到他手上。 刚才那个问题太不礼貌了些,他看着浓浓的药汤想,又想到自己也已经失去了为健全的体魄,心中顿生一种苦涩的安心感。 苦药灌入喉管时,那位大夫已经挪到窗边,带着伤疤的那侧脸沐浴在阳光下。 “你似乎很喜欢你的妹妹。”他说。 孩子的心思总归单纯些,捡到一个话题就抱不住上一个,很快就丢下了。濯玉听他听到浣云,拿碗的手都晃了晃,脸上飞起了第一丝笑意。 “浣云是我邻家的妹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 想到现在尚且不能见,以后也不知如何见,他又说不下去,话尾就拧在那。 沈叙也没接话。 不知是心中难过还是体力不支,濯玉的背后已经起了一片薄汗。 “你刚才那个问题,”沈叙又绕了回来,声音不大,语气却重,“我也不能昧着心骗你,虽然你也不会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但实话就是,是的,很痛苦,人体精妙,毫厘的平衡被打破都会招致巨大的不便,然后循环影响你的生活的方方面面。你接下来的一生都会被它折磨,每一个角落都有新的无力等着你,有些可以克服,有些永远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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