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路过了一间小木屋,我们凑上去看了看,实在太过破旧,屋顶都没了大半,只好先记下方位,向前寻摸一阵,实在没有旁的选择再回来将就。 向前走走,多了不少栅栏一类的人迹,也有几棵枯柳标记方位,于是自不必说,大家都暗中松了口气。 最后落脚在了一间旧庙,旧归旧,好歹上下完整四角周全,能遮风避雨的,也就不用挑了。 不出意外,一进门就是灰尘飘飞,直冲脑门。沈叙面上是忍不住的不适,然而到底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容姓姐姐皱死眉头,在门口踌躇着。 我自告奋勇,从褡裢里取了毯子,先进去了,沈叙也跟着进来陪我拾掇,这下最后那位也不好意思落下,跨过门槛,找了个空当地儿替我们照明。 好在庙里原有一个扫帚,拖气候干燥的福还没朽掉,我手脚麻利,一会功夫就把供奉佛像前的地方清理了出来,那边一伤一残的我也不答应他们帮忙,于是把铺毯子这样的简单任务交给他们,自己到门外去捡些能引火的来,凑合一堆火才好歇息。 门外的世界沉寂而昏暗,这会又飘起了细小的雪粒,搞得我总觉得视野边缘处有什么在动,不敢走太远,捡了一怀就匆匆进门了。 捡来充作柴火的枝条都有些潮,一燃起来净是浓烟,呛咳得我眼泪都快滴下来了。沈叙无奈地按下了我的手,就地教我把枝条的树皮扒开,用骨刃竖着分开,这才好了一些,从琉璃灯那里借来了正常的明黄色火光。我一抬头,容姓的姐姐无需招呼,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于是三人的效率非常,不一会,一个简易的火堆就逐渐成型。 暖意随之泼洒,渐渐占据了这间破庙的每个角落,煨得座上佛像的眉眼仿佛都柔和了些许,我们也放下心,彼此之间的空气都洋溢着宁静与安和。 我刚匀出一口气,就看见沈叙的眉心皱得深,不说我也知道是身上不适了,赶紧摸出先前熄掉的手炉来,倒掉余灰,给他再添一个。他则摸着我的鬓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姐姐起身开门时,我都没有注意到,她动作轻盈安静,竟直到屋外传来兵器声,我才惊得抬起了头。 我这个动作掀起了一点小火星,其中一粒蹦到我的发梢,沈叙眼疾手快按灭了,留下一股焦糊味。 只这一刹分神,再抬首时,屋外的人长剑已到,直攻白发人的眉心,只是那剑看上去只有气势,毫无力道。容姐姐也不疾不徐,只向后一侧步,就让过这一招,屋外持剑的人自己倒站不住,踉跄着跌进屋里来了,随后这个人影愣了一下,直奔我和沈叙而来,又停在一步来远的地方,背对我们将我们护住。 琉璃灯扑忽一闪,帮我看清了那人的脸。 “小欣?”我的声音里半是惊喜半是惊吓,一时摸不清状况。 又看她依旧握着那柄剑不撒手,生怕她俩谁伤着谁,我只好先问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容姐姐。 那边却先开了口,语气依然平淡,一点没有性命威胁在即的感觉。 “这把剑不是你的,”她说,“我也不认得你,你提着不合适的兵器寻到我门上来做什么?” 小欣这才开了口: “你为什么和他们俩在一起?” 显然,他们俩指的是我和沈叙,不过这个问题一出,大家都有些疑惑,容姐姐更是皱了皱眉才答道: “他们帮我治了伤,我就带他们找个地方过夜。” 小欣背影一滞,手上的劲松了三分,语气却依然紧张: “我……我在宫中见过你,他们喊你……容大人。” 对面更加迷茫了: “他们这么叫我,那我就是容大人呗……” 停顿一瞬,她换了脸色,继续道: “你在乎这个,莫不是你身后这两人,与你说的宫中恐怕有些不大好的联系吧。” 小欣顿住了,自知失言,满脸懊悔,手颤得都快拿不住剑。 那边倒没打算计较,兀自坐回火炉边: “我不过是个查些偏门案子的闲官,与我案子无关人等我一律没有兴趣,如果他们和我要查的案子有关,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他们捉回来。你恐怕也回不去了,就留下一块歇到天亮吧。” 小欣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几遭,终于还是泄了气,收起剑锋,坐到了我的身边。 自谷中一别,竟有两年多未曾相见,我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在这里呀?这些日子也不给我写信,都在做什么?”她的手被外面的雪夜冻得僵硬,我巴不得揣进自己怀里暖。 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被火光抹成一片红: “先前被谷里派到了附近城里的医馆做事,哪知刚来掌柜的就病了,我来了便挑着大梁不得闲,后来总算好些了,又碰上附近有人起兵作乱,更是焦头烂额,所以确实没顾上。前段时间收到信说你们要去投静城,过路要在我们这下榻,我和掌柜都高兴得不得了。算着日子该到了,附近却又乱起来了,掌柜的不放心,给了我这柄剑,让我出城来接你们一下。我辗转打听到了你们的消息,却听说你们被一伙强盗冲散,只好在附近走走碰碰运气,没想到一看到你们,你们就和她在一块……” 说着,她瞥了一眼容姐姐……或者该叫容大人?