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妤昂着头“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沈棠宁做完后让锦书把香囊送了过来,听说谢嘉妤喜欢,连调香的方子也没有藏私,谢嘉妤打开方子一看,方知原来这香唤作梅萼衣香,制作工艺十分复杂,需在梅花盛放的晴日,挑选黄昏前含苞待放的梅花制作而成。 冯茹担心谢嘉妤被沈棠宁几个香囊收买了,忙又凑过来道:“不过阿妤你还是小心为上,有句老话不是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棠宁不得哥哥的喜欢,要想讨哥哥欢心,在这个家里立足,还是得和她多多套近乎才行,她要是真和她对着干,那才是愚不可及,自断后路! 谢嘉妤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 沈棠宁收到温氏的仆妇陈妈妈递来的口信,得知温氏生了病,好几日都病怏怏的,口中念叨着她,担心极了,傍晚时分带着给王氏做的两双冬袜来向王氏求情,能不能得空回娘家看望温氏。 王氏准了,另让秦嬷嬷去库房挑了些发散的珍药包给沈棠宁。 隔日一早,沈棠宁穿戴停当,匆忙出了门。 大门首下,一人窄袖玄袍,手挽长鞭,神情冷峻地挺立马上。 听到有生人的动静,谢瞻胯.下那匹通体乌黑油亮,唯有两对蹄子雪白的骏马躁动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谢瞻皱眉,冷冷瞪她一眼道:“还不快上车,难道还要我等你?” 说罢猛地将长鞭一抽,白蹄乌嘶鸣着从沈棠宁面前呼啸而过。 沈棠宁白着脸后退几步。 自那日从寻春小榭怒气冲冲地离开之后,谢瞻对她的态度就愈发恶劣,有时候在如意馆请安看见他,她若开口说话,他必出言讽刺刻薄。 要么就是那种惯有的、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 安成忙过来解释道:“世子夫人别怕,夫人担心世子夫人一人回娘家不方便,特让世子来送您回平宁侯府。” 其实王氏是觉得沈棠宁和谢瞻当日三日回门礼没做成,兆头不好,有心把礼节圆了,二则也担心沈棠宁回家一路磕碰着,才叫谢瞻一路护送。 谢瞻很显然不愿领会王氏的用意。 沈棠宁没说什么,勉力笑了笑,默默上了马车。 马车碾过清晨犹染昨夜白霜的街道,缓缓行着。 沈棠宁坐在马车里,掀开帏帘一角。 街道两侧已经有了不少三三两两行踪匆忙的行人,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淳朴而熟悉。 不远处,谢瞻打马走在最前。 这人自幼生了张好皮囊,此时一身玄色官袍,腰束革带,足蹬长靴,愈发衬得他蜂腰猿臂,剑眉星目,英气勃发,连随便一个扬鞭的动作都是说不出的潇洒不羁。 街上不少女子都朝他看过来,指指点点,面露痴迷欢喜之色,而谢瞻本人却是目不斜视,仿若习以为常。 等快到了平宁侯府的巷口时,沈棠宁听到街边熟悉的叫卖吆喝声,忍不住再次掀开帏帘。 谢瞻早不见了踪影。 平宁侯府的门口,沈棠宁的叔父沈弘谦和堂兄沈宵俱翘首以盼,发现只有沈棠宁一个人下车,两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失望。 见不到想巴结的谢瞻,沈宵敷衍了两句,转头就走了,沈弘谦心里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倒是依旧对沈棠宁嘘寒问暖。 两人一道进了大门,因郭氏出了门不在,寒暄几句后分手,沈棠宁便去了西府看望温氏。 一进屋,屋子里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沈棠宁从药味里判断出温氏大概病情已经好转,快步走到床前,低低地唤了温氏一声。 “娘,团儿回来了!” 温氏眼睛看不清,听到女儿的声音眼眶骤然红了,急忙起身去摸她的手,“团儿,我的团儿!” 母女俩许久不见,抱作一团,潸然泪下。 陈妈妈按了按眼角,递来帕子,笑着调侃道:“好了好了,姑奶奶回来这大好的日子,夫人怎么又哭上了?仔细对眼睛不好。” 沈棠宁忙拿过帕子,心疼地替母亲擦干眼泪。 温氏握住女儿的手,咳嗽两声,“娘没事,昨夜发了回汗,这会子早好了,我的儿,你这段时日怎么样,有没有生病?回门那日镇国公府打发人过来说你害了风,不能回家,娘心里急坏了!” 又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你婆婆会不会不高兴?下次别再这样了,娘是小病,你才嫁过去多久,回娘家多有失礼数,会被别人笑话!团儿啊,你嫁的可不是普通人家,等会儿你就赶紧回镇国公府,别在这里久耽!” 温氏越想越发觉得不妥,催促沈棠宁赶紧回去,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叫沈棠宁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她佯作生气,把手从温氏怀里抽走道:“我刚回来娘就赶我走,原来是娘是半点都不想女儿,娘再这样说话,我就不高兴,真的走了!” 温氏说道:“傻孩子,在娘跟前撒撒娇也就罢了,做姑娘哪能和做人媳妇一样?你嫁的谢家本是咱们沈家几辈子都攀不上的大户,你在那谢家无依无靠,娘又不中用,不能陪在你的身边,娘很担心你……” 温氏至今不知沈棠宁有孕之事。 清白被毁之后,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萧砚,如何和他解释,去退掉这门他好不容易向萧老夫人求来的亲事。 