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说起沈弘谦夫妇如此厚颜巴结的原因,这其中还有个缘故。 沈家平宁侯的爵位,乃是沈弘彰兄弟俩的父亲老太爷在世时打下来的,爵位传三代则止。 传到沈棠宁的父亲沈弘彰这一代,沈弘彰唯一能承袭爵位的长子沈连州丢失了,沈弘谦遂兄终弟及,即若是沈宵在朝堂上没什么建树的话,平宁侯的爵位便会被革除。 所以沈弘谦夫妻俩才会拼命地向上爬,沈弘谦在朝中钻营,郭氏则四处为沈棠宁物色世家贵族出色的男子做夫婿。 忠毅侯萧砚的大姐萧氏三年前被聘为太子良娣,颇受太子宠爱,去年刚为太子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子嗣,攀上萧家,意味着沈宵的未来有了希望。 但是等到眼前出现一个更好的选择,镇国公府时,郭氏毫不犹豫地逼沈棠宁弃萧家选择谢家。 她心想,萧氏再尊贵不过区区太子良娣,日后她的孩子能否继位,甚至能不能活到太子登基都不一定。 谢家却是屹立百年不倒的勋贵世家,郭氏便是拼上一张老脸不要,ῳ*也要和谢家攀这门亲戚。 沈棠宁没想到郭氏会借着三房的名头混进来。 她责备郭氏这样不请自来有失颜面,王氏不会喜欢,郭氏却满脸的不在乎,“我来看自己的亲侄女有什么丢脸的?” 沈棠宁与郭氏话不投机半句多,聊不多时便推辞自己不舒服,郭氏离开前还神神秘秘地塞给沈棠宁一匣香,嘱咐她挑谢瞻来的时候把香熏上,说谢瞻一定会喜欢。 沈棠宁才不会用,让锦书把香匣收了起来。 她有孕后不知怎么脚心总爱发热,屋里又烧着地龙,尤其是想到郭氏说的那些话,热得她心里也烦躁,索性脱了鞋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就去净房洗了把脸的功夫,谢瞻不请自来。 上一回谢瞻在寻春小榭大发雷霆,院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怕他怕的要死,生怕这位阎王爷闹出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路上见着他请安都是畏畏缩缩悄没声儿的。 谢瞻一路进了屋里。 一掀帘屋里扑面而来的蒸腾热气,谢瞻皱了眉。 韶音想去提醒沈棠宁谢瞻来了,敲敲净房的门却没有回应,担心谢瞻是来找茬的,赶紧去倒茶,上茶时手颤巍巍的。 谢瞻自己寻地方坐下,四下打量,果然发现梳妆台上摆着数只漆木的妆匣,两只金缠丝镶玉玛瑙镯随意地摊在镜台前,看样子是还没收起来。 净房的小门“嘎吱”一声忽地开了,沈棠宁穿着件单薄的白银条纱衫,赤足从里面快步奔出来。她乌发蓬乱,几缕发丝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犹沾着几滴水珠,手里提着一双红底镶珠绣花鞋,实在渴极,走到桌前挟起茶盏便将一大盏凉茶下肚。 锦书在后面追她,着急地喊:“姑娘你没穿鞋,仔细着些别摔了!” 锦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棠宁喝完茶,才察觉到旁人似乎还坐了个人。 她放下茶盏,疑惑地偏头,“啊”地惊呼一声,瞪大杏眼倒退数步。 她的唇瓣微微张开,像吸足了水般饱满湿润,晶莹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沿着她的雪颈向下滚去。 谢瞻的视线不由自主下滑,落在她一对赤裸的小脚上。 雪白,纤巧,脚趾修剪得圆润粉嫩,像新剥的莲子一样白净。 沈棠宁察觉到他的目光,又想到自己刚刚那毫无形象地一通牛饮,脸庞和脚底更像生了火一般腾得烧了起来,顿时窘迫地缩起了脚趾,无处安放。 想穿上鞋子,谢瞻又坐在他的面前。 但是一动,脚尖和脚背便露了出来。 进不是,退也不是。 幸好锦书及时赶了过来,挡在沈棠宁面前,沈棠宁忙背过身,趿上鞋子,提上脚跟,主仆两人手忙脚乱。 谢瞻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对着门帘喝茶。 韶音端着热茶进来,看见谢瞻手里提的茶壶还是下午的冷茶,心猛地一跳,冷汗直冒。 那厢沈棠宁穿完鞋,深吸口气,转过身来。 “世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是你沈家,没事我便不能来?”谢瞻刺了她一句。 沈棠宁一怔,“我不是那个意思。” 韶音上来倒了热茶,热气氤氲中,沈棠宁坐在了谢瞻的对侧。 谢瞻漫不经心地抬眼。 沈棠宁垂着脸,乌黑如云的发上斜簪着一只飞蝶点翠金步摇,粉面桃腮,杏眼丹唇,花枝招展,看得出来果真是很用心地打扮了一番。 她应该不知道他今晚会来,那便是每日都仔细打扮,甚至不惜抢妹妹的嫁妆,就为了等他不知何时过来? 谢瞻不懂这些女子对他的痴狂之心。 他不说话,气氛安静到近乎窒息。 沈棠宁口干舌燥,还想再喝口茶,突然想到刚刚她着急忙慌地跑出来,用的是谁的茶盏? 她悄悄向谢瞻的一侧瞅去,谢瞻正把茶盏握在手里转着把玩,那茶盏的边缘处,非常不巧有一抹淡淡的红痕。 谢瞻发现了沈棠宁在偷看他,四目相对,沈棠宁便很快收回目光。 她从韶音手里接过茶壶,重新拿了个茶杯替他斟茶,把他面前的茶盏换了。 谢瞻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她还算有眼力见儿,理所当然喝了她倒的热茶。 “孩子怎么样。” 瞥了眼她的腹,她那腰肢细的跟条竹竿似的,看着实在不像怀孕四个月的样子。 “挺好的,这几日胃口也很好。”沈棠宁回道。 一点都不好,但凡饭菜里有一点荤腥她都要恶心呕吐,吐完了肚中没有东西,又烧心得难受。 谢瞻皱起了眉,胃口很好,怎么还是这样瘦? “大夫怎么说?”他又问。 “大夫……大夫也说我挺好的……” 沈棠宁越说,被谢瞻看得头皮发麻。 她哪里想过谢瞻会问她这些,一时只从口中干巴巴吐出几句话,在他目光的逼视下,不得已说了实话道:“就……有些吃不下东西,曹大夫说过段时间就好了的。” “你们女子为了爱美找的借口,你既有了身孕,当务之急应以孩子为重,何况你瘦成这样。” 谢瞻说着,上下扫了沈棠宁几眼,一脸嫌弃地道:“瘦得跟只瘦猴似的,你若为一己之私害了腹中的孩子,你那一家子辛苦把你塞进谢家的功劳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他话中不无讥讽。 “……” 她怎么就像猴子了! 沈棠宁好半响才道:“我的确是吃不下……” “吃不下,你倒是有心情整日涂脂抹粉!” “……” 沈棠宁咬住唇,有些委屈。她的脸上分明铅粉未沾,不过今日郭氏造访,唇色苍白,才薄涂了层唇脂而已。 难道见客不该拾掇下自己,蓬头垢面像什么样子? 只是,谢瞻不喜郭氏,再者,和他这种人也没法解释。 她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把脸偏了过去。 谢瞻见她微垂粉颈,默不作声,愈发断定自己是戳中了她的心事。
第12章 谢瞻见她微垂粉颈,默不作声,愈发断定自己是戳中了她的心事。 沈棠宁这么爱臭美矫情的女子,连孕期都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觉得若是姑息此举,长此以往她必定变本加厉,作为孩子的父亲,他有权训斥劝诫她,为免她日后继续犯错。 是以,今夜他纡尊降贵地坐在沈棠宁的旁边,和她多说了几句。 末了,再问她:“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谢瞻很满意沈棠宁的乖巧听话,准备起身离开。 沈棠宁见他总算起身,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谢瞻路过她的书案旁时,忽然停下。 沈棠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书案上摆着几本蓝皮的新书,其中一本正面朝上,用秀美的簪花小篆写着《兵机类纂》四个大字,很是显眼。 沈棠宁脸色一变。 谢瞻正待伸手去拿,沈棠宁却抢先他一步将两本书都挟了过来,往身后一背。 谢瞻凤眼微眯,转身看向她。 沈棠宁退后两步,说道:“都是些杂书,没什么好看的,世子应当不感兴趣。” 她神色有些慌乱和警惕,也不敢与他对视。 谢瞻只把手伸到她面前,淡淡地道:“拿来。” “真的只是些杂书。”沈棠宁坚持。 谢瞻的身影向她罩过来。 谢瞻身高七尺,沈棠宁只到他的胸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漠而不屑,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 沈棠宁脖子酸直,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手指仍旧死死地抓住书脊不放。 “拿来!” 这一次,谢瞻的态度陡然变得强硬起来,还透出几分不耐。 肩膀忽地被人攥住,沈棠宁吃痛,忍不住嘤咛出声。谢瞻捉住她的肩,俯下身,去夺她身后的那两本书。 掌下女子的肩头圆润纤瘦,她似是吃了一惊,还想要再挣扎,他轻轻一按便将她牢牢制住。她发间清幽的芳香刹那间掠过他的鼻端,耳后与颈间的肌肤细腻如雪。 谢瞻只扫了一眼,便迅速地起身,避开了去。翻开从沈棠宁手里夺回的书,越翻看,眉头皱得越深。 合上书,他指着外面,“关上门,出去,不许人进来。” 门外的锦书和韶音都犹豫着 沈棠宁对两人说道:“没事,你们先下去吧,我与世子有些话要说。” 锦书和韶音对视一眼,便只好慢慢退了下去,眼里遮不住的担忧。 “这两本书你哪里来的,说实话!” 门一关,谢瞻十分严厉地喝问她道。 沈棠宁的心砰砰直跳,回答他的问题:“家父留下的书。” 说罢,她镇定地望向谢瞻,“世子,家父乃武将,家里有几本兵书,应该没有触犯律法吧?我是思念父亲,所以离家时,才从家中拿走了这几本书。” 当然没有触犯律法,可沈棠宁不过一深闺柔弱女子,案头摆兵书太过反常。 沈棠宁觉得谢瞻现在看她的眼神,很像在审视她是不是细作。 她垂下眼,任由谢瞻打量。 “你以为我是你以前的那些男人,被你随便打发两句就能蒙混过关?” 谢瞻把书摊开在沈棠宁面前,“书页崭新,墨迹清楚,根本不是陈年旧书,便是你那父亲亲手写的至今也有七八年了,你又如何解释?” 谢瞻把书扔到沈棠宁的身上,沈棠宁被书页拍得脸疼,闭上眼,有些吃力地接住。 “这些书……是,是我的手抄本,我担心毁坏父亲生前爱物,才会如此,并非有意欺骗你。” “所以你就把他所有的书都抄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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