继续说: “我以前见过她,很多人围着,都叫她容大人,也听说她负责查一些悬而未决的疑案,我以为是她拘了你们,生怕她对你们不利,所以……” “等等,”我先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你为什么会见过宫中的人?她又为何要对我们不利?” 沈叙适时加入了谈话: “容天师行走江湖多年,反而是在朝的时候少些,确实该谨慎些,先前是我疏忽了。” “你也认得她?”我把添好的手炉递给他。 他诚实地摇摇头: “不认得,只是听说过。我幼时她就已经是礼司的天师了,据说能通灵晓命,很受敬重。不过极少在朝中,我未曾见过,因此认不出来。” 如此说来,她那样称呼我和沈叙……倒也没错,应该是比我们大了一辈。 驻颜有术啊。我心里嘀咕道。 这位天师立即向我们展示了她非常人的一面——我们自觉已经是非常小声的对话,显然被屋子另一头的她尽数听了去,然后在这个刚刚好的时机打断了我们: “所以说,你们大可放心,我对你们朝中与我无关的事向来不在乎,也与你们不同路,明日天亮了就可各自告别。” 小欣点了点头,为了让她放心一般,把那柄剑靠到了墙根。 “不过,”她看着琉璃灯,脸上泛起一丝柔色,“我还是该答谢一下小姑娘的搭救……这样吧,我为你算上一卦。” 小姑娘,我吗? 我看了一眼她,被回望的目光所肯定,又转过头去看沈叙,他耸了耸肩,捧着手炉寻思起了别的什么事。 我绕过火堆,凑到她跟前,小欣看我的眼光还是紧张的,但也只是看着。 “给我一根你的头发。”她说。 我随便揪了一根递过去,只见她也从那头银丝中捋下一根,和我的一叠,打成一个结,扔进了琉璃灯。 淡淡的火燎味转瞬即逝,随后一股异香蒸腾而上,我只觉眼前迷蒙一片,喉咙像被扼住,喘不上气,恍惚间,我只看到容姐姐的眼里快速蒙上了一层薄雾,然后就失神半晌,不知如何了。 异香散去,我才恢复正常,心跳砰砰的。不过火堆的另一边,小欣和沈叙都很安静,想必看上去我是没什么异常的。 容姐姐关心的一瞥却说明她知道我方才的体验,更说明这绝非不正常,于是我放了心,略带些期待地看着她。 谁会不想窥测自己的命数呢? 她笑起来也是淡淡的,要不是语气确实柔和,我都怀疑是火光带来的虚影。 她说: “倒是我从没见过的有趣命数……你命中带了孽,却原不是该报到你头上的孽。劫难成双……有趣得很。” 短短两句话却让我稍惊一瞬,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侧,脂粉被冻得贴紧了脸,绝不是血魂散的印记暴露,她又如何知晓? “那……”我小心地问道,“此劫,能渡么?” 她没看我,目光穿过火光,投向了靠在案几旁的沈叙,这份目光却好似锐利了一些,扎得他直了直腰,不大自在。 “事在人为。”她抛出了这四个字的诊断,然后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银针,拨弄起琉璃灯的灯芯,不再理我了。 “这和没算有什么两样……” 我听到了小欣故意没有控制音量的发难,赶紧想要维护一下容姐姐,却被她抢了话,率先开口: “寻常人参不透命数,即使幸得指点,也不得要义。事在人为而不在天,已经算得上天地间的大幸事了。” 这一番话却被我依依不舍地留在心里,反复咀嚼。 事在人为,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我尽人为所能尽之力,就能安然度过那所谓的劫难呢? “卿卿,”沈叙唤道,打断了我的思绪,“不早了,该睡了。” 我一边应着一边跑到他身侧,心里却突然想到,沈叙的腿,是不是就是人力不可为的那些事了呢? 如此想来,更添一丝怅然。 我在毯子上蜷起身子,沈叙却依然坐在火边没有动。我扯了扯他的衣摆: “你不睡么?” 他低眉看我,轻声解释道: “在外过夜不比客栈,自然得留一个人守夜,我先看着,后半夜再叫你起来替我。” 我环顾一番,小欣已经抱着腿在角落中睡着了,容姐姐也熄了琉璃灯,撑着头打盹。 于是我捏了捏沈叙的手,同他约定道: “那一定要早点喊我起来替你哦。” ---- 谢谢桥雾山送的彩虹糖! 谢谢东方朔日暖送的猫薄荷! 么么啾(*´I`*)
第125章 尘落染人衣 这间破庙荒废已久,沉寂的空气一旦失去了人声支持,很快就恢复了压抑,颓唐之气把那堆逐渐力不从心的火罩得黯淡了不少。 屋外的雪从粒粒米白长成了轻絮,于是乘着风,更静了几分。 沈叙低着眉眼看火堆,一手撑稳身子,一手伸到沈卿卿的脸侧,替她挡着光,也感受着她睡着时温热平稳的鼻息。 他在等。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睡着了,他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却被抢了先。 “你有事想问我。”白发的女子闭着眼,佯装睡着,声音却清醒得好似窗外落的霜。 “是,”沈叙没有抬眼,接下了这句话,斟酌着用词,“我……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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