再后来便是她有孕事发,萧老夫人率先找上门来,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叱骂她是不知廉耻的荡.妇,当日便退掉了这门亲事。 事情自此更闹得沸沸扬扬,沈棠宁不敢告诉温氏,生怕温氏气坏了身子,央求郭氏千万别告诉她娘,郭氏遂命令丫鬟婆子们哪个不许在大夫人面前说漏嘴,违者重罚,满府上下只瞒着温氏一人。 婚前沈棠宁编了个慌,说镇国公夫人病了,算命的道士说要结婚冲喜,算来算去沈棠宁的八字最与镇国公世子吻合,谢家人看中了她便上门来提亲。 而她觉得谢家的门第比萧家的门第更高贵,她更喜欢谢世子,就答应了谢家的婚事。 温氏当时误会是郭氏逼迫了沈棠宁,一向在西府足不出户的她还十分生气地去找郭氏理论,但沈棠宁坚持要嫁,一副铁了心肠的模样,温氏到底疼爱女儿,最后也不得不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沈棠宁靠进温氏的怀里,“娘多虑了,您别担心,婆母待我很好,不信您摸摸夫人给我做的新衣服,料子特别轻薄保暖。” 温氏摸了摸,料子果真光滑柔软,高兴地道:“我原便听说王氏夫人是个极妥帖周全的人,想来他们家先求娶的你,定不会待你差了。“ 说到此处,温氏忽记起似乎除了亲迎那日,连三朝回门没见到谢瞻,不由问:“团儿,光说这些了,那你夫君呢,他对你如何?他这会儿是不是还在你叔父堂兄那儿坐着呢?”招呼陈妈妈道:“你赶紧去把那些碧螺春找来泡上,也不知姑爷他喝不喝得惯,这茶还是你叔父前些日送来的……” 沈棠宁看了陈妈妈一眼,“娘您先别急……夫君他自然待我也极好,我俩相敬如宾,今日就是他亲自把我送到了家门口,不巧……不巧今日朝中临时有急事,他匆忙赶回去了,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亲自来拜见您!” 温氏闻言就有些遗憾,担心温氏多问,沈棠宁赶忙转移了话题,问到温氏的病情上。 屋外,陈妈妈悄悄驱散了所有人,末了自己也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 沈棠宁见大家都不在了,才问出自己的心事。 她目前攒的银子只够在京都外围买个小宅子,就是以后不能常回家拜祭父亲,生活的开销恐怕也会紧张一些。 沈棠宁斟酌着提出来,生怕温氏听了起疑心,便托词道:“娘的病大夫说还是得静养,叔母的为人……我不放心娘再待在家里,眼下我手里也有了余钱,我想陈妈妈陪着娘搬出去住,以后娘的病我来操心,我会治好娘的眼睛。” 孰料温氏闻言却沉了声道:“我在家里住的就挺好,你爹不在了,你叔父叔母侍奉我这个大嫂天经地义,为何要搬出去住?团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许再提一个字!” 郭氏再跋扈,侯府再没落,平宁侯府也是沈棠宁的娘家,若温氏搬出侯府,沈棠宁将会变得无依无靠。 她年纪大了,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拖累年幼的女儿早早懂事持家,女儿越长大越貌美,郭氏的心思昭然若揭,温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既恨郭氏利用女儿,又恨自己无能为力保护不了她,她不想因为自己再给女儿添麻烦。 侍候着温氏歇下后,沈棠宁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闺房。
第14章 陈妈妈把窗户掩好,屋里烧着热热的炭火,让丫鬟端进来沈棠宁爱吃的点心瓜果。 “怎么样,姑娘最近害喜得厉不厉害?”陈妈妈心疼地问她。 陈妈妈一直知道沈棠宁有孕的事。 “不厉害,就是还闻不了荤腥重的,一闻就想吐,妈妈你看,我显怀了。” 沈棠宁把衣服解开一层,引着陈妈妈的手放上去,果然小腹微微隆起。 然而陈妈妈再观沈棠宁的脸色,仍旧透着股气血不足的苍白,下颌尖尖,不仅没胖,好似还瘦了一些。 陈妈妈心里叹了口气。 “我给姑娘个土方子,我儿媳妇前年怀大郎的时候就吃的这个方子,之后胃口好多了。” 锦书帮沈棠宁收了方子,陈妈妈几次想问ῳ*沈棠宁谢瞻待她如何,却欲言又止。 沈棠宁含笑回应,报喜不报忧。 少顷,韶音小心地抱着一把琴走进来。 陈妈妈掀开深绿色的琴囊,“姑娘还记得这张绿绮吧,婚前我替姑娘拿去琴行修,琴行老板说这琴是绝世名琴,琴面和琴弦却损坏得过重,额腰尾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给换了三根琴弦,其余地方以梓桐二木修补,只是修补后琴音怕难以恢复如初,前段时间才终于修好,姑娘可要试试音?” 绿绮是绝世的四大名琴之一,音色绝妙,相传它的主人乃是一千年前的大文豪司马相如的爱琴,当初司马相如便是以绿绮弹奏一曲《凤求凰》琴挑卓文君。 绿绮通体黑色,琴身却泛着幽幽绿芒,乍看犹如翠绿的藤蔓交相缠绕于古木之上,分外雅致古朴,故此取之名曰“绿绮”。 沈棠宁爱琴如命,奈何她买不起稍微名贵些的古琴,郭氏带她出席各式世家宴会,她将自己的琴拿出来弹奏时总会引得贵女们讥讽嘲笑。 久而久之,沈棠宁便不在众人面前抚琴。 而绿绮,正是萧砚所赠,是他们二人间的定情之物。 沈棠宁与萧砚的相识,说来话长。 那时定北王世子宗瑁对她穷追不舍,虽说定北王只是个奚族出身的蕃将,但架不住隆德帝重用,再说郭氏也不想开罪定北王,就想把她嫁给定北王世子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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