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下巴点了点那些乐器: “特地请了人来的,不过,你想凑凑热闹也没问题。” 我摇头似浪。 诓我的罪魁祸首很快自投罗网,事实上,她正在一个右侧靠前的一个座位上朝我招手。 “坐这坐这,”她拍着身边的桌子,“让你家那个板着脸的大夫坐你那边就行。” “不用……安排个座次什么的?”我环顾四周,王妃去门口迎接其他人了,殿中十来男女,大家确实也都很随便的样子。 “嗨,哪那么多规矩,”她用手碾碎杏仁皮,剥出雪白的仁,“除了最上面几个座位是给几位老大人留的,其他的都是随便坐。刚好我爹也被放在那边了,我可不就占着座等你来?” 放眼一瞧,果然,肖大人坐在首桌,双手搁在膝上,拘着礼节,和其他人轻松交谈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落座没一会,沈叙也由浓翠领着进来了,看到我,稍挪快了几分。 我把早窝在手心的几颗剥好的榛子摆在他手心。 夜幕落下的一刹,宴席开场。 沈叙是能喝酒的,我没怎么喝过,本想着也不打紧,倒是肖姑娘听我问这事,替我请随筠换了梅子水来。 “一会可能要敬酒什么的,”沈叙侧过来同我说,“不喝最好。” 我看他用力抓椅子靠手,这才想起来一桩巧宗,从自己腰间的小包里摸出一个灌粟米的小枕头。 “今天在街上路过一家店,看到就买了,”我从桌子底下递过去,“我说再给你做一个你觉得麻烦,这几个月都在凑合着。这个软硬合适,能撑得住,又小,最合适不过了。” 他垂下眼,点了点头。 好一会才把头歪到我耳边: “能再给我绣一朵原样的花么?” 我转头,耳边擦过他的鼻尖,温其如玉。 沈叙预言的敬酒环节没有出现,只有静王象征性地说了两句拜年的吉祥话,自己喝了一杯,其他人捧场一杯而已,余下的时间里,大家都和邻座的熟人交谈,王妃则穿行在桌椅之间,致以问候。 我呢则听了一耳朵肖姑娘的八卦,后来又因为我问太多句故事中的主人公是谁而演变成了给我介绍在座的人,又不好对着人家指指点点,于是我们笼着头缩在一块,交头接耳。 所以王妃出现在我们身后的时候,我俩吓得一缩,额角相碰,都痛得抽气。 “聊什么呢?”她探头夹在我们中间。 “没什么……”肖姑娘毫不见外,把自己的筷子递给她。 她也并不客气,接过来夹了一块鸡肉。 余光里,我看到沈叙拿起手边的酒杯又放下了。 “王妃不上去坐着么?”我看向静王身边空着的那把椅子。 “嗯……”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按理说应该在那坐着的,但是总觉得那里气氛不太适合我。” 确实,静王身边除了一个白面年轻人侍奉菜饭,一圈谈笑的都是有些年纪的男子,花大人都坐在稍后的位置,一口一口抿着杯中酒。 就在她伸头去问候沈叙时,对面一桌的一个女孩子突然向这面叫道: “王妃娘娘,今年您可不能再弹琵琶来敷衍我们啦!” 她周围一圈的女孩子都掩嘴笑着,其中一个还搡了一把她的胳膊。 “那我倒想听听,怎么才不算敷衍你们?”王妃搂着我和肖姑娘的肩,直起身说道。 她笑得大方: “我从前在京中时听闻,娘娘曾在宫中上演过极好的剑舞,可惜无缘一见,不知今天可否有幸弥补遗憾?” 我前侧坐着的一位盲女听了,也应和道: “配剑舞,琴音单调了些,不如由我奏筝为娘娘助兴?” 她侧边坐着的是她的兄长,拍着她的胳膊阻止她。 “干嘛?”她放低声音抵抗着。 “王爷看不到!”她哥哥拧着她的耳朵把这句话灌进去。 她很不满地小声嘀咕道: “我也看不到!我都没说什么!” “又不是你娶的王妃!”这句话声音有点大了,一时间,我们这一片都静了。 乍然的沉默自然引起了上面那位以耳代眼的王爷的注意,他停下与肖大人的攀谈,向我们这边侧了身子: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好男儿敢作敢当,我们都看着那位引起风波的小伙子,王妃也笑着,不做声。 他紧张得喉结上下滑动,斟酌一番才说: “回王爷……凌姑娘说想看王妃舞剑,我……我想先请示您……” 静王听了扬了扬头,笑道: “既是想要王妃舞剑,请她作舞既可,倒来问本王做什么?” 然后回去对肖大人举了举杯,不知议论什么去了。 得了王爷的首肯,这下好不热闹,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半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给王妃,还有活跃的直接唤来浓翠,要她去拿了剑来。 “去拿吧,”王妃回应着浓翠求助样的眼神,然后拍了拍我的肩,“你来,帮我换衣服。” 此话一出,自然是同意的意思,于是我们在一片喝彩声里走向了偏殿。 随筠跑着送来了一套衣装,捧着站在一边,我则帮王妃褪下头上的簪钗,只留下几朵嫣红的宫花。 “会不会有点单调了?”我平素没怎么打扮过,对自己的审美极不自信。 “就这样吧,”她拈下来一朵,斜插在我的发髻里,“不然一会甩出去了都得变成暗器。” 说罢,把那朵归回自己头上,另从首饰盒里摸了朵烟绿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有些别扭地想去摸,立马被住了手。 “赏你的。”她眨了眨眼,轻巧灵动。 帮她穿上水青色的纱织舞服,我又替她把珠串的腰链用小针扣在身上。 “这可得别紧点。”她低头看我,笑着说。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抬眼,看到她往左腕上叠戴了好几个镯钏,压住两条蚯蚓样的绛色伤痕。 我会意地问:“脖子上的也要遮一遮么?” 她摸了摸那两条更恐怖些的疤,笑容不减: “这就不用了,想要忘记的和想要记住的,终究不一样些。” 说罢,也不管我理解没有,兀自从唇上借了口脂,擦在眼角,余的一点在颊边摊成薄薄一层红雾。 还不够,又沾了一点,勾在我的唇上。 “也是赏你的。” 她走向正殿,腰链上的小珠叽叽喳喳,没有不悦耳的。 浓翠递上了一把剑,银芒纤细,坠着的红缨穗比她的口脂还鲜艳几分。 我偷眼看着剑鞘,金丝环绕,也是竹枝纹样。 一回到座位上,就感觉沈叙的眼神黏着我的脸,像小猫的舌头舔了一遍又一遍,烫得很。 实在被看得受不住,我很不自在地回头: “怎么了?” 他看着我,一个字都没有说,眸子却像是糖渍了的梅子,光泽凝剔。 一只手挨上我的脸,拇指在唇边抚了抚。 灼灼对视,我败下阵来,咕哝着问他: “不好看吗?” 手弯成了一个小钩,叩了叩我的脑门。 “好看。” 明明只是两个字的夸奖,我却高兴得在桌下绞着手指。 其实我感觉到了另一边肖姑娘投来的唏嘘目光,也听到了她“啧啧啧”的嫌弃,但我坚定地没朝她那边偏一点,目光只锁定大殿中央的王妃。 筝声起,确实不似琴声淡静,更似长风乍起,悠扬直快,仿佛万壑松涛,恍惚蓬勃江潮,素手急急侍弄,把音声悉数落在舞剑人手中的寒光里。 寒光翻覆,对红穗激荡,剑器之舞,不似楼心月,无聊扇底风。引冰射雨,乱花转光,形若玉骨急湍,神似绮姿奔散,自成风流一格。 旋步尽时,四下寂寂然。 因她手中的青锋直指上座人,停在静王鼻尖外一尺远处。 已有一位身形魁梧的汉子按着桌欲站起,被他同座人拉住。肖大人也坐立不安,只有花大人揣着手,无心场上的热闹。 更多的目光集中在静王身上。 他好像也感受到了,但笑得依旧坦然,独手横着在桌面过一遍,拾起小酒杯。 身边那个年轻人会意,替他斟上酒。 “我敬……一杯。” 王妃两字说得太轻,听不到。 说罢,他一仰头,再翻出杯底时,徒映烛光。 王妃笑了,剑尖挽个花,收回身后,随后接过旁人递上的同样一杯酒,饮入喉中。 殿内爆发出喝彩声。 一只手从桌下牵住了我,从厚厚的茧子里,我读到了沈叙的气息。 喧嚷声里,我与他对视。 烁烁皓皓。 ---- 他说的不是王妃,而是【江姑娘】。 因为江姑娘为他舞过很多次剑了。 老夫老妻的情趣罢了【烟】
第142章 雪骤拘新柳 十六一过,就是出发的日子。 我们自然是从王府出发,我刚从这个月的劫难里缓过来,王妃看着也差不离,脸色苍白,半靠在静王的胳膊上和我讲话。 “闻鹤在城外接你们,”为了让我听清,她弯身凑得近,手按着我肩借力,还是有些不稳当,“她打小练武,总比你和沈叙强些,你们不要逞能,跟着韩大哥就行。对了,小婕今日得在家念书,托我跟你说声,小心为上。” 又想跟沈叙说话,虚乏的身子弯腰显得极费力,还是静王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这才姑且能行。 “沈叙,我知道你执念于此,但还是想劝一句,勉强无益,多加珍重。” 说完,也不看他脸色,自己站起身吩咐了一句身边人,笑着对我说: “明明也是我的需求,却让你们以身犯险,我心里过意不去。盘缠工具自不必说,我已交给韩大哥了,这两匹小马,性灵身快,你们早去早回。” 马倌牵来了两匹白马,其中一匹背上已置了特制的马鞍,显然是备给沈叙的。 我这个人动物缘向来说不上好,凭救命之恩才和阿墨混熟,谷里的鸽子马儿对我一向是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这两匹小白马却不一样,上来就很亲昵地用额头蹭我的肩膀。 “这两匹都是挑选来的好马,”王妃怜爱地拍着给我那匹的脖子,“它叫小青,那个是它姐姐,叫小白,你来那天我就想说,卿卿这个名字叫起来正像我的马。也好,这样你就能记牢这个名字了,小青很聪明的,不栓它也不会乱跑,你一叫它就知道往你这来。有它们一起去,我也放心些。” 我也伸手摸了摸它温热浓密的鬃毛,忍不住好奇一嘴: “为什么一匹白马要叫小青?” 她眼眉弯弯: “因为它小时候确实是青色的,现在口鼻和蹄子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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